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繼續試探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只是裴文德沒有想到的是，他從柳生但馬守身上感受到的，其對段天涯的殺意格外真實，做不得假。
如果不是對方演技過於高明，將自己本心也欺瞞了過去，也就是說劇情未能完全像原著一般發展。
分神打量一眼十指攥緊，關節發白的柳生飄絮，裴文德若有所思。
現在看來，對方請動自己出手確有先見之明。
只是，他有些不太理解，如果到頭來是自己在最關鍵時候分開兩人。
柳生飄絮就不會因犯下“弒父”重罪，以至於“癲狂錯亂”，段天涯自然也就不會生出愧疚之心。
更不必說那時候，柳生但馬守還活在世上，更加不會同意兩人結合。
似乎到頭來，柳生飄絮打算將會徹底變爲水中撈月。
這可與對方表現出來的心性算計大不相同。
不提裴文德與柳生飄絮在這裡暗做準備。
段天涯與柳生但馬守幾乎同時出刀。
雙方性情迥異，卻都不是蠢笨之人，而且對彼此瞭解頗深。
無需任何言語，就已經知曉對方打算。
既然這樣，那就決不能讓對方將氣勢拔高到頂峰再出手。
雙方不約而同生出這個念頭來。
雖然搶先出手必然會使得招式內力氣勢之間不能達到盡善盡美。
但要知道，這不是切磋，而是生死較量。
無需追求如畫意境，只要將對方擊殺就已經足夠。
這份先手優勢至關重要。
雖然說之前不拘是柳生但馬守，還是段天涯都沒能借機將戰果一點點擴大，積蓄優勢，最終徹底奠定結局勝負。
到那是因爲雙方各有底牌，藉助意料之外的無理手才能將雙方局勢拉平，並不是說先機就無關緊要。
雙方武道早已到達立足根本，化繁爲簡的地步，最後關頭，選擇亦是如初一轍。
捨棄一切變化，只是依着最爲簡單，早已化爲本能的動作進行。
柳生但馬守，雙腳踏地，腳尖微微向外，跨度略寬於肩，並未符合最大發力原則地以自腳跟發力傳遞至後腰然後帶動背部肌肉。
而是純以手臂發力，運轉內力周遊肺腑經脈，熟練已極地揮灑出一記豎劈。
水到渠成。
“果然生死之間有大領悟。”
看着柳生但馬守平靜無波幽深如枯井的眼眸，裴文德忍不住開口讚歎。
本來他以爲柳生但馬守年紀已老，心志早已固化，只能墨守陳規，難以打破自己多年來無數次加持的“規矩”。
他那番“殺人刀，活人劍”的說辭，對方聽了，心境動搖，因此失去精進之意大有可能，想要以此爲踏板，更上一層樓卻是休想。
裴文德其實倒是不屑於這種手段，他那番話更主要還是說給年紀尚輕，悟性根骨冠絕柳生家，外表柔弱實則對人對己都格外決絕的柳生飄絮聽。
柳生飄絮是否做出改變猶未可知，柳生但馬守這一刀卻是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之前柳生但馬守修習殺神一刀斬其實與歸海一刀修行絕情斬的路數並無二致。
只不過歸海一刀並非無情，而是強行壓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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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但馬守卻是當真冷血。
這一刀，在柳生但馬守手中仍是殺意凜然，但卻沒有了那種殺氣騰騰的感覺，戾氣大減，變得純粹內斂許多。
顯然，柳生但馬守經過了一番深思徹想。
讓他跳脫出去，做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絕無可能。
相比之下，他是做了一遍減法，將七情六慾盡數剔除。
這一刀，脫胎於柳生家家傳的殺神一刀斬，卻更加形似裴文德請神降真使出的春秋刀法。
只是神人無情，正如天地不仁，故而無私。
春秋三刀用出，本就不該有任何情緒存在，甚至連“殺戮”也不該存在。
只是這樣一來，刀意過於超脫高絕，沒有存在根基。
故而纔會藉助充塞天地之間的浩然正氣，兵戈殺伐之念作爲寄託顯化世間。
和柳生但馬守這一刀立意還是大爲不同。
柳生但馬守手臂方一擡起，氣勁涌至刀身，段天涯心中便自生出莫大警覺。
段天涯面色平淡，怡然不懼，手臂一甩，氣貫周身，以刀作劍，挺身就是一記直刺。
看起來，比起柳生但馬守那一刀還要索然無味，毫無風采可言。
雙方同時出手，柳生但馬守刀勢下劈，天然契合天地道理，越是向下，速度力道就越發迅捷剛猛。
段天涯平正出劍，卻要花費心力維持，似乎要慢上一線。
袖口之下，肌肉微微隆起又迅速落下，如流水起伏，帶動着劍身顫出一連串細微漣漪，幅度極小，肉眼難見。
然而每次起伏之後，劍速便微不可差地提上一分。
待到後來，段天涯儼然已是後發先至，搶先了一步。
若非如此，雙方刀劍就該在他身前交鋒，而不是在柳生但馬守胸前相交時。
這一點細微差異，卻是決定了誰攻誰守的關鍵。
如此一來，柳生但馬守節奏被強行打斷，刀意氣機不能一以貫之，段天涯卻是可以長驅直入。
勝負已分。
“撤刀！”
舊氣未曾衰竭，新氣便已涌來。
感受着刀身傳來的那股特有的金屬反震麻痛，段天涯從牙縫中狠狠吐出這兩個字，再次加重一把力道。
舊氣未曾衰竭，新氣便已涌來。柳生但馬守這裡亦是一樣。
只是他刀意被截，不似段天涯一般有一個宣泄出去的渠道。
兩股氣機對衝，當即就在胸口位置鬱結起來。
啷噹一聲，修長刀身脫手飛出，衝上天去。
空蕩蕩感覺傳來，柳生但馬守眼中本來收斂極好的戾氣再次涌出。
面對段天涯距離心口只差半尺的刀尖，柳生但馬守竟是絲毫不退，雙掌就勢一拍。
鬚髮張揚，柳生但馬守面色瞬間慘白下去，然後迅速漲成一片如血殷紅。
大袖飄蕩，隱隱裂開。
柳生但馬守兩隻手掌盡數被青黑覆蓋，生機斷絕如枯木。
段天涯劍勢被其掌中蘊含的雄渾內力所阻，居然不能前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