第五章、直陳胸中意

宴席並不鋪張奢華,只是幾樣精緻的家常小菜,雖是簡單,卻也別具匠心。平淡中卻彰顯出了嶺南宋家的層次。知非道人用的大是滿意。須知道對於嶺南宋家這般的門閥世家,一餐飯食的好壞只在乎主人用的心思,要是真個上來就是大魚大肉,反倒是沒得丟了身份。

用過飯食,自有人奉上清茶漱口。待得下人們撤去了宴席,宋智才問道:“道長遠道而來,不知有什麼事情是宋家可以出力的?”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承蒙宋兄熱情招待,貧道先行謝過。”

宋智道:“些許粗茶淡飯,道長見笑了。”

知非道人道:“貧道便直言了。貧道向來隱居山林潛修,前些時日出山,見得世道大變,大隋朝廷搖搖欲墜,塞外異族虎視眈眈,北地胡化的世家門閥蠢蠢欲動,大江南北,我漢家黎民水深火熱。以此觀之,漢家危矣。貧道聽聞南方以嶺南宋閥爲首的世家向來唯尊漢家,心嚮往之,故來問策。”

“道長可是有心重振乾坤,復我漢家天?”宋智微笑道,語氣間看不出是什麼態度。

知非道人點點頭:“卻有此意。貧道曾聽人念過一首詩‘斜陽影下暮雲微,故國行吟別不歸。杜宇夜餘啼社稷,白綾尺許落宮闈。槐香五月飄漸淡,月色千年分更稀。莫怪臨風倍惆悵,幾人識得漢家衣’貧道也是漢家子弟,聞之傷感不已,故願盡綿薄之力,挽漢家族運之將傾。只是心有餘力不足,如之奈何?”

宋智聞言沉默。他觀知非道人言辭切切,所說應是真話。何況似他們這般武功到了這等高度,也不會屑於說什麼違心之言。明白知非道人的確是有匡扶漢家之志,此來不是尋求幫助便是欲要結盟。至於會否是想要投靠宋家,宋智卻不做此想,須知道似這般高手都會有着自己的傲氣,斷不會輕易投效於人。

宋智想了一會兒,問道:“道長可有什麼勢力,又將有些什麼謀劃?不妨明告在下,或能略盡綿薄之力。”終究不敢直接應允了下來,畢竟,他雖然掌管着整個宋家,但知非道人的訴求還是要大兄天刀宋缺才能做出決斷。

也就在這時,宋義自磨刀堂過來了,附在宋智耳邊低於幾句,便又告退。宋智含笑着對知非道人說道:“巧了,大兄也想與道長一會,道長所求之事,大兄定會給與滿意回答。道長,咱們這便過去?”

知非道人自然沒意見:“福生無量天尊,天刀宋缺的名頭,貧道也是如雷貫耳,若得一見,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宋智大笑道:“如此,道長請。”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請。”說着,便和宋智一起踏出迎賓閣,隨着宋智在亭臺樓閣、花木林園中穿插,不多時便來到位於山城盡端磨刀堂入口的院門外。

到了這裡,宋智忽然停下腳步,道:“道長,我大兄嗜武成癡,定然會與你切磋一二,你……”

知非道人微微笑道:“我知宋兄所有何事,放心吧,不會的。”他的話裡充滿了自信,宋智不覺間被他感染,竟是相信了他,迴應道:“那是再好不過了。道長,大兄不喜吵嚷,我便不隨你進去了。”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坦然向院子裡走去。

進門後是一道橫越池塘花圃的曲廊,左轉右曲,步移景異,意境奇特。在曲廊的盡頭盡是座六角石亭,恰是池塘的中心點,有石橋連接另一端,走過去便可見得古樹參天,已是另一般光景。知非道人穿過石亭,過橋登廊,入了第二重的院門,看見一道白石臺階,通往一間有牌匾刻上“磨刀堂”三字的建築物。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進去,卻見磨刀堂偌大的空間裡,並無多餘擺設。兩邊牆壁上掛着各種各樣的寶刀,中間一人負手而立,背朝着他。這人身披青藍色垂地長袍,屹然雄偉如山,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知非道人知道,這便是“天刀”宋缺了,據說是此方世界最完美的男子。

知非道人上前稽首道:“貧道知非,見過宋閥主。”

宋缺慢慢回過身來,顯露出他那張沒有半點瑕疵的英俊臉龐,他兩鬢添霜,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給他增添了不少儒雅的風度。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憂傷還是悲哀,緩緩開口道:“道長來意,我已盡知。卻不知道長對這天下大勢怎麼看?”

知非道人自然不會奇怪。這裡畢竟是宋家的地盤,宋缺要知道自己方纔和宋智談的內容實在再容易不過了。他正色道:“閥主莫怪,貧道對這天下大勢並沒有什麼高明見解。只能看出大隋氣數已盡,北地胡人世家興風作浪,欲掌乾坤。方今之時,乃危急存亡之秋也,我漢家危矣。”

宋缺不置可否,眸子裡卻閃過一絲失望,他淡然自若地道:“自晉愍帝被匈奴劉曜俘虜,西晉覆亡,整個天下四分五裂,自此胡人肆虐,至隋文帝開皇九年滅陳,天下重歸一統,其間二百七十餘年,邪人當道,亂我漢室正統。隋室立國雖僅三十八年,但此時也是扁舟於海濤之間,隨時有傾覆之可能。此時早做準備,待隋室崩塌,大舉義旗,的確大有可爲。那麼道長,你可知我漢家這兩百多年苦難,罪魁禍首是誰?”

知非道人臉色肅穆,輕聲道:“三國末年,曹魏一統。有潁川世家陳家家主陳羣提出九品中正制。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這纔是斷絕我華夏進步根基的源頭,是以漢家漸漸式微,纔有這近三百年的磨難。”

宋缺眼睛一亮:“道長高見,的確如此。不知道長有什麼規劃打算?”

知非道人道:“貧道打算單人只劍,取下揚州。爾後在揚州慢慢發展,高築牆,廣積糧,待時而動。”

宋缺皺眉道:“道長武功高明,取下揚州不難,卻怎麼得到隋室認可?但有差池,便有隋軍朝夕攻伐,休說暗自發展,便是守住揚州也未必可行。”

知非道人笑道:“閥主所言不差。貧道欲用道家至寶長生訣作爲交換,楊廣自會同意。”

宋缺也不再追問,心裡對知非道人的看法再降了一截,他話鋒一轉:“我的靈覺告訴我,道長武功已達大宗師境界。那兩截樹枝我也看了,劍法的確高明之至。宋某想要領教一二,可否?”

知非道人大笑:“能與閥主論道,貧道樂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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