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客酒樓,衆人仍是茫然懵懂,剛剛好像做了一場夢,明明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周圍什麼都沒有變。
佟行之泰然自若,明明知道其他三人心中疑惑,也一直按下不提,還饒有趣味的跟衆人道來客酒樓的茶水今日澀了點,鴨舌也比原先辣了一些。
回了唐府,唐宋已恢復如常,看見妧妧面色一頓,直接忽視她詢問佟行之去來客酒樓吃的可好,妧妧也不覺什麼,自行回了屋休息。
其時還早,她漫步□□,忍不住想起自己剛來到陵城的事。
她本就是爲了尋找姜婠而來,打探一番,覺來客酒樓三條人命隱有古怪,便着意探尋,沒想到卻知道了另一番往事,她思及自身,對張來福同情幾分,此後緘口不提,萬萬沒想到佟行之竟然也知道,看今天這樣,佟行之是不打算追究張來福犯下的命案了?妧妧轉念一想,突然憶起來客酒樓和唐宋還有佟行之關係似乎不錯,這裡面有多少齟齬還難說,反正“喜煞”已經抓到了,他們怕是覺得多扣上三條人命也沒什麼罷。
妧妧又氣又惱,忍不住罵道:“可惡!”
身後腳步微頓,男聲溫潤:“妧妧姑娘是在說我嗎?”
妧妧回首,皺眉:“你跟着我。”
佟行之無奈一笑,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沒什麼可信度,溫聲解釋道:“我剛剛過來,許是妧妧姑娘想事情太入迷了沒有注意我。”
妧妧往側走了一步,道:“你先走。”
佟行之朝她走近一步,妧妧微微仰起了臉,日頭正好,她下意識眯了眼睛:“你幹嘛?”
佟行之道:“我猜對了妧妧姑娘一件事,我可以問一件事。”
妧妧皺眉:“誰答應你……”
話到一半突然頓住,想起去來客酒樓的路上他確實跟自己說要打一個賭,如果他猜到了自己一件事便可以問自己一件事,她當時想着這人口說大話,還出言嘲笑了幾句,並未往心裡去。想罷不由瞧他一眼,道:“張來福的事情我可沒參與,又怎麼能說是我的事?”
佟行之含笑看她,道:“聽妧妧姑娘的意思,是承認了賭約吧?”
妧妧話被噎住,臉色一紅,不好意思說沒承認,扭過頭沒說話。
佟行之道:“那樁命案姑娘參與與否我不知道,但姑娘有意隱瞞卻是實情,真追究起來怕姑娘也脫不了身,怎麼能說跟姑娘無關呢?”
妧妧嗤笑:“難道佟大人沒抓張來福是看我面子?”
佟行之正色點頭:“正是。”
妧妧容色一頓,秀美微蹙,冷下臉道:“佟大人巧言善辯,妧妧佩服。”
佟行之謙虛拱手:“慚愧慚愧。”
妧妧狠狠瞪他一眼,邁步就走,佟行之非但不攔,還主動往後退了一步,含笑微微道:“妧妧姑娘早點休息,賭約的事可別忘了。”
妧妧步子一頓,輕哼一聲直奔屋子而去。
回到房中,回神一想,突覺佟行之這人心思詭譎的緊,處處防範她不說還要下套探她來歷,着實可恨。
心中正暗自想着,突聽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妧妧起身去開門,容色微怔:“姐姐?”
姜婠仍是那身紅衣,聞言淡淡看她一眼,沒說話。
江雲湛道:“大人說她暫住到姑娘這。”
妧妧神色微異,道:“你替我謝謝佟大人。”
江雲湛頜首,拱手告辭。
妧妧迎了姜婠入屋,找出了自己的衣裳給她洗澡換上,兩人同坐在牀榻上,沉默一陣,姜婠低聲道:“你怎麼在這?”
妧妧怔了怔,凝視她:“我是爲了你來的。”
“爲了我?”姜婠低聲重複,容色微變:“你,你是不是也聽說了……”
妧妧捂住她的嘴,輕輕搖頭:“隔牆有耳。”
姜婠點點頭,神色悽苦:“我累了。”
“那我們休息罷。”
妧妧熄滅了燭火,蓋好被子躺了下去。
她們二人相伴而眠,卻都了無睡意,怔怔望着簾幔,各懷心思。
翌日清晨,暖陽從窗櫺中透來,妧妧微微動了動身子,姜婠似有所察,睜開雙目,赤瞳落在她身上,倏然一看,妧妧着實心頭一驚,但總歸沒丟臉叫出聲來,起身披了衣服,低聲道:“起來洗漱吧,待會會送吃的過來。”
等姜婠洗漱好,早膳已經送了來,妧妧端起粥湊到嘴邊小心吹冷,餘光偷偷去瞥姜婠,姜婠目不斜視,自顧吃着。
沉默的用完早膳,妧妧見姜婠一直低着頭髮怔,心下微苦,拉了她的手低聲喚道:“姐姐。”
姜婠身子一震,擡頭看了看她,眸中簌簌落下淚來。
妧妧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見她面容慼慼,忍不住道:“姐姐,那人真的有那麼好嗎,好到……讓你心甘情願離開族人。”
姜婠不語,淚水流的越發洶涌。
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叩門聲,妧妧看了看姜婠,起身去開門。
“妧妧姑娘。”
門外是慕雲微,對妧妧客氣的微笑:“聽說今日有廟會,不知妧妧姑娘和姜姑娘可願意出去走走?”
妧妧道:“佟大人不怕我們跑了?”
慕雲微頓了頓,微低了眼瞼:“是表哥讓我來請二位姑娘的。”
妧妧心念微動,猜到佟行之是有意試探,心下微惱,面上卻笑意盈盈,滿口應道:“好呀。”
慕雲微神色微閃,低聲道:“我給二位姑娘置辦了幾身新衣,二位姑娘換上吧。”言罷微微側身,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捧着衣裳走來,妧妧隨意一瞥,瞧着盡是些素淨的,知佟行之有意讓她們低調行事,伸手接過道了聲謝,便將屋門關上了。
慕雲微站在門外怔了怔,皺了皺眉轉身走了。
這二位姑娘的爲人處世着實讓她不喜,也不知表哥此番是何意?
“姐姐,換衣服吧,佟大人說帶我們去逛逛廟會。”
妧妧摸摸衣服,覺得樣式雖不合自己心意,但衣料倒也舒服,佟行之對她們二人倒也不算極差。
姜婠怔怔瞧了一會兒,忽然道:“那佟大人想做什麼?”
妧妧道:“他的心思詭異難猜,我也不清楚。總歸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姜婠點點頭,聽出妧妧話中的鄙夷,疑道:“妧妧不喜歡他?”
妧妧嗤笑道:“我難道有表現出喜歡他麼?姐姐不知道,佟大人十足是個笑面虎,別看每天做出一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樣,心裡不知道打着多少鬼主意。他一看我,一和我說話,我都覺得自己無所可避,似乎什麼都要被他看穿一樣,這樣的人太危險,我躲都躲不及,怎麼會喜歡他。”
姜婠道:“我那日瞧着你們做新婚打扮,還以爲……”
妧妧道:“那是他佔我便宜,如果早知道是那麼一回事,我纔不會答應。”話雖如此,想起那日佟行之所爲,不由羞惱,雙頰嫣紅,頗有憤然,她恨恨道:“我一定會報仇的。”
府外馬車已等候多時,慕雲微探頭朝府裡望望,未見二人身影,心中稍安,對佟行之笑道:“表哥,都這麼久了二位姑娘還沒來,許是不想去了罷。”
佟行之溫聲:“在等等罷。”
“表哥……”慕雲微正欲在說,突聽身後一陣輕微的腳步,她朝後一望,容色一驚,手中的帕子不自覺絞緊,吶吶道:“妧妧姑娘,姜姑娘,你們…來了……”
二人相伴而來,不同紅衣的燦若朝華,灼若芙蓉,一身素衣更顯得她們膚如白雪,面澄如水,絕世佳人,傾城傾國。
佟行之看得微怔,隨後衝她二人拱拱手,微微含笑:“二位姑娘如此奪目,廟會想必熱鬧了。”
妧妧嫣然一笑,和姜婠相伴上了馬車。
慕雲微在旁瞧着可氣,看看身旁只有江雲湛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爲所動,不由湊過去低聲道:“江大哥,我和她們誰漂亮呢?”
江雲湛瞧她一眼,老實道:“她們更漂亮。”
慕雲微神色一黑,狠狠瞪了江雲湛一眼,怒道:“庸俗!”
姜婠的赤瞳無可避免,被百姓們瞧着不好,所以二人只得透過門簾瞧瞧外面的熱鬧,然後徑自去了廟中拜祭。
此時廟中人並不多,也無人多去注意他們二人,妧妧虔誠的一尊尊佛拜去,姜婠在旁陪着她,不言不語,直至拜到了一尊塑像,姜婠才面色微動,同妧妧一同跪在了蒲團之上,虔誠禱告。
妧妧求了一隻籤,她低頭看看,忍不住道:“姐姐你瞧瞧我這上面說的是什麼意思?驀然回首,燈火闌珊?”
姜婠低低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微微嘆息,這首青玉案念得幽怨不已。
妧妧心中微動,臉頰上隱有紅暈,她道:“姐姐求得是什麼?”
姜婠將手中籤文遞給她,妧妧低頭見了,神色微異,心中暗道:“霧裡看花,水中望月。這籤文看着不大好。難怪姐姐不開心了。”
想罷,將那籤文收好,笑嘻嘻道:“這籤文不準,姐姐在求一隻罷。”
姜婠搖頭,苦苦一笑:“罷了。”她擡頭看看那尊月老像,低低道:“妧妧,你孃親可跟你說過,紅線係指,姻緣天賜的事?”
妧妧神色微黯,神色悵然:“孃親去世的早……”
姜婠憐愛的將她頰邊碎髮撥至耳後,低聲道:“你這籤文有幾分意思,族中女子到了成年的時候,都會玩一個遊戲,我現在告訴你,你也可試試。”
她附耳在妧妧耳畔,妧妧面色越發紅了去,好半天方纔低低“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