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城還在處理雍城裡的事情,一陣奔騰的馬蹄聲傳來,來的人山陵君贏芻,贏芻哽咽道:「嬴城,高祖,薨了!」
嬴城勐然一驚,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啊。」
「辛卯年丁卯月辛卯日申正三刻!」贏芻悲道。
嬴城道:「舉國奔喪,爲關內侯送行吧!」
贏芻道:「奉常府已在準備,已奏往陛下追諡,高祖已無親子,伯翼候遠在三川,由宗正代爲舉喪,只是舉喪之地要在何處。」
嬴城點頭道:「在宗室吧。」
贏芻頓了頓,道:「高祖遺言,封棺之日,要監國封棺,並將新秦法,禮書懸於棺槨內。」
「高祖曾請道士算過,高祖此生無孽,大福,要以命宮庇佑秦法,盛行天下。」
嬴城點頭,問道:「何時封棺。」
贏芻道:「望一日辰初封棺。」
「好,我會去了。」嬴城點了點頭。
「諾!」贏芻說着,調轉馬頭再次奔回咸陽。
嬴城嘆挽一聲。
贏亦死了,昭襄王一脈就真的不剩下什麼了。
不過他也僅僅是感慨,贏亦是整個宗室之中,差不多是輩分最高的,與始皇帝最近長輩了。
至於感情。
沒多少。
他對贏亦並不熟悉,頂多尊敬。
至於年份時間。
在這個時代,並沒有公元紀年,公元前214年只是後世紀年。
而這個時候。
真正的紀年法是干支紀年。
也就是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地支子、醜、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
十天干以類似齒輪的方式與十二地支相配,甲子0乙丑1丙寅2丁卯3戊辰4己己5庚午6辛未7壬申8癸酉9
甲戌10乙亥11丙子12丁丑13戊寅14己卯15……此一甲子六十年。
即從甲子到癸亥,共計六十年。
(奇奇怪怪的知識又在增加。
很簡單的運算,1911除以60餘數爲51,51減4等於47,按照天干配地支的順序,47爲乙卯年。當餘數小於4,則先加60減4再查表。
公元前運算,214除以60餘數30,用57減30等於27,27爲辛卯年。當餘數大於57,則57先加60再減59.)
而在月份中,十二個月的地支是固定的,一月寅月、二月卯月、三月辰月、四月己月、五月午月、六月未月、七月申月、八月酉月、九月戌月、十月亥月、十一月子月、十二月丑月。
但是天干卻是變化的,以天干輔助地支紀月輪轉。
二月便爲丁卯月!
同時。
在紀日中,也並非按照一個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或三十一來排序。
而是以六十甲子的干支表示,以六十日的循環來計日。
天干紀年法亙古流傳,從未斷絕,可以追朔黃帝時期,羲和佔日,常儀佔月,從此形成循環往復的紀年紀日法。
其實真正讓嬴城感興趣研究的是。
並不是干支紀年的奇特之處。
….
而是二十四節氣!
因爲想要研究透古時的農業,就必須要研究透這個透着神話色彩,有着非同一般魔力的干支紀年法。
干支紀年法中。
地支不變,天支變化,在輪轉之中,精確的規定了二十四節氣的時間。
而整個天下農業耕作。
便是以二十四節氣爲準進行耕作。
就彷彿專門爲自然節律制定的一樣,在幾千年的輪轉之中,他都將氣候變化、物候、天文等等各方面的規律預測了出來。
用後世的說法來說,這就是科學的盡頭!
而到每年的驚蟄後,便是春耕的時期。
在上古紀日中,驚蟄是二月的開始,但因爲六十日輪轉中,又與年份錯開不少,秦便以十二個月和一月內朔十日,望十日,念十日來計算。
而今年的驚蟄,在癸卯日,掉在二月的尾巴上,距離驚蟄還有十二日。
而二十四節氣更爲神奇,是一種極其古老的天文觀測。
「正所謂北斗七星,斗轉星移,終而復始,萬象更新,新的一個輪迴由此開啓」星象司,昔日的博士宮博士,如今的星象司司正盧敖恭敬的解釋道:「監國請看,那就是北斗七星,如勺子般,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爲鬥身,可稱之爲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爲斗柄,可稱之爲杓。」
「斗柄東指天下春;斗柄南指天下夏;斗柄西指天下秋;斗柄北指天下冬!」
「在天樞與天璇之外,那顆耀眼的星辰,變爲紫微星!」
「昔日陛下一統天下之時紫微星耀眼如白晝,十年前開始,紫微星旁就已經亂星四起,卻又獨留勾陳與紫微星明亮相沖,爭奪主位。」
「以咸陽城風水之局,紫微星主位容不下雙星相沖,除非阿房宮建成,令鹹***有雙宮位,若不然,貿然入駐雙星必有一亡!」
盧敖說着,突然跪地俯首道:「下官有句話必須要對監國講,勾陳相沖,本無如此速度,下官此前預測至少需要十年,但近些時日不知爲何,勾陳沖勢加快,紫微星在一年內或有暗澹之時,勾陳若錯失入主良機,極有可能會導致紫微宮位將無主!」
「屆時,萬海星辰,將重新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調整。」
「咕嚕!」嬴城心底駭然的盯着面前的這個忽悠人的大方士。
他不知道後世那些算命的是怎麼算命的,反正他沒算過。
可是。
聽到盧敖這種應景卻又根據天象解釋的言語,卻讓他腦袋瓜子嗡嗡的。
他研究過天文天象,沒研究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他也明白,在天象觀測中,勾陳並不是一個褒義詞,一旦明亮相沖紫微星,代表着威脅紫微宮的位置。
這可不太應景了嗎。
尤其是一年內紫微星可能有暗澹的時候。
紫微星代表的是誰,始皇帝。
….
勾陳代表着誰,他啊。
這特麼的到底什麼鬼東西!
「關內侯爲何要我去將新秦法,禮書懸於棺槨中?」嬴城毛骨悚然的轉移話題問道。
盧敖起身道:「太清玉冊一書中有言,北斗有七星,主解厄賜福。人之性命皆屬本命星官主掌,北斗七星與人體相互對應,人之禍福變化與之息息相關。」
「在胞之時,三元養育,九氣布化,五星爲五臟,北斗七星開其七竅。七星降童子,以衛其身。七星之氣結爲一星,在人頭上,去頂三尺。人爲善時,則其星光大而明;爲惡時,其星冥暗而小。善積則福至,惡積則災生,星光墜滅,其身死矣。
「七星降童子,以衛其身,這便是人之七魄。」
「常爲善者,常多得福,死後凝神,便可賜福於子孫。」
「若在風水寶地,正靈櫃撥正在子午線上,便可不偏不倚,以天地風水之局令子孫福運暢通,若有偏頗便成惡穴子孫便會造橫禍降臨。」
「關內侯一生積善從德,少有惡事,更有
扶紫微星宮位之天德,若以堪輿地勢星辰爲局,甚至能分得紫微星氣運德福,令子孫福運無雙。」
「秦屬火德,人體五臟六腑,心屬火,在棺槨之內設聚靈之法採氣運德福,若將秦律禮書懸置於心之上,便可庇佑於秦律禮書。」
「但此法一成,風水內藏而聚於心藏,其後世子孫必將命運多舛!」
嬴城快要瘋了。
這一次真的變成了他每個字都認識,連成一句話他也能理解,但就是聽不明白,搞不懂!
尤其是。
他還是在抱着不相信的態度下強行惡補關於這方面的知識,造成他知道很多,卻又研究不透的感覺。
就更難受了。
明明沒有任何科學依據。
可你聽着好像還挺有道理!
「二十四節氣呢?」嬴城又問道。
盧敖真的就是張口就來的回道:「羲和佔日,常儀佔月,日月交替,輪轉於天,不可估算。」
「然北斗七星卻亙古不變,故而以其爲正位,應天時變化。」
「北斗七星,近紫薇宮南,在太微北。是謂帝車,以主號令,運乎中央,而臨制四方,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
「此時一夜自然不可觀測,若每日記錄觀測,自可發現,這北斗循天而轉,與春夏秋冬對應,行建一月一辰,辰三十度九十六分度之四十二,其中奧妙,妙不可言也。」
「其中以北斗星的運轉算月令,斗柄所指之辰算鬥建,」
「以此將之分十二宮,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子,醜十二月宮,所指與一日之晨、午、昏、夜,行度相符。」
「春行寅、卯、辰宮,夏行己、午、未宮,秋行申、酉、戌宮,冬行亥、子、醜宮。」
「一日則晨行寅、卯、辰宮,午行己、午、未宮,昏行申、酉、戌宮,夜行亥、子、醜宮。」
….
「二十四節氣,應天時而成二分二至,艮寅,甲卯,乙辰,巽己,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幹亥,壬子,癸丑!」
「鬥指艮爲立春,鬥指寅爲雨水,鬥指甲爲驚蟄,鬥指卯爲春分,鬥指乙爲清明,鬥指辰爲穀雨,鬥指巽立夏,鬥指己小滿,鬥指丙爲芒種……此應二十四天地之氣,天地風雨變化,皆如此運轉。」
盧敖說的起勁,甚至感覺嬴城比始皇帝更有耐心,也更聰慧。
他在跟始皇帝說這些的時候,始皇帝都是閉着眼聽,任他說的天花亂墜都只會誇他一句‘彩彩彩,!
但他明白。
天下學問,儒家學問最簡單,不過是一些常識罷了。
法家學問不僅虐氣深重,而且入門的門檻極高,在他看來如果先學儒家學問再學法家學問,才能精通法家學問。
至於墨家學問,純粹就是儒家學問胡扯出來的旁門左道。
而農家學問就更不用多說,種田誰不會,還拎出來當學問學,純粹猴子看星星。
【鑑於大環境如此,
像是什麼雜家,名家都是些。
道家還能算得上一股清流,陰陽家純粹就是斷章取義。
那些學問,都比不上他們神學。
上觀天象,下觀地澤,堪輿風水,凝練天地精華無所不有,無所不通。
這纔是真正要被傳播的正統學問!
若能得到真正的應用,將會是得到一個改天換地的天下。
世人俗不可耐,怎知只要精通此中學問,一眼望去便知天下之事,一心修行便能得道飛昇,服用仙丹便能長生不老。
終有一天。
他盧敖會練出仙丹。
窺得這天地奧妙,舉霞飛昇。
畢竟。
他們的學問,非一日可成,更非一年可成。
一甲子觀天,才能略有小成。
十甲子觀天,必能大成,屆時便有慧眼,足不出戶便能預知天下。
但是。
他看嬴城不一樣。
嬴城隨着他的解說,不斷的觀天,而且他每每有所指向,嬴城竟然能在無數星辰中準確的認出來天象。
這是天才啊。
他盧敖當初學習之時,面對一模一樣的星辰,苦熬十年才明白其中道理。
可嬴城,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夠略有入門。
若是嬴城認真學習此中學問,假以時日,必將是他們神學的中流砥柱。
再加上嬴城的身份地位。
何愁神學不能成爲天下主流學問。
「立春之時,天下萬物復甦,生氣滾滾而來,何等壯哉。」
「雨水之時,春意盎然,雨水降落滋潤大地,何等雄闊。」
「驚蟄之時,天地解凍,驚雷陣陣,雨水滾滾,百獸活躍於大地之上,萬物於大地之下冒頭,何等生生不息的生氣。」
「春分之時,天地醒悟,日月轉動,日長而夜短,何等神力!」
「清明之時,天地清晰分明,大地勃然生機,蒼穹萬里晴空,自然神清氣爽,何等神氣。」
……
「監國,若能深研此中天道法則,以子午爲正,應北斗之甲子之變,必能改天換地,更加清楚的預測天之變,地之變,人之變,萬物之變。」
「屆時我大秦,便是這天下唯一之主,誰人能反抗,天下萬民必將以大秦爲尊,掌天子之權,御四方之民,永世不滅。」
嬴城快要被說動的,迷信不可信,可特麼這盧敖說的挺有道理的,但是,爲了不被淪陷,他便忍不住的叫停盧敖的喋喋不休,問道:
「我問你,地球是圓的還是方的?」
歲月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