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當手下人全被譴走,只留下樂乘和藺相如還在密室的時候,樂閒終於再也忍不住這口惡氣,狠狠的一掌拍在几案上。木質的几案如何承受得住樂閒的功力,頃刻間分崩離析。
“爲山九仞,功虧一簣,真是該死,究竟是什麼人在暗中窺探着我們,竟然把我們辛苦的果實連核都不吐的全部接收了去?藺先生可有什麼想法沒有?”樂閒狠狠的發泄之後,逐漸冷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
相對於樂閒的重重發泄,樂乘忿忿不平的表情,藺相如或者是因爲沒有親自參加相府一戰的緣故,他那斯文的臉龐顯得平靜許多,再加上他那閃爍着的睿智的眼神,使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處變不驚的智士。
藺相如一直很欣賞眼前這個只比自己少五六歲的年輕人,若是歷練足夠,心境變得更加堅韌起來,那麼樂閒將會成爲第二個樂毅,這對於趙國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有樂毅在燕一天,那麼燕、趙就會是天下間最爲牢固可靠的盟國。
藺相如沒有一絲波動的聲音響起道:“樂公子以爲在齊國還有什麼人能這樣的能力,既可以識破我們的偷樑換柱之計,又能輕易的藏身相府,等待着我們去給他作嫁衣裳?”
樂閒肯定道:“不是田文就是田武,除此二人,再沒有第三個傢伙有這樣的實力。”
藺相如點頭微笑,又問道:“我們這次計劃的保密功夫做得如何?”
樂閒皺眉道:“這正是令我感到費解和措手不及的地方,按理說,從燕國開始,我們就已經在秘密部署,考慮到了各個方面的因素,就算真的出現意外,頂多也走幾個彎路罷了,絕沒有可能出現失手的嚴重情況。而大王爲蘇秦準備了一個替身營救他的事情,就連燕國的許多高級官員也被矇在鼓裡,更別說到了齊國,在這裡,幾乎就沒有人能察覺到這件事,可是……”說到這裡,樂閒精芒大盛,想到一個可能。
藺相如露出讚許的神色,這麼快便想到問題出現在內奸身上的,不是人才是什麼。
樂乘的反應似乎要差上一線,接着樂閒的話道:“可是敵人就好象一早便知悉我們的計劃,在最緊要的地方扼住了我們的行動。如果說這是一場沙場的決戰,那麼光看敵人的這種料敵先機的情報能力,就足夠將我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樂閒道:“藺先生是否猜到內奸是誰了?”
藺相如失笑道:“燕國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你既然知道了有這個間諜的存在,回去就可以好好利用他了,不是嗎?相信憑你父親和燕王的厲害,不難找出這個間諜吧。”
樂閒苦惱道:“現在還暫時輪不到我們去找內奸的麻煩,因爲我們現在正面臨着巨大的麻煩。看藺先生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有辦法幫助我們解決難題,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藺相如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們能否在田文和田武二人中確定,究竟是誰劫走了蘇先生。”
樂閒沉吟道:“孟嘗君是最有可能辦到了人,雖然他表面上爲了同我們合作,給了我們很大的方便,可是我們誰也不能肯定他會在背後給我們難看。”
藺相如道:“田文的動機又是什麼?”
樂閒想也不想道:“他當然不希望蘇秦被我們救回燕國的局面,只要蘇秦不能再發揮縱橫家的威力,那麼他在諸侯間的身價就再高了幾分,畢竟誰都清楚田文除了是個傑出的政客外,更是一個極爲厲害的縱橫家。”
“既然如此,那麼他爲何還要劫走蘇秦呢?”藺相如似乎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我明白了,是田武,而出手劫走蘇秦的應該就是田武和田單兩父子了。”樂閒恍然道:“皆因孟嘗君的當務之急該是奪取齊國政權,根本無暇去和蘇秦計較一日長短,當然更爲重要的是,正象藺先生所說的那樣,如果真的是田文,那麼他大沒有必要將蘇秦劫走,而是會選擇來個當場格殺,一了百了。”
樂乘卻吃驚道:“真的是田武?一個能夠輕鬆牽制住我們而使我們無法追擊營救蘇相的人,這就是齊國第一把劍的駭人實力嗎?”
藺相如微笑道:“只要確定是田武乾的,那就好辦了,我想我有辦法讓他乖乖的把蘇先生給交出來,當然這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齊王的人能否將宮中的蘇秦救活。”
以樂閒的才智,一時也不知道藺相如到底又想到了如何絕妙的辦法,只是肯定道:“當時是樂乘親自下的手,他下手極有分寸,那個蘇秦最多昏迷幾天,看似生命垂危,其實是有驚無險罷了。”
藺相如滿意點頭,不再言語,樂乘終於忍不住請教道:“還請先生不要再賣關子了,有什麼妙計先和我們通個氣嘛。”
“很簡單。”藺相如呵呵笑着,在樂閒、樂乘二人耳邊低語了幾句,話音落時,樂閒二人已是掃除了一臉失敗的頹風,大嘆這招妙計的簡單和辛辣。三人相互望了一眼,都不由會心的笑了出來。
田法章是被噩夢驚醒過來的,夢中的他不但被父王拋棄,更是變成了父王想要殺之而後快的人。在無數次的逃亡後,他終於還是被父王派出的人抓到,當他被押回宮中,發現父王早已被小人矇蔽,不要說他根本就見不到父王,就是見到了,他也是有口莫辯,因爲父王即刻命人將他凌遲處死。幸好這只是一場夢,在最後、最恐怖的關頭,他醒了過來。
可是即使想來,他還是發現情況並沒有改善許多,他記起來自己是被父王通緝了。或許夢中的那一幕是某種暗示,而這一切都將成爲現實也不一定。
田法章抹了一把冷汗,仔細環顧了下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寬敞舒適的房間裡,這個房間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窗戶外隱約傳進來的光亮,預示着第二天的早晨已經到來。
他努力回憶着睡覺以前的情況,自己好象是被一批黑衣人從城衛軍的手中救回來的,本來他想先弄清楚救命恩人的身份再作打算,可是他畢竟逃了一夜,身心皆已疲憊,最終還是抵不住倦意,沉沉睡了過去。他知道,自己暫時是安全的。而這一刻,也該是去見見這個幕後的主使了。不管救他的人,是出於包藏禍心,還是真心實意,但有一點是不爭的事實,這些人爲了救他,不惜和城衛軍作對,必然不會是普通角色,在臨淄城內,他到現在還想不通究竟是誰有這樣的魄力。
“宗主,四王子醒了,他想見你。”
田單被人叫醒過來,現在的他明顯還沒有睡飽,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外加精神的緊崩,不睡還好,一旦睡下後,還真有點遠未睡夠、再怎麼睡都睡不足的感覺,如果不是他還記得曾吩咐手下,只要四王子醒來就第一時間告訴他的話,那麼估計他起碼要罰這名手下當三天的清潔工。
“現在是什麼時辰?公雞報曉了嗎?”田單利索的穿了衣服,在和手下去客廳的途中問道。
手下道:“還沒呢,估計快叫了的。”
田單呵呵笑道:“今天已經叫過了吧,不過叫的都不是公雞了,而是牝雞,牝雞司晨,什麼叫牝雞司晨,你聽說過嗎?”
手下一時不明白田單的話,奇怪道:“牝雞?牝雞也會叫的嗎?”
田單心中爽快,既然不好懲罰這個手下,那怎麼也要損他一把,這句話說完時,心裡再也沒有什麼不痛快的了,起牀就起牀吧,一天之計在於晨,早起總沒有什麼壞處。
就在田單想要告知手下的答案時,客廳那邊的有人解開了那手下的疑問,道:“牝雞不會叫,但是你卻會叫,對於你家的主子來說,你就是那隻牝雞,知道了嗎?”
田單啞然失笑,估計是大清早過於冷清,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被在廳裡等候的田法章聽了去。
“想不到王子也和田單一樣,是個喜歡來點玩笑調味生活節奏的人。”田單應話的時候,已經跨入了客廳,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田法章,卻故意裝作沒看見,四處尋找道:“哈,王子,王子躲哪裡去了?總之不管如何,我敢肯定這個在我客廳裡的如花似玉的姑娘決計不會就是王子了。”
田法章直覺田單說話出人意表,非常風趣,而且還暗藏了雙關的玄機,和他交談必然很有意思。
事實上,他是唯一能夠明白田單這句話的意思的人。
田法章望了自己的一身的女兒裝打扮,道:“這裡從來就沒有什麼王子,剛纔和你說話的就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她叫小梅。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一名城衛士兵看中了小梅的姿色,那麼可能小梅到現在還沒有被人識破呢,當然,這樣一來,我也就有可能錯過這個能令全臨淄城甚至全天下的男人豔羨的、能受到天上的仙子青睞的傳奇人物了。”
田單苦笑道:“那麼小梅覺得我這個人如何?有沒有看上我呢?是不是覺得值得託付終身或者信賴呢?”到現在還這樣說話,反而讓田單感覺到了彆扭,不過想來這倒是和四王子一個別開生面的初次會晤了,以後對於兩個人的交情牢固多少都有些幫助吧。
田法章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認真道:“好了,我現在要和你好好談談,你可知道,我這一回是真心想和你這個人結識,這其中與你是胥煙花看上的男人和是田武的兒子的雙重身份無關。”
田單道:“既然如此,我們都有必要拿出誠意來,首先要告訴你的是,我父親田武前天晚上就已經過世了,相信大王並沒有和你說這件事吧。”
田法章一震道:“什麼!武神去世了!這怎麼可能!”
田單再次苦笑道:“沒有什麼可能不可能的,是人終會有這麼一天,我沒有必要拿這種事情和王子你開玩笑吧。”
田法章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這幾天不利的消息他實在聽得太多,先是河東九城的失陷,又是相國韓聶的遇害,現在又聽到一代武神就此身故,看來齊國確實已到了危機存亡之秋了,不知道如果再來一個什麼樣的噩耗,他或者是臨淄的百姓還能夠受得住打擊。
田法章無奈道:“想知道爲何一日之間,我會弄至這種地步嗎?”
田單點頭,給了個“願聞其詳,請講”的姿體語言,並沒有開口說話。
田法章理了理思路,痛心疾首的道:“自從兩年前,父王寵信鄒妃及太監伊立以來,他便沉浸在聲色犬馬的糜爛生活中,再加上新近又覆滅了宋國,父王更加的放縱自己,不理朝政。平日我適可而止的提醒遭到父王的無數白眼,幾個忠心的老臣心灰意冷之下紛紛退隱,而象孤弧喧、陳舉這樣的不甘心的直臣更是慘遭父王殺害。他是越來越聽不進逆耳的忠言了,到現在終於還把矛頭指向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昨天的事若不是我早一步預感有事發生,恐怕現在連我也已遭到毒手。”
田單皺眉揣度道:“以王子你的精明謹慎也落到了這種地步,想來他們必是精心設計了一個讓你不得不踩進去的圈套吧。”
田法章頹然道:“我是萬萬想不到太監伊立竟然大膽至敢假傳父王的旨意,他跑來誆我說父王要在鄒妃的寢宮見我,說是有大事需要商量。我沒來得及細想,立即跟他到了鄒妃的寢宮,結果可想而知,一個精心設計的王子無禮鄒妃的場景被父王逮了個正着。父王那時還沒有殺我的念頭,只是一怒之下把我逐出寢宮,說是要好好修理我,一面卻去安慰他的美人去了。我回到家裡,越想越不對勁,終於先一步準備退路,沒想到的是,他們的動作那樣快,還沒等我逃出臨淄,城門就封鎖上了。”
田單冷靜道:“鄒妃和伊立平時走得很近嗎?依王子看,他們會是誰的人?”
田法章淡淡道:“他們平時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人,最近和二哥田法振走得很近,我懷疑是二哥指使他們的,不過確切的說,真正在幕後操縱的人應該是孟嘗君,我那個二哥是什麼貨色,我比誰都清楚。他早就垂涎鄒妃的美色,估計爲了能夠得到鄒妃,他連殺君弒父的心都有。”
田單明白過來,鄒妃和伊立很可能原本就是孟嘗君的人,即使不是,那麼他們也必然已經被孟嘗君收買了。
“王子現在有何打算?”這個當務之急是田單和田法章都不得不面對的,否則一旦被齊王的人發現田法章就在他田家,那麼他們就只能等着被大部隊圍殺一途。
田法章道:“我想先回安平一陣子,希望父王早日從醉夢中清醒吧,否則這輩子我情願不再回來。”
田單淡淡道:“王子必須回到大王身邊,否則他日大王駕蹦之後,大統必然落於他人之手。”
田法章升起一絲希望道:“叔父有什麼好主意沒有?”
從這一句真心的“叔父”可以看出,田法章此刻確實對田單非常倚重,而事實上,田單現在也是唯一能夠幫得上他的人了。朝中雖然也有不少人和他私交不錯,甚至有幾個是他一手培植的親信,但是這個敏感的時候,難保他們不會出賣他,而且就算不出賣他,估計那些人也肯定沒有田單來得有辦法,所以這個時候,他毫不猶豫得是選擇信任田單。
田單確是心中感慨,其實田法章年紀和他相仿,至少也在二十左右,但是從田氏宗族的家譜算來,他這個支族確實要比王族高出一個輩分。換句話說,他田單和現在的齊王是堂兄弟,自然也就是田法章的叔父了。
田單斷然道:“我會想辦法讓大王知道這是鄒妃和伊立的設的圈套,再不濟也要讓大王明白你對鄒妃的無禮是一場‘誤會’,讓他撤消對你的追殺,等你回到了大王身邊,一切就看你自己的了。今天估計大王的軍隊還會在全城範圍內搜捕王子,你如果沒事就呆在我家裡好了,我想我偌大一個田家還是有辦法保你安全的,等到晚上來臨的時候,我將親自護送王子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