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五天下攘攘爲利往

“近些時日,朕真是焦頭爛額,每日上來的奏章,十之八九都是議論耶律楚材那貸款事宜的,朕就不明白,衆卿既然都以爲貸款本身有益國民,爲何還要反對耶律楚材自流求銀行貸款?”

抱着熱茶,烤着炭火,趙與莒怨聲載道。在他面前聽他抱怨的,自然是崔與之,進入冬天以來,這老兒的身體便一直不大好,告病的時候明顯增多,坐在火爐邊上就不想離開。趙與莒讓人仿着北方的炕,在他的丞相府中爲他專門燒了一座炕,這才讓他好過一些。

原本趙與莒是想去探望他,看他的病情如何,卻被近臣勸阻,天子看望大臣病體,只有在大臣即將亡故時如此才顯示恩寵,一般情形下跑去看,那豈不是逼着大臣去死麼。

故此,原本該是趙與莒去看望的崔與之,在身體康復之後便來看望趙與莒了。

雖然身爲九五之尊,無論是從國力而言還是身份而言,都支持趙與莒奢侈,不過在冬日升火問題上,他還是很節儉,一定的寒冷能夠增強身體體質,而過於溫暖則會讓人懈怠。只不過崔與之來了,他纔在博雅樓的堂屋裡擺上兩盆火,讓怕冷的崔與之臉上也冒出紅光。

“陛下難道不知衆人之意麼?”

聽得趙與莒抱怨,崔與之沙啞着笑道,因爲感冒剛好的緣故,他的嗓音尚未恢復過來。

“什麼意思?”在崔與之生病的這段時間,趙與莒是真正感受到這位右相對自己的重要性,有他在的時候,自己與羣臣的關係明顯要親近,做出事來也順當。可當他請假休息時,羣臣與自己之間似乎就少了一枚滑輪,雖然並未影響政務,但就是讓他心中不痛快。

必須承認,這個崔老兒雖然老奸巨滑。可無論是什麼人和他交往的時候,都感覺如沐春風。難怪他在仕途沉浮數十年,竟然沒有一個人正兒八經地彈劾他,就連史彌遠那麼大權奪握之人,也對他甚爲容忍。

“陛下,衆臣反對的只是由流求銀行單獨出面給建康府貸款罷了。這幾年來,徐州和楚州的事例放在眼前,任誰也知道,這放貸是個有利可圖而且名聲好聽、沒啥風險的買賣。”崔與之掰着手指頭算給趙與莒聽:“徐州百廢待興地情形下向流求銀行貸款,如今雖然仍在貸款期間之內,每年除卻還貸付息之外,已經有餘錢向戶部繳納稅款。建康比之徐州更有地利之優,無論是交通還是人口,原本就是個極肥的地方。想來獲利比徐州更多……”

他說到此處,趙與莒若再不明白便是傻瓜了,雖是明白了。趙與莒還是呆了呆,好半晌才嘆息道:“原來是爲此!”

“熙熙攘攘。盡爲名利。”崔與之也嘆息道。

兩人同是嘆息。意義卻大不相同。趙與莒嘆息中還帶着幾分欣喜。而崔與之地嘆息則純粹是爲了朝中百官地道德水準了。

“朕知道了。哼哼……”

天子有意修建鐵路之事。已經是舉世皆知。鋪向華亭府地鐵路甚至已經在開工了。根據工程預算計劃。每裡要耗鐵近十一萬斤。臨安至華亭約是三百里。以此計算。耗費鐵料將是驚人地三千三百萬斤。便是按着流求傳來地新地折算方法。也有二萬一千餘大石(噸)。每斤只賺一文錢。這三千三百萬斤也是三千多萬文。相當於三萬貫錢地利潤。而實際上。每斤鐵怎麼着也得賺個百八十文地。總共加起來。便是數十萬乃至上百萬貫地利潤。

而且這還只是通往華亭地一條鐵路。若是將鐵路修往全國。又都用地是金陵冶煉廠地鋼鐵地話。那麼這工廠地利潤將會是多少驚人!

這樣鉅額地利潤。被流求銀行獨佔了四成去。誰都心有不甘。而朝官背後。都是富有地家族士大夫。他們與富商也有着千絲萬縷地利益聯繫。自然對此直流口水了。

“原來如此啊,哈哈。”趙與莒又是笑了聲。

“陛下有應對之策了?”崔與之好奇地問道。

“淑娘,遣人去召葛洪、薛極、魏了翁、陳貴誼來,還有餘天錫……其餘人便先不驚動了。”趙與莒先沒有回答崔與之,而是向謝道清下達了命令。

就在上一週,耿婉被正式納爲美人,算是天子後宮又納新人了,不過因爲如今後宮中三人全是天子舊人,雖然趙與莒多次以西漢宣帝“故劍情深”之典自明其志,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太后與羣臣的苦勸下,將謝道清也納爲才人。

在這種情形之下,耿婉與謝道清都不可能再充任女官,於是周淑娘便在謝道清舉薦下擔任司言之職。

從這幾日來看,趙與莒對於這位新的女秘書還算滿意,儘管沒有耿婉、謝道清那麼瞭解他心意和周密嚴整,也算是盡責盡職。不過周淑娘對他似乎有些畏懼,很有些敬而遠之,便是嚴正的謝道清,也沒有這種模樣。

趙與莒要管的是天下大事,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個少女的心思,加上他對於自己現在後宮的數量已經很滿意----甚至稍嫌多了一些,故此也沒有把念頭打在周淑孃的身上。

此時雖然不是大朝會的日子,卻還是工作時間,被他點名地幾位官員也沒有跑回家裡躲懶,都在自己公署中處理公務。故此只用了半個鐘點,他們便聚集在這博雅樓中,看到抱着火盆不肯相讓的崔與之,紛紛與他頷首示意。

“耶律楚材奏章中爲金陵冶煉廠請求貸款之事,不宜多做拖延,這兩日便要定下來。”趙與莒待衆人落座後便道:“衆卿,朕有一個方略,說與衆卿聽聽,衆卿再補充一番,然後召開特別大朝會通過如何?”

衆人面面相覷,都沒有開口,只等天子先說。

“金陵冶煉廠首先是我大宋官有冶煉廠,戶部出資二百萬貫。算作二成股份,此股不得轉讓,待三年之後開始在金陵冶煉廠之紅利中抽取一成,魏卿以爲如何?”

魏了翁立刻點頭,這正是他所需要的,甚至比他要的還更多些。

“戶部這二百萬貫需得一步到位。如今戶部尚有這錢吧?”趙與莒在魏了翁處得到肯定回答後便道:“那麼魏卿這幾日辛苦些,在十二月三十日之前,這錢要撥到耶律楚材手中。”

“金陵出地出人手,當算是二成股份,也算是二百萬貫,三年之後可以自冶煉廠紅利中抽取一成,留爲金陵、建康地方之用,此二成股份亦不可轉讓發賣,諸卿以爲如何?”

對於這一點。衆臣也沒有反對。

“流求銀行提供三百萬貫,只作二成股份,此二成股份可轉讓發賣。三年後亦可自紅利中抽取一成,諸卿有沒有意見?”

衆人都知道,流求銀行提供貸款,實際上就是皇帝本人出了二成的份額,而且皇帝出三百萬貫只得二成,與戶部相比是大大的吃了虧。故此衆人都沒有反對,這麼一算來,還剩下四成股份,這四成股份如何分配纔是關鍵。

“剩餘四成股份。作價六百萬貫,由民間募集,我大宋官吏士民商紳,凡有餘錢者,皆可購買一部份,由流求銀行代爲署理,派發股權證書,此股權可於三年後自紅利中得三成給執有者分配,亦可轉讓。至於如何具體操作,由陳子誠擬出一份文告來。金陵冶煉廠五成利分紅,其餘五成利則用於擴建和購買新的專利,諸卿以爲如何?”

趙與莒掃視衆臣,等待他們的回覆。他一直想要在大宋培養出一個能夠支持他革新的階層,同時也他不忘把原先階層改造過來,在共享革新利益地前提下,使之轉變保守的立場。

在他地這份臨時想出的還顯得粗漏的方略之中,首先保證大宋朝廷控制住了新辦冶煉廠的大多數股份:通過流求銀行、戶部和金陵地方。朝廷控制了冶煉廠六成的股份。然後又用其餘四成股份來吸引官吏支持的豪商和家有餘財地百姓。這也讓後世地股票閃亮登場,成爲大宋金融界地一項新生事務。但這個方略有一個非常難以說服衆臣的地方。那就是皇帝、大臣、商人、百姓合夥一起做生意。即使是開明如同崔與之一般,對此也是心懷顧忌,就算在天子威權聲望之下,當今之時無人反對,誰知道後世會不會惹來非議呢。

“臣以爲可以!”葛洪這些時日精神好了許多,他知道這是天子地決定,因此思考了一會兒後,出來支持道:“陛下說了,這不是與民爭利,而是與民生利,既是與民生利之舉,便有利於千秋萬代,後世青史之中,必有褒名!”

“臣也贊成,只是……”薛極心中暗暗罵了聲,近來在迎合天子意圖上,這個葛洪每次都走在他的前頭,讓他漸漸有了失落感與危機感,覺得自己對天子的重要性似乎正在減輕。不過雖是如此,他還不得不代表他身後的力量提出自己的疑問:“只以四成由民間募集,未免……未免少了些吧?”

“六百萬貫,相當於前些年我大宋財政收入地十分之一呢。”趙與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朕還怕募不集此數,故此準備自朕內庫中拿出些錢來,朕新近納了美人,總得爲她們賺些脂粉錢。”

站在他身後的周淑娘聽得此語,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嘆息了聲。

這位天子聰明睿智,所知甚廣,所謀甚遠,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太重利了些,渾身上下,總透着股銅臭味兒。

“六百萬貫與民間財富相比,實在不算什麼大數目,況且陛下之意,這筆款項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募集地,天下有錢之人何其多也,一介豪商家財百萬貫者也筆筆皆是,這六百萬貫……真不算多。”余天錫也道,他心中甚是眼熱,建康府只是出人出地,便佔了二成的股份,若這般大廠放在他臨安,那對他的政績會是多大的幫助!

“諸卿放心,此事也只是試水罷了,若是得成,朕今後修建鐵路、開辦工廠礦山,有的是向臣民募集股份之處。”趙與莒伸出右手食指,微笑道:“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金指。朕可是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諸卿只管放心!”

關於呂祖點化天子的傳聞,在座的羣臣多少也曾經聽說過,聽得趙與莒這般說來,羣臣相互交換了眼色,然後齊聲道:“陛下聖明,臣等別無疑意!”

這可以說是對工業化成果的一份赤裸裸地利益分配方案,因爲與此利害悠關的朝臣都達成了協議,很快便在大朝會中通過了。戶部撥來的兩百萬貫,在十二月十五日,提前半個月就送達了建康府,緊接着,流求銀行一年額度的一百萬貫,也送達建康府。前些時日還爲自己的奏章遲遲未批而感到束手束腳的耶律楚材,一剎那間便被粉紅色的金元券埋住了。

這麼一大筆錢,不是說花便花的,來自流求銀行的財務人員與流求銀行地一百萬貫一起抵達建康府,迅速加入耶律楚材的幕僚團隊之中,在他們爲如何花銷這已經到手的三百萬貫做預算的時候,耶律楚材已經開始利用冬季枯水的時機,修整建康府的長江大堤,擴建金陵碼頭。

在他的計劃中,金陵碼頭要比流求的淡水碼頭還要大,能夠同時容納兩百艘五千斛以上的大船裝御,能夠停泊江南製造局最新制造出來地三萬斛(一千五百噸)級地大船,併爲未來更大的船停泊做好準備。

建康府地行政主官很快發現,這位新來的上司雖然沒有把他們全部撤換,卻用一條看不見的鞭子將他們驅使得團團轉。每天一大早,刻鐘時間八時不到便要準時到自己被分配包乾的工地上巡視協調,直到十二時纔有人送上飯菜,休息一個鐘點後,一時到下午五時,若是天色好的話可能要幹到六時,甚至有好奉迎上官的挑燈夜戰到七時。纔回得自己的家中或者借宿的館驛,洗漱進食完畢之後的夜裡八時,便又要聚集於知府府中,聽臨安城中來的國子監太學生講述“行政學”課程,這些太學生是最早派往流求求學的,其中代表人物便是嘉定十年的狀元郎、如今工部勸業司的主司事吳潛。這個原本的理學新秀,在流求學了一年有餘之後,回來便成了流求“智學”的信徒,他名聲響學問大,資歷職務也不低,故此鎮得住這些建康府的各級行政主官們。

在吳潛每夜兩個鐘點的講課之中,除去忠君愛國之說外,重點便是如何提高行政效率之上,特別是拿出古今實例來一一剖析,便是再心懷不滿的官員,也不得不承認,從吳潛處學得了不少。

注1:根據山雞桑提供的數據,鐵路每公里耗鐵約是120--150噸,折算成宋裡、宋斤,每里約是十一萬斤左右,可能會有出入,大夥莫要深究。

注2:漢宣帝與宋理宗有一個特點很相象,早年都起自平民,宣帝到了十九歲還居住在平民區,他與髮妻甚爲恩愛,被權臣霍光迎立爲帝后,羣臣紛紛上表要求立霍光之幼女爲後,漢宣帝下詔說尋找舊日貧微時的一柄並不值錢的劍,顯示自己“故劍情深”,不肯忘糟糠之妻之意,羣臣之意乃歇。當然,這個故事最後是悲劇----他的皇后還是被霍光之妻顯夫人遣女醫毒死,不得不迎娶霍光幼女。

一九六明朝花落是誰家二二零狐媚事君非至善三零六興亡十二愈勇下二十六拜師上四十一夜盜上九十二澹泊明志靜使遠九十一我承天命降世間一七九量爾虜酋豈吾主二一五維新正道多坎坷三五一西征軍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四十八冷對槍尖掀血浪三二一生當其時二九五羅裙紛舞現白刃二四零張馳有度天子政二三六天子定策掌兵符三五零東勝洲招商局一零七慷慨赴死豈懼難十四繼昌隆上六立威上二六七大石臨敵三不戰十二愈勇下第四十三章二七零砍不完之韃虜頭九十九何故西窗起惡言一九八晚花殷勤相謝問二七二安知血海壞攀籬十二愈勇下第四十三章一九九老虜惶恐臨天誅一六二匡復應作長久計一八七勞餘復見寶船沉二九四花開花落兩不同二三五壯士志在開疆土一四七翻雲覆雨愧狂儒二一七總因明君譜華章二四二唯恆產者有恆心六立威上二十四一年之計上三一四嫁衣一七零滿城風雨近重陽二一八驚聞妖氛起華亭二零九結草收網捕死魚一七九量爾虜酋豈吾主三一八龍騎兵三十四新血上二八零風雷再起會九州二九零白駒過隙休蹉跎三十七親人上二十七媒子下五家規上一二三飛來橫財須思量四十五天下一五五平地風雷起京東九十九何故西窗起惡言八十一千里鴻雁飛書忙二十九巧取上二五零休道聖主易欺瞞三十八懸山上三十巧匠上二十一積善下五十二莫道巾幗遜鬚眉第三十六章十三繅車下三二零鄉老勳議一零七慷慨赴死豈懼難二一五維新正道多坎坷九十一我承天命降世間六十四誰道仙山無處覓六十人情練達皆學問一零八休道高處不勝寒一三六御苑學種昭烈圃一零一忠不畏死陳少陽一八零爲民生利方至尊二一五維新正道多坎坷一六三國之利器護吾民二十三大年下一九四捷報飛作滿城喜二十三大年下七十回首烽煙平息處一零九三軍一時變顏色一一七忽聞海上有仙山四十五天下二二零狐媚事君非至善二十二秀才下第四十三章三二三常選二零四千裡救災急先鋒一五三富貴豈可忘舊賢三十巧匠上三十三史彌遠上一一三忽有云帆登新港三三五豈曰無衣二二六名動遠蕃光明王二三五壯士志在開疆土四孤兒上二一三羣英會中羣英鬧四十一夜盜上二零七隻因多情賜金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