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卿覺得無厘頭,他才幾歲,要認也認個乾妹妹還差不多,乾女兒虧他想的出來。
“陸靖北,看在咱兩是發小的份上。我當你這通電話是想我了。我是正經人家的孩子,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
正說着,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女人咋咋呼呼的聲音,“我靠,程旬旬你可真有本事,上個廁所,直接上到公安局去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呢吧。你等着,我想辦法來救你們。”
周衍卿一頓,側目看了一眼匆匆從他身側跑過去的女人一眼,電話那頭的陸靖北訕訕的笑了聲,說:“行吧,正經人家的孩子,那這事兒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掛了。”
“等下北子。”
“幹什麼?”陸靖北不耐。
周衍卿咳嗽了一聲,說:“我……我可能還真有個乾女兒。”
程旬旬和向冉被關在看派出所內。裡頭三三兩兩還有好幾個人,各自佔據一角。她兩進去的時候,這些人只擡眸看了她們一眼。程旬旬攬着向冉的肩膀,抱着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也不拘小節直接坐在了地上。
並用自己的外套把她的身子牢牢的裹住,警惕的打量了一下週圍的人,這纔好好的看了看她的臉,那些人下手沒個輕重,這一張臉都沒法子看了。程旬旬到底是忘記了一件事,她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這個社會的法制很多時候是給有錢人設立的,跟他們這些老弱病殘沒半毛錢關係。所以明明錯的是那個齷齪的男人,可被關進來的卻是她們,怎麼鬧怎麼說都不管用,所謂傷人在先。
“我給枷枷打過電話了,她應該會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她輕拍向冉的背脊,寬慰道。
向冉側頭,一雙眼睛含着眼淚,輕點了一下頭。說:“旬旬,你不該過來。”
“我要是不來。你怎麼辦?”
向冉笑了,吸了吸鼻子,轉開了視線,目光有些失神,說:“也許這樣我就能豁出去了。”
“向冉,你是不是打算退學?真要進這風月場所?”
向冉擦了一下眼角,咧了一下嘴,“我在萬寶上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個行當是來錢快,而我最需要的就是錢。旬旬,我很想堅持住,可我發現有時候不是我堅持了就一定行的。”
“我想把書唸完,拿文憑。我還是相信這個社會是有公平的。但是有時候生活會把你逼到一個死角,它告訴我,堅持是沒用的,我的堅持撞不碎眼前的牆,我沒有其他路可以走。我媽的病需要錢,我弟需要讀書,我是這個家的支柱,你能明白嗎?”
“不會只有這一條路的。”程旬旬還是笑着,拍拍她的背脊,伸手輕輕抹掉了她臉頰上的眼淚,除了這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時候想想一個人比一家子好過,像程旬旬這種就屬於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她也苦,但從沒嘗試過向冉這種苦,因爲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她可以沒有錢,她無所謂吃什麼,只要溫飽;她甚至可以睡大街,只要安全。所以她可以很灑脫,只是人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向冉沒再說話,只將臉頰埋在臂彎間。程旬旬也有些累了,歪頭靠在了她的身上。
天氣涼,程旬旬坐在地上屁股就有些涼,時間長了連肚子都覺得涼涼的,而且她有點不舒服,可能是跑來跑去,一整天就沒停過腳步。她吸了口氣,只微微皺了一下眉,默不作聲的陪着向冉。
陸靖北站在派出所大門口,指間夾着一支菸,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空蕩蕩的場子。半晌,一道強烈的車燈光照射了過來,刺的他不由閉上了眼睛,不過這燈光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聽到了開門關門聲。
再睜開眼睛時,周衍卿已經到了他的跟前,陰沉着一張臉,說:“怎麼回事?”
陸靖北吸了口煙,悠悠然的吐出一口煙霧,笑問:“小冉,有印象嗎?”
周衍卿微微蹙了眉,默了一會,神色微微有了變化,陸靖北輕輕一笑,說:“她闖的禍,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而你那乾女兒,英勇無比的給她出頭,然後兩人就都進了派出所。我探了一下口風,孫少爺打算惡整一個。”
“誰?”
陸靖北擡手吸了最後一口煙,旋即就鬆開了手指,菸頭自然掉落在地上,回彈了一下,冒起了一絲火星。旋即便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周衍卿,高深莫測的,周衍卿莫名跳了一下眼皮,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了開門聲,程旬旬聞聲立刻擡頭,就看到一個警察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個人。拘留所內的光線不太好,等那人站在鐵門前,她纔看清楚了來人,倏地站了起來,臉上揚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
向冉也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看了過去,緊接着她也站了起來。
鎖着的鐵門打開,警察站在一側,對周衍卿說:“哪個?”
周衍卿掃了一圈,視線落在了程旬旬和向冉的身上。
程旬旬張了張嘴,結果耳邊響起的卻是另一個稱呼,“五爺……”這聲音是從她身邊傳過來的。
她轉頭,只見向冉眼圈泛紅,目光灼灼的看着周衍卿,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喜悅和激動。她愣了一下,不由的問:“你認識的?”
向冉點點頭,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如同紫霞仙子看到身披金甲聖衣,踏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英雄一樣。
程旬旬愣愣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小冉,你過來。”周衍卿沒走進來,只站在門口對着向冉說。
向冉聞言往前走了一步,程旬旬還愣在原地,她回頭看了她一眼,叫了她一聲,“旬旬?”
“噢。”她猛然回神,趕緊跟了過去。
然而,程旬旬剛站定,周衍卿就發話了,“她還不能出去。”
“爲什麼?這件事跟她沒有關係,都是我惹出來的,爲什麼她不能出去?不能出去的應該是我吧!”聽到他這麼說,向冉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沒了,可等她質問完了,又明白自己失態了,眼前這人哪兒是自己能這樣質問的。在萬寶工作的這些日子,她的脾氣早就被磨平了,她學會了低頭,學會了妥協,奉承。她擰了眉頭,雙手緊緊的交織在一起,不停的搓着。
默了片刻,她纔開口,軟了語氣,說:“要不然,就讓旬旬出去吧,這件事她實在是無辜的,真的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孫少爺是我……”
“先出去再說。”周衍卿打斷了她。
向冉自然不依,搖搖頭,拉住了程旬旬的手,說:“不行,我不能把旬旬一個人丟在這裡。”
程旬旬此時的臉色很白,她一直不敢去看周衍卿,只用餘光掃了他一眼,而他壓根連餘光都沒瞥她一眼。這樣她反倒鬆口氣,反手握住了向冉的手,說:“能出去一個是一個,既然你能出去就先出去,別忘了你媽還在家裡等你。你也知道我,反正是一個人沒什麼牽掛,也不會有人牽掛我,在這兒待幾天也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兒冷,要是能供條毯子就好了。”
www⊙ тт κan⊙ Сo
她呵呵的笑,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其實她現在就是有點不舒服,讓她待在這裡也沒什麼,以前也待過的,這兒有時候比外頭安全多了。
周衍卿瞥了她一眼,目光不善,向冉開始還不樂意,不過說到她母親,她就開始動搖了。想了想還是出去了,走的時候把身上的外套還給了她,周衍卿還算紳士,頓了數秒才脫下了身上的西裝,搭在了向冉的身上,說:“走吧。”
向冉出了鐵門,警察再次將門關上,程旬旬就站在鐵門前,衝着向冉擺擺手。周衍卿只回了一次頭,那眼神陰沉的讓她不由的哆嗦了一下,笑都笑不出來了,感覺好像是她闖下了什麼大禍似得。
程旬旬的肚子有點難受,等他們走了之後,又回到那個角落,這次沒坐,就蹲着。沒多久,剛剛那警察又回來了,開了門把程旬旬叫了出去,找了個單人間讓她待着,而且還真給了她一條毯子。
程旬旬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把毯子裹在身上,靠着牆壁準備睡一覺。
……
周衍卿帶着向冉辦了手續,簽了個字,拿了自己的東西就可以離開了。周衍卿擰着眉頭,雙手插在口袋裡走在前面,向冉裹着他的西裝,不遠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後。她想了又想,終於鼓起勇氣加快了腳步走到了他的身側,說:“五爺,你可不可以幫我把旬旬救出來?孫少爺的頭是我打破的,旬旬是我好朋友,她只是來幫我……”
“她要強出頭,就讓她好好接受一下教訓,看下次要不要這麼莽撞,給人找麻煩!”周衍卿的口氣很差。
向冉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五爺,你認識旬旬?”
“不認識!所以我爲什麼要救她?跟我沒關係。”他停了一下步子,緊皺了眉,有點不太高興。側目看了向冉一眼,擺擺手,說:“你先回去吧,我安排了人送你回去。”
“我……我現在不想回去,我等人過來想辦法救旬旬。”她朝周衍卿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說:“謝謝五爺今天幫我,這份恩情我一定會記在心裡。”
“隨你吧,不過你別忘記自己打破了孫少的頭,能脫身就別上杆子讓他來找你麻煩。就像她說的,出來一個是一個。而且我認爲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如還是先回去整理一下比較好,反正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周衍卿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好心的提醒了一下,他是不想再有人惹麻煩。
向冉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挺對,借用了他的手機給陳枷枷打了個電話,就坐着周衍卿安排的車子先回家了。
周衍卿在車邊等了一會,陸靖北才從裡面出來,遞了根菸給他,說:“打點過了,單間,給了毯子。不過孫少這人有多橫,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仗着自己老爸是市長整過的人可不少,而且誰的面子都不賣,真可謂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你打算怎麼辦?”
周衍卿深深的吸了口煙,吸第二口就有點不耐煩,將吸了一半的煙丟在了地上,攆了幾下,說:“誰知道,他總有怕的人和事。只不過跟這種人結樑子,就等於被惡鬼纏身,要甩掉太難。”
“這倒是,要不然就讓你這乾女兒受幾天苦?不過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捨不得。這妞你到底什麼時候找的?青城帶回來的?”
說起這個,周衍卿就一肚子氣,臉色一下就陰沉了下來,擡手頂開了陸靖北,“不幫忙就給我滾遠點。”
“哎,我這不是給你機會英雄救美麼,而且我還沒怪她砸了我的場子呢,那些個東西你賠嗎?”
“賠你個鬼!”
周衍卿拉開車門上了車,陸靖北則站在邊上笑的賤兮兮的。他降下車窗,說:“你在這兒等消息,我先去找孫杰,解決了,我就給你打電話,你把她送回去。”
“好。”陸靖北說着,伸手搭在了車窗上,挑了挑眉,說:“你又重拾信心了?不過年紀會不會偏小了?”
周衍卿斜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拍掉他的手,就開車走了。
周衍卿到醫院的時候,孫杰正好從醫院內出來,頭上綁着白色的繃帶,身後跟着兩個跟班。他閃了兩下車燈,孫杰自然是感覺到了,收回了開車門的手,擡手擋住了那刺目的光。微微眯縫了眼睛,下一秒燈光就滅了。
“孫少,好久不見。”周衍卿下了車,分外友好的打了聲招呼。
孫杰看清來人,脣角一勾,放下了手,“週五爺啊,真是好久不見了,能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
程旬旬是被肚子痛醒的,她這小腹今天一直都有點不舒服,剛剛在地上坐了一會,就更不舒服了,隱隱覺得有點疼,像是痛經那種疼,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掉下來似得,她有點害怕。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灰白的牆壁,連個窗戶都沒有,周圍靜謐的落針可聞,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她抱着肚子,整個人沒來由覺得涼,毛毯裹在身上都沒用。她皺了皺眉頭,有點想上廁所,可又不想動。她側目往外看了看,有守夜的警察。她挪動了一下身子,正想開口,外頭卻傳來開門聲。
片刻,就有警察開了她這邊的門,跟着警察進來的人她沒見過,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帶着一點點警惕,問:“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你可以出去了。”警察站在一側,淡聲道。
程旬旬轉了視線,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兩人對視數秒,他忽的勾起了脣角,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程旬旬不認識他,但莫名覺得這人不像是個好人,倒不是說他長得多兇悍,皮相是挺漂亮的,脣紅齒白,用美如冠玉都不爲過。
但他的美中帶着一股邪氣,讓人不安。
他說:“聽說周衍卿是你的乾爹?”
程旬旬心裡一緊,這話她是隨口說的,當時只想着要搬個大人物出來,想來想去周衍卿的名字就脫口而出了。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怪怪的,照理說周家人那麼低調,就算報上名諱也未必有人知道。
可她卻大搖大擺的進去了,這不就意味着周衍卿是那裡的常客?
“是……是他讓你帶我走的?”程旬旬問,對於他的問題避而不答。
陸靖北點頭,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她,就是想看看破格讓周衍卿多管閒事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樣。
“那他人呢?”程旬旬依舊坐在位置上不動。
“他還有點事,你恐怕見不到他。”陸靖北見她的樣子有點異常,往前走了兩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問:“你沒事吧?”
程旬旬捂着肚子,抿了抿脣,知道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衝着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走近一點。陸靖北蹲在了她的跟前,這會才發現她的臉色非常差,一張臉白的有點嚇人。
“怎麼了?”
她湊過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那樣勾人心魂,她說:“你能不能幫我叫個救護車,我可能出事了。”
最後,還是陸靖北把她從派出所背了出去,並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就近的醫院。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一個孕婦竟然這麼折騰,陸靖北也是服了。
她被醫生推進急救室的時候,拽住了陸靖北的手,說:“你別告訴周衍卿。”頓了一下之後,繼續道:“我自己說。”
然而,陸靖北並沒有答應她。
周衍卿接到陸靖北電話的時候,正在盤山公路上待着,他的車子被撞爛了。孫杰這幫狗崽子,都他媽沒人性,就算是道上的人,玩飆車也是規規矩矩的,跟他玩飆車,就是在拿自己命在開玩笑。
剛纔險些被他逼的衝出山崖。
但,周衍卿還是贏了,孫杰不服就想耍賴。周衍卿也沒想過他能願賭服輸這麼聽話,剛剛飆車的過程中,孫杰撞他的過程,他都用手機拍下了視頻,車子廢成這樣也是物證。
不管怎麼說,他周衍卿是周家的人,周家如今的地位,連市長都要禮讓三分,周衍卿能在這裡陪他玩,任他撞,已經是給他面子了。
周衍卿從被撞爛的車上下來,人倒是沒什麼大事,就是額角撞破了點皮,他舉着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麼,忽的咔嚓一聲,閃光燈一亮,竟是在自拍,旋即轉過了手機,說:“交換,放了程旬旬,我也就不計較你撞我了。”
孫杰挑眉,笑說:“沒搞錯吧,我什麼時候撞你了!就你這模模糊糊的視頻,你當我傻呢?還是當人家人民警察是傻子?”孫杰就是披着官二代皮的無賴。
對付無賴自然是要用無賴的方式,周衍卿勾了一下脣,拍了拍差不多要報廢的路虎,說:“我說你撞了,你就是撞了。”
“想坑我?”孫杰看着他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頓時明白過來,旋即又猖狂的笑了起來,說:“看樣子週五爺是很在乎這個程旬旬啊,想讓我放了她,這還不容易麼。跪下來求求我,求的爺高興了,爺二話不說立馬就讓人把她放出來。但爺要是不高興了,那爺就整到她求饒爲止!”
周衍卿嗤笑,搖了搖頭,說:“孫少爺,這麼多年了,怎麼只長年齡,智商沒見長啊。”
“操!你找打是不是!”
“可以啊,你打了我,證據就更充分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孫少仗勢欺人?”他行至孫杰的面前,視線在他的腦袋上掃了一圈,擡手輕觸了一下他的腦袋,手指還沒碰上,孫杰就條件反射的躲了躲。
周衍卿舉着手,笑說:“怕啊?”
“老子會怕你!”
“你覺得我們周家的人,會讓你隨意整弄嗎?偏偏那麼不湊巧,你想整的這個人,是我們周家的媳婦。你想怎麼整隨便,我想公職人員家屬觸犯法律上頭條的話應該會很有趣,你猜你老爸能不能保你平安無事。”
“孫少爺做過多少好事兒,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就不用我一一舉例了。”他垂了眼簾,笑着拍了拍他的胸口。
孫杰變了臉色,恨的牙癢癢,“你好樣的!咱們來日方長,周衍卿你不可能次次都贏的!別讓我抓到你的把柄!爺今天頭疼,等爺的腦袋好了,爺讓你求死無門!”
“好啊,我等你讓我求死無門。”
周衍卿跟孫杰之前就有過節,只能說周衍卿無賴起來,比孫杰更無賴,當初孫杰被周衍卿整的那叫一個慘。現在他收斂了,孫杰倒是更猖狂了,心心念念是想找他報復來着,他不願意惹事兒,就一直躲着。
萬萬沒想到,這程旬旬竟是給他惹好事兒了。
陸靖北聽完全過程,低低一笑,說:“也就只有你能對付他,主要你夠無賴,耍無賴,誰能耍的過你週五爺啊。孫杰的這種蠻橫,在你這兒就是冰山一角,你這人橫起來,更讓人頭疼。”
“別廢話了,找個車來接我,等着呢。”
“你怎麼不問問你的乾女兒怎麼樣了?”陸靖北調笑,站在病房門口,透過小窗戶往裡看了看,程旬旬已經睡着了。
“她還能怎麼樣?派出所的人還能虐待她?”
陸靖北嘖嘖了兩聲,說:“你也是真不心疼,你不知道她懷孕了?”
“知道,怎麼?”
“差點沒了。”
話音落下,電話那頭就沒了聲音,只有呼呼的風聲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漠然的應了一聲,也沒多問什麼。
這下子,陸靖北就不懂了,周衍卿也沒給他懂的機會,就把電話給掛了。
周衍卿倚靠在車子上,從車內摸了包煙出來,半夜三更,這盤山公路上很偶爾纔會過一輛車子,半山腰上,更深露重,倒是清靜。清靜了,腦子也跟着清楚了。
程旬旬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小腹還有點疼,倒是沒有昨天那麼嚴重了,她吐了口濁氣,這次終於是意識到自己有多莽撞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孕婦。
傻不愣登的單槍匹馬就過去了,萬寶的客人哪一個是她這種人惹得起的。回想昨天周衍卿的眼神,她想她大概又做錯了,還有周衍卿跟向冉之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關係,能讓他特意過來把人弄出去的,應該不是一般的關係吧。扔豐剛血。
而且向冉看他的眼神也很不一樣,程旬旬忽然有點頭疼,那如果他們兩個之間真的有感情的話,那她要怎麼辦?
向冉要是知道她肚子裡懷着周衍卿的小孩又會怎麼樣?程旬旬想的出神,連徐媽進來都沒聽見。
“你這丫頭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你是個孕婦,不能太過勞累,要多注意休息,吃的東西也要注意。你怎麼能那麼不注意呢,就算年輕也不能這樣啊,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沒事,休養幾天就好了。”程旬旬回神,對着一臉焦急的徐媽笑了笑。
“還是別上學了,回家好好安胎吧,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程旬旬沒說話,默了一會,才扯着徐媽的袖子,問:“看到周衍卿了嗎?”
“先生沒來,他早上給我打的電話,說你出了點事故,讓我過來照顧你。”
“噢,他還有說別的嗎?”
徐媽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再想起周衍卿那麼冷漠的態度,多少是有點心疼,“先生說讓你好好休息,他忙完就來看你。”
程旬旬將信將疑。
徐媽眼神飄忽了一下,說:“出那麼大事兒,先生肯定會來看你的,怎麼說這肚子裡的孩子還是他的呢。自己的孩子還能放任不管啊。”
程旬旬在心裡回答她能,連她都沒放在心上的事情,他周衍卿就更不會放在心上。這個孩子,就像是一縷空氣,他存在,但不被人期待。
到底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程旬旬忽然有點心疼,可她依舊是有點茫然。
徐媽一邊給她整理洗漱用品,一邊嘮叨,說:“都快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那麼莽撞,這孩子出生可怎麼辦……現在的年輕人都那麼不懂事……”
她聽着,有片刻的失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來她要當媽媽了,真特麼不可思議!
程旬旬在醫院待了三天,周衍卿一次都沒出現過,程旬旬好幾次想給他打個電話,連要說什麼話都已經打過草稿了,可到了撥號這一步就停滯不前了。想來想去,一通電話也沒打。
周衍卿沒出現,周嘉遇倒是來過一次,他出現的時候,正好是徐媽回去給她準備晚餐的時間。程旬旬見着他,着實嚇了一跳。
周嘉遇不動聲色的走了過來,拉開了牀邊的椅子,彎身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大眼瞪小眼,病房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謐。
他說:“怎麼樣?”
程旬旬沒有開口,不知道他想問什麼,更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三個字。
他又說:“高興嗎?”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人心裡膈應的難受。
“你到底想說什麼?”程旬旬皺了眉,在他的目光下她有些無措,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最近過的高興嗎?你還記得周嘉樹長什麼樣子嗎?跟了五叔之後,你是不是就覺得高正無憂,心安理得了?”周嘉遇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眼睛,他的語調平淡,可程旬旬還是能夠察覺出他對她的恨意。
她垂了眼簾,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說:“你不用提醒我,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周嘉樹的,也不會忘記他纔剛去世不久。我跟着五叔並不開心,一點都不開心,這樣你是不是就高興了?你現在是代表周嘉樹來討伐我的嗎?還是說,你對我手裡的股份不死心,想打感情牌逼我交出來。”
“程旬旬你究竟想要什麼?嘉樹給你的還不夠你未來生活無憂嗎?如果你只是想找個依靠,爲什麼非要是五叔!”
“反正不管是誰,都不會是你。”
“爲什麼?”
“因爲你是周嘉樹的同胞兄弟。”
周嘉遇沉了臉,片刻才嗤笑一聲,說:“那周衍卿還是周嘉樹的長輩,他就可以了?你不那麼想攀個地位高的麼?程旬旬你怎麼不爬爺爺的牀呢!”
“周嘉遇!”
他笑,笑的諷刺,“怎麼?你的目的不就是這樣嗎?周家上上下下地位最高的就是爺爺了,爬他的牀,應該更有利吧。我說的不對嗎?”
程旬旬深吸一口氣,努力的不讓自己動氣,說:“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爲了要跟我說這個,那不好意思,我現在身體有點虛弱,萬一生氣動了胎氣,對胎兒造成影響,你恐怕不好跟五叔交代。我要怎麼樣,要找誰,都是我的事兒,不用你來給我操這份心,請你離開。”她撇開頭不再看他一眼。
周嘉遇沒動,他忽然伸手握住了程旬旬的手,“我可以養你,可以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脫離周家,離開s省。去哪兒都可以,憑我的能力,到哪兒都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他緊攥着她的手,無論程旬旬如何掙扎,他都沒有鬆手的打算,可她的態度也很決絕,“我不願意!”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手上的力道更重,簡直像是要把她的手骨捏碎一般,疼的程旬旬不由吸了口氣,“你放手!”
“程旬旬,爲什麼我不可以!爲什麼!”
“因爲我不要!因爲你的能力遠不及周衍卿!我有了他的孩子,我這一輩子都可以高正無憂,我要母憑子貴!我要做人上人,你懂了嗎!”程旬旬睜大眼睛,表情猙獰。
“程旬旬,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周嘉遇激動的站了起來,程旬旬能從他的眼裡看到恨,滿滿的恨和厭惡。
可她不明白,周嘉遇明明已經那麼討厭她,爲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她不明白這種愛恨交織的感覺,她更不明白一個人可以討厭你但也可以很愛你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她不懂,一點也不懂。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試試!”
“可以了周嘉遇,她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病房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也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欣賞了多久。
周嘉遇停住了動作,不甘不願的鬆開了手。周衍卿緩步走了進去,站在牀尾,瞥了程旬旬一眼,笑說:“消息很靈通,哪家偵探社的。”
周嘉遇沒說話,連禮貌的招呼都不打,只看着程旬旬,絲毫不做掩飾,說:“你重新考慮,考慮好了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他就走了,別說是跟周衍卿說話了,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完全就不把他放在眼裡。
病房的門被他關的震天響,放在牀頭櫃上的水杯,都蕩起了波紋。程旬旬現在的情緒有點不穩定,腦子也亂亂的,臉色很差。低着頭不敢看周衍卿,她剛剛用來刺激周嘉遇的話,他想必是都聽清楚了。
“不用慌,你跟周嘉遇只要不揹着我幹壞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
“我沒有,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依舊低着頭,立即反駁了他的話。
周衍卿雙手搭在小桌板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臉上掛着淺笑,眼神諱莫如深,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笑說:“他未必就比我差,將來的事兒誰能說的準?我倒是認爲你選擇他更好,畢竟他看起來那麼喜歡你,勢必會聽你的話,掌控起來很容易。”
“不會,他很討厭我。”
“是嗎?是他討厭你,還是你不捨得毀了他的前途?”周衍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幽深的目光,彷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讓她無所適從。
程旬旬有點煩,索性就直接轉開了話題,問:“你跟向冉是什麼關係?”
這是她這幾天來,最想問周衍卿的問題,本來打算是旁敲側擊,迂迴的問,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這麼直接的問出來。
“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
“向冉是我朋友。”
“那又怎樣?我說我們有關係,你會因爲她而離開我嗎?”他說的直接而又諷刺,他們兩個之間,好像從來都沒有好好的,平心靜氣的說過話。他很討厭她,她知道。
她直直的看着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根本就不用回答,因爲答案顯而易見。
周衍卿冷笑,說:“程旬旬,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裝腔作勢,你的所作所爲,包括你肚子裡的孩子,都是用來捆綁我的,現在成功了,就不要再說這種沒用的話。人的感情,你有嗎?”
她的眼眸微動,轉開了視線,沉默着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她突然笑了笑,說:“幸好我沒有,所以我不可能那麼偉大到因爲不想毀掉周嘉遇的前途而放棄他。也幸好我沒有,萬一我喜歡你的話,五叔你會不會覺得很噁心?”
周衍卿微頓,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思維倒是敏捷,而且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跟他較勁。她這人看似聽話,可從來就沒有真正聽話過。周衍卿瞪她一眼,她就笑笑。
她說:“謝謝你,謝謝你順道把我從派出所弄出來。無論你跟冉冉是什麼關係,總歸我是託她的福。”
“這是次的事情,你長記性了嗎?”
程旬旬點頭,認真的說:“長了。”
“下次你還做不做這種強出頭的事了?”
她搖頭,“不做了。”
“還說不說我是你乾爹了?”
程旬旬扭頭,顯得特別無辜,說:“他們看不起我,不讓我進,我就是順嘴一說,沒想到他們信了。”
周衍卿忍着一口氣,“你的意思是覺得好用,所以以後還要繼續說,是不是?”
“不是,下次直接說你是我叔叔。”程旬旬說的認真,周衍卿差點沒給她氣死。
她還一副很正經的樣子,靠坐在牀頭,有點木然,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話音落下,病房內就變得十分安靜,程旬旬的情緒有點低落,不說話的時候,看着還是挺順眼的。
徐媽來了,周衍卿就走了,程旬旬吐了一口濁氣,可腦子還是亂糟糟的。她沒想到惹個周衍卿,竟然會滋生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可事到如今,她連退後的餘地都沒有了。
她現在要是離了他,周衍鬆他們一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程旬旬在醫院裡待了四五天,就回橡樹灣繼續休養。期間向冉和陳枷枷都給她打過電話,說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她已經說了無數的謊話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過,騙人騙多了,情感上也就麻木了。所以她對着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也可以謊話連篇,連草稿都不用打,那是一種習慣,很難改。恐怕也改不掉,只是終有一天,她會因爲這個惡習,而苦不堪言。
……
程旬旬在牀上連着躺了兩個多星期,徐媽才讓她下牀,因爲這事兒,她錯過了周嘉樹的頭七。周嘉樹回來看不到她,一定非常失望。噢,也許他並不想在看到她。
在家裡養了一個月,程旬旬胖了不少,這肚子也開始顯懷了。周衍卿很少過來,應該說幾乎不過來,程旬旬整日裡閒着沒事,就從網上買了些手工小玩意兒,沒事就坐在沙發上認認真真的做手工。
在徐媽的眼裡,程旬旬實在太可憐了,忍不住就會給周衍卿打個電話,打着彙報近況的幌子,想勸說周衍卿過來看看。
然而,徐媽不知道,程旬旬這些日子過的多麼自在,她也是想明白了,既來之則安之,她現在首要的任務應該是跟周衍卿打好關係,不能再這麼爭鋒相對下去了。所以她現在乖的很,偶爾會問問徐媽周衍卿來不來。
大概就是她這偶爾一問,讓徐媽覺得她很慘。
爲此還專門找了了個機會,安慰了她好幾個小時,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故事,一個比一個慘,都是攀上富貴下場慘淡的故事。程旬旬聽着聽着,莫名就被她給說害怕了。
當天晚上,主動給周衍卿打了個電話,笑容諂媚。
“五叔,你在幹什麼啊?”
“沒幹什麼。”電話那頭還挺安靜的。
“五叔,你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吧。”
“沒空。”
程旬旬也是沒話找話,想了半天,竟然把徐媽給她講的故事給周衍卿講了起來,神奇的是周衍卿沒有直接掛斷,竟然很有耐心的聽完了,甚至於中間都沒有打斷她,更詭異的是,他好像還聽進去了。
他問:“你想說明什麼?”
“沒有,就是覺得這故事有趣,纔跟你分享嘛。”程旬旬盤腿坐在牀上,手裡擺弄着她今天完成的手工小屋,裡面的沙發小牀都是她親手縫起來的,還有電路也是她自己接的,挺好玩的。
“是嗎?你是怕我會翻臉不認人把你甩了是嗎?”
“沒有,我沒這麼想。”
周衍卿輕笑,說:“保障還不簡單嗎?明天星期幾?”
“星期五。”
“嗯,你拿好戶口本。”
“啊?要戶口本幹什麼?”程旬旬一時沒轉過彎來。
“不是要保障嗎?把結婚證領了,就有保障了。”他說的無畏,似乎結婚在他眼裡就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程旬旬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過了好一會,她正欲開口的時候,電話卻忽然就掛斷了,她再打過去的時候就佔線了。
周衍卿站在娛樂會所的包間門口,整個人有些微醺,手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然而他的手機已經被人砸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他擡眸,收回了手,插在了褲子口袋內,脣角一挑。
“沒幹什麼,不小心的。”安盺挺直了背脊,斜了他一眼,說:“你最好還是快點進去,他們都等着你打牌。”
說完,她就打算轉身走開,周衍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將她扯到了身前,並抵在了牆上。兩人的距離一下就近了,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酒味,而他能聞到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
“安盺,你說你想幹什麼?想出軌麼?”他擡手,手指輕輕的觸碰着她的嘴脣,語氣輕浮。
安盺抿脣,別開了頭,說:“你想多了,我……我只是想補償你,這筆生意,就當做是當年我利用你接近衍臻的補償,希望我們以後可以好好相處,我不想再去國外了。”
“你再說一遍。”
“我知道你跟大哥鬧翻了,你現在既然回到周家,總不能四面樹敵,老爺子已經有了退的意思。你可以利用這筆生意跟大哥重歸於好,這樣你回去也不至於孤立無援。”安盺依舊自說自話。
周衍卿手指一緊,強行將她的頭轉了過來,與自己視線齊平,安盺仰着頭,喉頭滾動,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搭在了他都腰上,他們的脣離的很近,近的只要稍稍動一動,就能碰上。
“周衍卿……”
他嗤笑,輕挑了眉梢,說:“我在你眼裡看到了**和期待。安盺,你這樣四哥知道嗎?”他用力的擦了擦她的嘴脣,另一隻手覆上了她搭在他要上的手,笑道:“是四哥不給力,讓你那麼想我嗎?”
他說的戲謔,鬆開了手,整了整衣服,撿起了地上被她砸爛的手機,回了包間。獨留安盺一個人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一張臉紅了白,白了又紅。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拳,嘴脣抿成一條直線,眼裡滿滿的都是痛苦。
……
隔天,周衍卿出現的時候,程旬旬還在睡覺,她最近是睡慣了懶覺,不到十點不肯起牀。每天的早飯,都是徐媽送上去的,她吃完就繼續躺着。
徐媽開門看到周衍卿站在門口的時候,簡直像是被冷落很久的妃子看到皇帝那樣激動,噢,不對,她頂多算個嬤嬤。
“先生,你先坐,我去叫旬旬起來。”
周衍卿點頭,就兀自去了客廳,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徐媽就領着程旬旬下來了,她還有點睡眼惺忪的,身上的衣服很寬鬆,整個人看起來就更是小小的了。
她在樓梯口站住,雙手用力的揉了揉臉頰,然後笑嘻嘻的走了過去,說:“叔叔,你來啦。”
在徐媽面前,她稱呼他爲叔叔。
周衍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皺了眉,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說:“哪兒來的?”
“怎麼了?這是徐媽前兩天給我買的新衣服。”
徐媽是把她當成小孩看的,給她買衣服的時候,風格自然是非常幼稚的,她現在的樣子,說她未成年,也有人相信。
“你滿21週歲了吧?”
“當然了。”程旬旬覺得好笑,這不是廢話嗎!
他擺擺手,說:“去換一件衣服,簡單一點就行,別整這種花裡胡哨的,順便拿上戶口本。”
“啊?”
“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要保障,我就給你,去領證。”周衍卿對她這種白目的狀態很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