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是忽悠過去了,但那邊還有小周後需要解釋。
石韋便道:“國主既然已下定決心,就請儘快說服周妃娘娘吧,若是娘娘不願意,本使也不好強迫。”
李煜點了點頭,遂是邁着灌了鉛似的腿,極不情願的走入內宮。
石韋隨後跟了進去,轉過屏風時,卻見小周後已穿好了衣服。
見得李煜入內,小周後神色間浮現出些許緊張,忙是向前施禮。
未及躬身時,李煜忙搶上前一步,將小周後扶住。
“愛妃,這些年來我多有冷落於你,實在是心中愧疚,還望你能原諒。”李煜的口氣十分的客氣。
李煜這突然的態度變化,着實令小周後感到費解。
她偷眼瞄了一眼李煜身後的石韋,試圖從石韋的眼神中尋找到些許答案,但石韋卻一臉正經,並未給她做任何的暗示。
小周後心懷狐疑,表面上卻受寵若驚,忙道:“殿下言重了,臣妾焉敢有一絲記恨。”
聽得小周後不說計較,李煜卻纔鬆了口氣。
他扶着小周後坐下,苦着臉嘆道:“我對愛妃心存愧疚,本想將來好好的補償,只可惜如今宋軍已攻破外城,國亡已成定局,煜只怕是……”
說着到傷心之處,李煜不禁潸然淚下。
儘管此時的李煜看起來十分可憐,石韋卻沒有一絲同情憐憫之心。
一個只爲苟全性命,甘願放下尊嚴,將自己女人主動獻出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去同情。
小周後卻是婦人家,自有惻隱之中,眼見李煜如此,不禁也跟着傷感起來,眸中盈盈泛起淚光。
她柔聲勸道:“殿下也不必太難過,臣妾聽聞那大宋天子乃仁義之君,想來不會加害於殿下,做不成一國之君,殿下好歹也可做一個富貴的降臣。”
小周後這番寬慰之後,李煜非但沒有一絲安慰,神情反而愈加的痛苦。
“我也想做一個安樂的降臣,可是,可是……”李煜吱唔了半天,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
小周後愈加茫然,只得問道:“殿下還有什麼顧慮的。”
李煜狠狠一咬牙,無奈的嘆道:“實不瞞愛妃,大宋天子對愛妃的美貌早有覬覦,只怕我歸降之後,必會和那孟昶一樣,早晚會暴病而亡——”
小周後的花容微微一變。
她深處禁宮,雖知孟昶和花蕊夫人之事,但對於其中的那些關節卻不甚知曉。
一時之間,她自是無法理解李煜此言用意。
這個時候,李煜忽然跪將起來,緊握着小周後的雙手,泣聲道:“愛妃,眼下只有你能救我,懇請你念在咱們夫妻多年的份上,一定要救我一命。”
堂堂一國之君,哭哭啼啼的向一個婦人跪地哀求,此時的李煜已全然不顧什麼尊嚴。
小周後看着他這副懦弱之狀,眉頭不禁暗皺,她顯然已猜出了李煜的幾分用意。
她的花容漸漸沉下,將手從李煜掌中抽離,說道:“殿下就算是要做一個亡國之君,也要有幾分骨氣和尊嚴,現下這般跪於臣妾一介婦人,成何體統,請殿下還是先起來說話吧。”
小周後言辭中已有幾分鄙意。
李煜卻只跪着不起,央求道:“懇請愛妃答應相救,不然煜寧願在此長跪至死。”
見得李煜跟一個玩不起的孩子一樣,竟是耍起了無賴,小周後厭惡之心越發的重了。
無可奈何之下,小周後只得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殿下去死,只要是臣妾能做到的事,臣妾答應殿下便是。”
李煜聞言大喜,這才抹着眼淚爬了起來,哽咽着說道:“大宋天子對愛妃你仰慕已久,只要愛妃跟隨石上使秘密出宮,前往汴京好生的服伺大宋天子,則不光是我李煜,咱們南唐一國的百姓也都可以得到保全了。”
李煜折騰了半晌,終於道出了真實的目的。
儘管小周後早有預料,但當她聽得李煜親口說出來時,絕美的臉龐中,還是不禁浮現出傷感和失望的神色。
小周後默然不語,顯然,這等恥辱之事,讓她不知該說什麼。
旁邊的小芸卻已慍,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向着李煜大聲斥道:“娘娘可是殿下的正妻,殿下怎能只爲苟全性命,便將娘娘拱手獻於他人!”
小芸這一罵,直令李煜羞愧難當。
“你個賤婢,好大的狗膽,竟敢訓斥起我來了。”李煜惱羞成怒之下,衝着小芸厲聲喝罵。
當此時刻,這禁宮之中,畢竟李煜還是主子,小芸被他這般一罵,嚇得往小周後身後一躲,再不敢出聲。
李煜再度將目光轉向小周後,以一種渴求的眼神,巴巴的望着她。
小周後神色間,閃爍着傷懷之色,她不由自主的將眼眸移向石韋,卻猛然發現,石韋在向她暗暗點頭。
聰慧如她,很快便意識到,李煜的這番懇求,定與石韋脫不了干係。
儘管她猜不透石韋究竟有何打算,但那堅定的目光,卻讓她安心了不少。
沉默了半晌,小周後幽幽一嘆:“既然殿下決意將臣妾獻給大宋天子,那臣妾還能說什麼,一切皆由殿下便是。”
她終於答應了。
這一刻,李煜臉龐瞬間涌滿喜色,激動得差點又哭起來。
他忙是回頭向石韋道:“石上使,愛妃已經答應,接下來就要勞煩石上使了。”
石韋點頭道:“那就請娘娘和小芸姑娘女扮男裝一番,扮成本使身邊的隨從,稍後跟着我出宮去吧。”
吩咐下去,他二人便先離開內宮。
片刻之後,女扮男裝的小周後和小芸一起出來。
此時已有外人在場,李煜不敢再亂說什麼,便向石韋拱手道:“就請石上使向曹將軍轉達煜的悔過之意,請他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定當親自出宮獻降。”
石韋應付了幾句,便即帶着小周後二人告辭而去。
出得禁宮之後,早已收到消息的熊青葉等隨行護衛,已候在禁宮東門。
石韋扶着小周後她們上得馬車,便叫熊青葉立刻起程,前往城外大營去見曹彬。
熊青葉雖然奇於石韋身邊多了兩名陌生的隨從,但他是爲石韋心腹,便也不敢多問,只率領着一班禁軍,護送着石韋出城而去。
此時的金陵中,已是一片的混亂。
攻入金陵城的宋軍,雖然沒有出現大規模的燒殺搶掠舉動,但小規模的擄掠卻隨處可見。
至於南唐軍隊,大部分早已潰散,但在一些主要街巷,仍不乏負隅頑抗之徒。
所幸東門這一帶,並非是兩軍交戰的主要戰場,一路上雖是碰上了不少南唐散兵遊勇,但卻被熊青葉輕易擊退。
半個時辰之後,石韋他們安全的進入了宋軍控制的區域,出城之後,車馬便繞城去往南部大營。
一路上目睹了滿目瘡痍,被戰火所籠罩的小周後,始終都膽戰心驚,直到離城之後,她緊張的心情方始平伏下來。
這時,小周後才忍不住質問道:“遠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你真要把我獻給那趙匡胤不成?”
石韋淡淡笑道:“怎麼會呢,這只不過是我設的一條計,若不如此,那李煜又豈會拱手放娘娘出宮。”
這個時候,小周後卻纔恍然大悟。
那小芸也感慨道:“原來這都是石大人的計策,石大人你真是厲害。”
石韋卻自嘲道:“雕蟲小技而已,若是換一個人只怕還瞞哄不過去,只有李煜那等怯醜之輩,方纔會上了我的道。”
石韋的語氣中,毫不掩飾對李煜的鄙視。
小周後沉默良久,亦是幽幽嘆道:“我與李煜好歹夫妻多年,縱然這只是你的計策,卻沒想到他竟真的願將我獻給他人,我現在才認清,原來他竟是這等懦弱無恥之徒。”
小周後話中充滿了失望,彷彿那僅剩對李煜的一點憐憫,都隨之煙銷雲散。
這也正是石韋的目的,他就是想讓小周後徹底認真李煜的真面目,從此對那個繡花枕頭恩斷意絕,再無掛念。
很顯然,他的目的達到了。
“石大人,那你以後打算怎麼安置娘娘?”小芸問道。
石韋遂將哄騙李煜放火,謊稱小周後爲國殉命的計策道了出來。
說罷他又道:“從今往後,世人皆會以爲娘娘已不在人世,娘娘只消隱姓埋名,韋自當奉養娘娘,安安生生的度過半後生。”
小周後透過車簾,回望着漸漸遠去的金陵城,臉上漸漸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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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前半生都生活在這座城市裡,這裡有着她所有的回憶,儘管有傷感的,有不開心的,但當要從此絕別時,她忽然又有些不捨起來。
想到曾經的尊貴將一去不復返,想到將要隨着身邊這個男人,遠赴北國,小周後的心中,不禁又產生了幾分不安。
一個自幼長於深宮禁內,養受慣了榮華富貴之人,一朝離開禁宮,去面對一個全新的世界,莫說是她一介女子,便是七尺男兒也會有些許彷徨。
石韋自看得出她心中的那份不安,便是輕輕的將她的手攜起,安慰道:“有失必有得,過往之事,該放的就放下吧。”
聽得他這意味深長之詞,看着那張坦然的俊朗面容,小周後忽然感到安心了許多。
那纖纖的素手,悄然的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