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魂飛魄散

衆人俱已猶如驚弓之鳥,聞得腳步之聲,一驚轉首瞧去,卻發現來的這些人竟都是麻衣客手下的少女。

那麻衣客見到她們竟然來了,也頗出意外,方待去問鬼母陰儀,但轉首望去,陰氏姊妹竟已乘亂走了。

陰氏姐妹走的不知所蹤,被人制住的少女們卻突然現身,事情之演變,端的越來越見離奇。

那少女們一個個雲鬢蓬亂,衣衫不整,面上全無一絲血色,那一雙雙秋水般的眼神,也已變得癡癡呆呆了。

麻衣客瞧見她們神色,面色忽然大變,脫口呼道:“九幽陰風!”

黑衣婦人聽得這四字,身子亦似一震。

那少年秀士卻突然仰大狂笑起來,道:“算你還有些眼色,居然認得出本門中的手段!”

麻衣客厲叱道:“風老四是你什麼人?”

少年秀士怒喝道:“你竟敢叫出家師名諱,膽子倒不小!”

麻衣客一頓足,拉住李洛陽沉聲道:“李兄快退,這些少女已被九幽陰風吹散了魂魄,神智已失,連我都難免被她們所傷。”

李洛陽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失色道:“九幽陰風?吹散魂魄……”

話聲未了,只聽空中那陰陽怪氣的語聲又似有似無的傳了過來:“遲了!遲了!逃不了啦……逃不了啦……”

麻衣客神情更是吃緊,方自一手將李洛陽父子誰入了鐵中棠藏身的門中,那些少女的身子已的溜溜旋轉起來。

李洛陽父子驟然在此見着水靈光,也似吃了一驚,但四個人誰也沒有寒暄,一一湊首向外瞧去。

那十餘個女子袍袖招展,已將麻衣客團團圍住,她們神情雖癡呆,出手卻兇險狠毒,攻而不守,有如不要命一般!招式間空隙雖多,但麻衣客索來憐香惜玉,此刻又怎忍心往自己心愛的女子身上驟下毒手?縱見她們招式中空門大露,也只有嘆息一聲輕輕將之放過,一時間被她們逼得手忙腳亂。

空中的語聲雖止,但卻響起了一陣陣似有似無的嘯聲,縹縹緲緲隨風飄來,宛如鬼哭一般。

那身材矮小的黑衣婦人凝目瞧了半晌,突然大喝道:“你還在憐香惜玉,莫非自己不要命了!”

麻衣客嘆息一聲,隨手點倒了一個少女,但其佘的女子卻如視而不見,仍是不要命的撲將上去。

矮小的黑衣婦人低叱一聲:“咱們出手!”

少年秀士雙眉一皺,閃身擋在她們面前,冷冷道:“風中殘魂未斷,天下人誰也不得多事插手!”

黑衣婦人道:“除了天定使者外,誰也不得取他性命。”

兩人針鋒相對,各自都覺得對方身上散佈出一陣陣寒氣。

忽然間,遠處響起了一陣鸞鳳般的清嘯突破鬼哭,黑衣婦人脫口道:“來了!”是瞧不見面色,語聲顯見甚是歡喜。

只聽那鸞鳳般聲音道:“風老四,你來作什麼?”

那陰森森鬼哭般聲音一字字緩緩道:“九幽陰風吹來。自是要斷人魂魄!”這語聲說得越慢,越覺得鬼氣森森。

那鸞鳳般聲音道:“這裡的人,不准你動手。”

陰森口音道:“先來的動手,後來的請走!”

駕鳳般聲音道:“如此說來,你是要與我較量較量了?”

兩人語聲俱是白雲端傳來、衆人聽在耳裡,亦不知是遠是近,說到這裡,語聲驟頓,鬼哭之聲卻又大起。

聲音雖只一個,但聽來卻似自四面八方一起傳來,突然一聲清嘯直衝霄漢,但鬼哭之聲仍然連綿如縷而來。

但聞兩種聲音此起彼落,瀰漫天地,直聽得衆人心驚膽戰,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發出這種聲音來。

麻衣客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突然一個旋身,風車般沖天而起,衝出了少女們的包圍,刷的掠入門中。

他身形猶未落地,便已低叱道:“快隨我來!”

鐵中棠等人不由自主轉身隨去,在曲道中直奔而前,每過一重門戶,麻衣客伸手一按,門上便落下一道石閘將來路隔斷,鐵中棠見他平日那般鎮靜從容,此刻卻如此驚慌失措,顯見所來敵人,武功定較他高出許多,忍不住問道:“來的可是碧海賦中人?”

麻衣客怔了一怔,道:“你怎知道?”

鐵中棠嘆息一聲,還未答話,麻衣客突又冷笑道:“你真當我怕了他們,哼哼,無論是誰來了,我也不懼。”

水靈光道:“既然不怕,爲何要逃?”

麻衣客黯然一嘆,緩緩道:“還不是爲了你。”

水靈光奇道:“爲我而逃?”

麻衣客道:“我雖不怕他們,但來人武功實在太強,我自顧尚且不暇,而那班人的來意,卻似有一些是爲了你們兩人,那時他們如要傷害於你,我又有何辦法?”忽然大聲道:“但你們卻是我的客人,我縱然不敵而死,也不能讓你們被別人所傷,只有先帶你們到個安全之地!”

水靈光輕輕嘆道:“你倒是個好人,謝謝你啦……但這裡四面似已都被包圍,哪裡還有什麼安全之地?”

麻衣客道:“便在這裡。”

衆人隨着他手指之處望去,心頭卻不覺爲之一怔。

原來說話之間,麻衣客又已帶他們回到先前那間大廳,而他所指之處,便是八重門戶中那扇黑門。

衆人只當這門戶中必有什麼地室機關,倒也放寬了心。

但見麻衣客到了那門戶之前,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沉肅,腳步也特別放輕,雙手掀起垂簾,躬身走了進去。

垂簾之後,竟又是一道石閘,麻衣客按動機鈕,石閘方自緩緩升起,聽那閘閘之聲,着實顯得分外沉重。

“衆人入了垂簾,目光動處,心頭又是一驚。

原來此門之中,有一條長僅數尺的石道,但石道盡頭,竟是一片池泊,但聞水聲潺潺,隱約傳來。

驟眼瞧去,但見池中碧波粼粼,四面青山綠樹,好一片山光湖色,頓令衆人心曠神恰,眼界爲之一廣。

但走到前面,定睛一望,才發現這一片池水寬廣不過十徐丈,四面的青山綠水也不過只是畫在壁上的舟青圖畫,只是畫得委實太過逼真,遠近分明,景緻宛如,顏色更是鮮豔欲滴,使山色看來更如覆蒼翠,就白雲縹緲間那幾只引吭長唳的天鵝,也畫得似要破壁飛出。

再瞧池面粼粼綠波之上,也有幾隻白鵝浮沉其間,還有一艘小巧玲瓏的方舟漂浮水上,只是方舟四面黑紗低垂幾達水面,誰也瞧不清舟中情況,只瞧見一縷縷輕煙帶着一陣清香之氣縹緲自垂簾中四散而出,煙氣氤氳間,使得四壁丹青,一池綠水,更憑添幾分仙氣。

衆人自殺伐場中驟然到了這裡,雖明知四面景色是假,也不禁瞧得如癡如醉,渾然忘了置身何處。

方自驚疑之間,卻見那麻衣客竟已恭身拜倒,面色更見恭肅,一字字緩緩道:“孩兒叩見孃親。”

衆人本正奇怪他神情爲何變得如此恭敬,聞言不覺又爲之一怔:“原來他還有母親……但不知他母親又爲何住在這般奇秘之地?”

只聽那方舟拂水黑紗中,已傳出了女子的語聲:“你來了麼?你來作什麼?”語聲清妙甜美,悅耳已極,就連溫黛黛的柔語也無此清脆,水靈光語聲卻又不及此柔媚,只是語氣卻出奇的冷漠,哪裡是慈母對愛子說出的話,衆人聽得一怔,若不是麻衣客親口喚出那一聲“孃親”,必當這方舟之中乃是位嬌縱的少女,再也想不到會是他的母親。

麻衣客道:“孩兒本不敢來打擾你老人家,只是……”

方舟中冷冷道:“十八年前,我發願練功之時,便立誓不到功成之日,絕不踏下此舟一步,也不見人,你難道忘了麼?”

麻衣客道:“但孩兒今日卻急須見孃親一面,只因……”

方舟中冷笑道:“我立誓之時,你父子兩人便明知我要開始練此神功,今生便難以與你兩人再見,但你兩人那時正狼狽爲奸,四處風流,本就嫌我在面前惹厭,是以誰也未曾勸阻於我!尤其你那父親,爲我建此練功之地,表面看來,似是體貼我練功時之寂寞,其實……”

麻衣客惶聲道:“這裡還有外人。”

方舟中只作未聞,接道:“其實他卻只是要快些將我遣開,落得眼前清淨,好去拈花惹草。”

她心中似是積鬱頗深,一開口說出,便如長河決堤一般滔滔不可歇止,只聽得衆人目定口呆,作聲不得。

麻衣客苦着臉道:“母親那時一心要將那神功練成,孩兒雖明知此舉不易,但也不敢阻攔……”

方舟中道:“你昔日既不阻攔,今日爲何要來見我?”

麻衣客道:“孩兒今日已有大難的臨頭,只有借你老人家福廕,才能免禍,否則,今日孩兒只怕就要……”

方舟中冷笑道:“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想必是你父子兩人昔日欠下的風流債,別人來索償了,是麼?”

麻衣客垂首不答。

方舟中道:“但來人竟能使你如此害怕,倒令我奇怪得很。”

麻衣客道:“來的是卓三娘與風老四;母親你縱不願救孩兒,難道就能眼看這兩人在你老人家眼前撒野麼?”

方舟中驚叱一聲,道:“卓三娘?風老四?”

聽這語聲,顯見這坐關多年之夫人,也已被這兩人名字打動,麻衣客面上已不覺隱隱現出喜色。

過了良久,只聽舟中緩緩道:“我一人此舟,此心已死,便是碧海賦中之人全部來了,我也不致動心,你去吧!”

語聲雖緩慢,但卻帶着種不可動搖的堅決之意。

麻衣客知她心意已決,再難挽回,面上立現黯然失望之色,緩緩站了起來,道:“既是如此,孩兒去了!”

衆人俱是冰雪聰明,聽他母子兩人對答之言,卻已猜出這位夫人昔日必是眼見自己兒子丈夫風流成性,傷心之下,方自發願閉關修練一種極難練成之神功,這位夫人昔日在武林中聲望必定不小,就連卓三娘、風老四那般人物都有些畏懼於她,是以麻衣客纔會前來求懇託庇。

哪知她眼見兒子大難臨頭,還是漠然無動於衷,不肯出手,衆人與麻衣客休慼相關,都不禁暗道她太過忍心。

只有水靈光想到她在舟中十八年之淒涼寂寞,忍不住輕輕長嘆了一聲,只因她自己昔日也是寂寞中人,深知寂寞滋味,轉眼瞧去,鐵中棠正在凝望着她,顯見也已瞭解到她的心意。

衆人回到廳堂,但是面色沉重,李洛陽忍不住嘆道:“不是小弟多口,令堂的脾氣,也未免太怪了些。”

不待麻衣客答言,鐵中棠已沉聲道:“李兄若是也嘗過寂寞的滋味,便不會說這話了!”水靈光看他一眼,竟甚感激讚許。

忽然間,那風老四陰森森的語聲又自響起道:“卓三娘,你我兩人也不必爭了,訂個條件如何?”

卓三娘鸞鳳般語聲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風老四道:“這裡女子由你帶走,男子由我動手。”

卓三娘沒有說話,風老四又道:“你我兩人若是要打一架,兩人少不得又要去躺個十年八年,這又何苦!”

卓三娘道:“這些被你迷住的少女如何?”

風老四道:“我負責救醒。”

卓三娘道:“好!就是如此。”

這兩人語聲竟穿透這麼堅厚的石壁傳了進來,入耳仍是清晰已極,衆人面面相覷,更是心驚。

麻衣客嘆道:“他兩人若是先打上一場,我等也可坐收漁人之利,哪知……唉,這兩人脾氣怎麼改了!”

風老四唏唏笑道:“小風流,你莫在等着坐山觀虎鬥了,還是乖乖出來吧,老子看在你爹孃份上,不難爲你!”

麻衣客朗聲道:“你只管進來,咱家等着你!”

語聲亦是穿金裂石,清冽異常。

風老四大笑道:“你只當老子進不來麼?”突然喝道:“神斧力士何在?”

一人應聲喝道:“在!”

這喝聲有如霹靂般,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

風老四道:“五丁開山伺候,將這些石片兒弄碎它!”

那喝聲道:“是!”

接着,便聽得轟然幾聲大震,顯見風老四門下之神斧力士,以及五丁開山之力,裂開了外面第一重石閘。

李洛陽皺眉道:“後面可還有道路麼?”

麻衣客道:“這房子後倚重山,你我除非有穿山之術,否則……唉,否則縱然插翅,也難飛渡!”

李洛陽呆了半晌,凝目瞧着李劍白,突然嘆道:“唉,爲父不該帶你來的!”

李劍白道:“爹爹你纔不該來的!”

這父子兩人只關心對方生死,反將自己安危忘了。

鐵中棠瞧了瞧水靈光,嘆道:“妹妹,你……”

水靈光搖了搖頭,悽然笑道:“我不願做你妹子。”

鐵中棠怔了一怔,道:“這……這是爲了什麼?”

水靈光凝望着他,一字字緩緩道:“我只願做你的妻子,不願做你妹妹!”她心中一片純真,本無世俗之見,此刻患難之中,更是真情激動,竟將自己心裡的話當着衆人之面說了出來。

鐵中棠心裡一酸,道:“但……”

他本想說老天既使我們成了不能聯婚的堂兄妹,誰也無法更改,但想到去日已無多,又何苦令她傷心,不禁倏然住口。

但他心裡卻已打定主意,今日若是能生出此間,自己還是要遠遠避開,免得兩人情意糾纏,更是難以自拔。

麻衣客已自冷冷道:“照此情形看來,只怕你既做不成他妹妹,更做不成他妻子了!”

但聽外面裂石開閘的震聲一聲接着一聲已越來越近,鐵中棠暗歎一聲,知他所言非虛。

李劍白忽然挺胸道:“以我五人之力,難道還抵不住他們?”

麻衣客冷冷道:“你這樣的人,再加五十個,也擋不了人家一招半招!”

李劍白雙眉一揚,怒道:“你……”

一個字未說出,又被他爹爹拉了下去,李洛陽嘆道:“來的究竟是誰?怎會如此厲害,什麼叫做碧海賦中人?”

他問的這話,也正是鐵中棠、水靈光心裡想問而還未問出來的,不覺一起轉動目光凝神傾聽。

麻衣客嘆道:“由外至此,共有十一道石閘,他們還有六道未開,乘此時間,我不妨略敘這些人的來歷。”

他環顧一眼,見到無人插口,便又接道:“那碧海賦中,開明宗義,第一句話,便說的是當今天下六大高手。”

李氏父子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聽過那“碧海之賦”,不禁問道:“那碧海賦中開明宗義之句,不知說的是什麼?”

麻衣客雙目微微一闔,緩緩念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是開碧落!”

念此賦時,麻衣客聲音恭肅,面容凝重。

李洛陽道:“說的是那六大高手?”

麻衣客沉聲道:“風雨雷電,武中四聖!”

李洛陽道:“若是這風雨雷電四字,便說的是四人姓名,想來那風老四便是這四人其中之一了!”

麻衣客一笑道:“九幽陰風掌雖然陰毒柔妙,散人魂魄於無形無影,但風九幽在四人中不過僅能居未而已。”

李洛陽道:“那卓三娘?”

麻衣客道:“閃電卓三娘,輕功世無雙!”

鐵中棠心中一動,道:“雷鞭落星雨……”

麻衣客接口道:“雷鞭雷大鵬,橫掃九州雄,四聖位居第一,煙雨花雙霜,暗器世無雙,四聖位居第二。”

鐵中棠道:“風梭斷月魂,那風老四想來便是!”

麻衣客截口道:“不錯,風梭風九幽,陰柔鬼見愁。”

鐵中棠沉吟道:“看賦中詞意,這四聖雖強,但還是要瞧那‘爾’字所象徵之人的動靜而定行止,想來那‘爾’字所代表之人,位望之尊,武功之強,必定還在四聖之上,卻不知又說的是誰?”

麻衣客笑道:“小夥了果然聰明,這‘爾’字,字雖僅一,卻象徵兩人,這兩人一男一女,一動一靜,稱尊武林。”

鐵中棠道:“不敢請問這兩人姓名?”

麻衣客忽然一整面色,道:“‘日後’性子陽動,專管天下不平,‘夜帝’性子陰靜,但求明哲保身!”

此刻那裂石之聲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但衆人心神都已被這武林傳說中的神話人物所醉,竟是聽而不聞。

李洛陽忍不住又道:“這六人既是武中之聖,聲名便該震動天下才是,怎的在下等卻是從來未有所聞?”

麻衣客傲然一笑,道:“在下武功如何?”

李洛陽道:“如高山大海,人所難測。”

麻衣客笑道:“在下叫什麼名字?”

李洛陽呆了一呆,搖頭道:“不知!”

麻衣客正色道:“這就是了,武林通聖之人,豈是求名之輩,他們縱然做出些驚天動地之事,也未必肯吐露姓名,是以這些人做的事武林中雖多已轟傳,但問及他們的姓名,武林中人便多茫然而無所知了。”

鐵中棠忽然軒眉道:“這也未必見得,想當年本門雲、鐵兩位先生揮大旗橫掃江湖,雖名震天下,又豈是求名俗輩。”

麻衣客正色沉聲道:“亂世英雄,其名不求而得,雲、鐵兩前輩生於武林亂世之中,自不可與他人同日而語。”

鐵中棠聽他對自家祖宗也甚是恭敬,心氣不覺一平。

只見麻衣客目光閃動,又道:“碧海賦中人與鐵血大旗門本是分庭抗禮,互有長短,但大旗門自從失去一卷天下無雙的神功寶錄之後,後輩弟子,武功已大不如前,若使人得見大旗門前後數十年聲威相差之遠,亦不免黯然而生今昔之感。”

鐵中棠奇道:“大旗門還曾失去一卷神功寶錄?在下身爲大旗門親傳弟子,怎麼也不知道。”

麻衣客神秘莫測的微微一笑,道:“此卷寶錄,本是大旗門前輩先人故意遺失的,自當不向後輩提起。”

鐵中棠更是驚奇,道:“此卷神功寶錄,既是天下無雙,本門前輩先人又爲何要故意將之遺失,這豈非更是難解?”

麻衣客道:“這……”

一個字方自出口,耳畔“轟”的一聲大震,碎石暴雨般飛激而至,原來最後一重門戶已被劈開。

一個精赤着上身,有如古銅鑄成般的大漢,在門口一閃,又退了回去,想來自是風九幽門下之神斧力士。

那少年秀士當先而入,兩眼望去,傲然道:“家師四聖已在門外,此間主人怎麼還不快快出迎?”

麻衣客冷冷道:“要進來就進來,不要進來就在門外站着。”

少年秀士作色道:“好大膽的……”

語聲未了,門外已有人陰森森笑道:“你不出來迎我,倒也罷了,卓三娘遠道而來,你莫非也不出迎麼?”

卓三娘駕風般語聲道:“小皇子出迎,我不敢當。”一陣香風過處,一條銀衫人影隨聲而入。

鐵中棠不禁定睛打量,這卓三娘一身銀緞衣衫緊緊裹在身上,身材卻是小巧纖弱,有如弱女。

偷眼一瞧她面容,佳人雖已垂垂老矣,但風韻猶自殘留眉目之間,那一雙明眸秋水更端的如閃電一般。

再瞧她身後隨人一人,身子有如竹竿枯瘦頎長,面孔有如骷髏般嶙峋無肉,站在卓三娘身後,竟整整比她高出一倍,身穿衣衫,卻是寬袍大袖,衆人知他便是九幽陰風客,由不得多瞧幾眼,哪知這幾眼不瞧還好,一瞧之下,只覺對方眼神中似是有股吸力,教人目光再也移動不開。

麻衣客道,“兩位來了,好,坐!”突然走到鐵中棠等人面前,長袖揮動,將他們目光一一隔開。

鐵中棠幾人這才鬆了口氣,趕緊轉過目光,不敢再看,四人各各瞧了一眼,但見對方額上卻已佈滿冷汗。風九幽唏唏笑道:“你怕我將他們幾條小魂小魄吸過來麼?嘿嘿,來呀,再瞧我一眼。”

卓三娘緩緩道:“風老四太不客氣,小皇子你莫見怪。”

衆人聽她口口聲聲將這麻衣客喚爲“小皇子”,心頭都不覺一動,齊齊忖道:“這麻衣客莫非便是那夜帝之子?”

只聽卓三娘緩緩接道:“我們年來日漸散懶,本來也懶得出來,只是目前日後娘娘忽來召喚,說你近來總是欺負女人,要我替她老人家來取你性命,我只好來了,但現在風老四偏要和我搶,我只好讓他宰你了!”

她說的雖是殺人之事,但語聲仍是平心靜氣,和藹異常。

麻衣客居然也不動氣,微微笑道:“日後娘娘既然令你來宰我,你卻讓給別人,就不怕日後娘娘宰你麼?”

卓三娘緩緩笑道:“我本來也不肯,但日後娘娘座下有不少位仙女都來了,她們要救你那些小姑娘和鬼女們的性命,才慫恿着我和風老四談條件的,現在你就是伸出脖子,我也不會宰你了,只是來瞧瞧熱鬧而已。”尋了個地方緩緩坐了下來,一雙眼神,卻只是瞪在水靈光身上。

風九幽道:“其實我也不想宰你,只想問你要幾個人。”

他擇一揮手,道:“過來!”那少年秀士垂手而來,風九幽道:“要的是什麼人,你告訴他吧!”

少年秀士大聲道:“要的是鐵中棠、水靈光……”

鐵中棠心裡一駭,大奇忖道:“這風九幽怎會真的是爲我兩人而來,莫非這魔頭也會被司徒笑買動麼?”

他先前聽麻衣客說今日來人是爲了水靈光與自己時,心裡還不相信,只當麻衣客是要討好水靈光之言,此刻相信了,卻不覺大是吃驚,只聽那少年秀士卻又已接道:“除他兩人之外,還要個身穿嫁衣之人。”衆人又自一忖,不知道誰是那身穿嫁衣之人?

麻衣客仰天大笑數聲,還未答話,那卓三娘面色卻已大變,站起來道:“慢來,這身穿嫁衣之人給不得你。”

風九幽道:“怪了怪了,瞧熱鬧的人怎麼又來管閒事。”

卓三娘道:“別的事不管,這事卻真要管的。”

麻衣客大笑道:“管不管俱都一樣,這三人誰也莫想要去。”橫身一掠,擋在鐵中棠、水靈光兩人身前。

風九幽口唏唏笑道:“你不肯給也得給!”突然大喝:“神斧力士何在?”

門外霹靂喝道:“在!”

喝聲未了,那古銅色大漢已邁步走了進來。

他腳步似是極爲呆笨,彷彿猩猿,走到司徒笑等人之中,雙手輕輕一分,衆人便已四下跌倒,這神斧力士卻如未見一般,一步步走了過來,手持一柄宣花巨斧,斧柄長達八尺,斧頭大如車輪,也不知有多少斤重,只要在青石地上微微一觸,便帶起一溜青藍色的火花。

風九幽指着鐵中棠道:“先將此人抓下來!”

鐵中棠一直不敢接觸風九幽那妖魔般的眼神,此刻才擡眼一望,瞧見那神斧力士,突然駭極大呼起來。

水靈光大驚,顫聲道:“什……什麼事?”

鐵中棠哪裡聽得見她說話,目光直勾勾瞪了半晌,顫聲道:“麼叔,怎……怎麼是你?”

誰也想不到風九幽門下這神斧力士,竟然就是鐵血大旗門門下那執掌大旗的赤足漢。

鐵中棠駭極,管不得別的,奮身而出,迎住了他,顫聲道:“麼叔,你老人家怎會來了?莫非……莫非……”

那神斧力士赤足漢目光也直勾勾的望住他,風九幽畫上的神色更是陰森,一字字緩緩說道:“就是他!”

麻衣客驚喝道:“閃開,他魂魄已被……”

喝聲未了,赤足漢突然奮起一拳,擊在鐵中棠胸膛之上。

鐵中棠再也想不到他這麼叔竟會對他突施煞手,一聲驚呼還未喊出,胸膛上已着着實實捱了一拳。

力士號稱開山,這一拳是何等力道,但見鐵中棠身子被打得斷線風箏般飛入那黑色的垂簾,久久才聽得落地之聲。

原來他們方纔出來之時,並未將石閘落下,否則鐵中棠頭撞石閘,此刻早已血濺當地了。

水靈光驚呼一聲,面失血色,身形欲倒,似待進入。

風九幽冷冷道:“神斧力士拳下哪有活口,只是……唉,未免可惜了!”這句話還未聽完,水靈光已暈厥過去。

司徒笑等人幾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都已驚得呆了。

那赤足漢山一般站在那裡,面上無絲毫表情。

風九幽指着水靈光道:“還有這個,但莫傷她性命!”

赤足漢一步步走過去,腳步落地,有如打鼓一般。

麻衣客知道風九幽已用藥物激出這大漢全部潛力,此刻這大漢實已不可力敵,但仍一咬牙,迎了上去。

赤足漢巨斧一搶,嘶聲道:“擋我者死!”一斧劈下。

麻衣客縱是武功絕世,也不敢接這開山巨斧,身形一閃,游魚般滑過,反手一掌,劈在他身上。

這一掌他反手擊出,雖不能盡全力,但也足以取人性命。

哪知赤足漢着了這一掌,身子只是一震,非但未曾跌倒,反而就勢一步邁了過去,伸開巨掌,抓向水靈光。

就在這剎那間,他眼前突有銀光一閃,再瞧地上的水靈光已不見了,他呆了半晌,方自轉過頭去,滿面茫然神色。

原來水靈光已被卓三娘抱起,卓三娘腳尖點地,又掠回原處,手裡雖抱着一人,但身形仍如閃電般迅急。

風九幽冷笑道:“多年不見,卓三娘輕功更駭人了。”

卓三娘道:“過獎過獎。”

風九幽道:“放下來吧,你我何苦爲她翻臉。”

卓三娘微微笑道:“你鬼眼睛莫看我,我不會被你勾了魂去的,你也不敢爲了她和我翻臉。”

語聲中那些黑衣婦人又幽靈般魚貫飄身而入。

卓三娘回首道:“那些姑娘們呢?”

那矮小婦人道:“已有人帶她們走了。”

卓三娘道:“這裡還有一個,你也帶回去吧!”

風九幽道:“好,我帶回去!”一邁步撲向卓三娘,他身高腿長,一步便跨出一丈開外,雙臂一橫也有一丈三四,大袍飄飄,更有似垂天雙翼,出奇瘦小的卓三娘在他雙臂所帶起的風聲籠罩之下,眼看已然無可逃避,實如老鷹之撲小雞一般,大小強弱,相去懸殊。

卓三娘笑道:“你抓不着我的!”銀光一閃,不知怎的已到了三丈開外,道:“你碰得着我,她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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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九幽唏唏笑道:“閃電雖快,風也不慢。”八個字說完,身子已在二十餘丈寬廣的大廳中轉了一轉。

但那一線閃電的銀光,卻總是在他面前。

麻衣客面沉如水,一言不發,突然迎頭去截卓三娘。

眼見那銀線似要送上門來撲入他懷裡,哪知卻又偏偏自他身旁擦過,麻衣客、風九幽兩人反而幾乎撞在一起。

卓三娘咯咯輕笑道:“你抱着她,我逗這兩個孩子玩玩。”那矮小婦人只覺眼前一閃,水靈光已倒在她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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