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楊叢義將處州、南劍州、泉州駐守禁軍上報的功勳集錄仔細研究後,又向孫大人瞭解三州駐軍情況,爲了此行做了必要準備。
一頓六十貫錢的酒,換來機會,與孫大人於密室之內討教覈查功勳之事,短短半個時辰,收穫頗豐。
城外房屋也做了安排之後,臨安已無牽掛。
楊叢義於五月初二領取殿前司諸軍通行信符,又去倉案支取了公使錢,當天便離開臨安,渡過錢塘江南下。
由北向南,此行第一站便是處州。
處州在溫州以西,婺州以南,建寧府以南,距離臨安不算遠,只有七八百里。楊叢義前幾年幾次南下泉州,便是走的婺州、處州、建寧府、福州、泉州這條路,因爲幾次路過處州,所以對這個地方也算熟悉。
這次具體覈查哪裡,他已在地圖上標明,全在去往泉州的必經之路上。
殿前司有很多軍馬,全是優良的草原馬,楊叢義出京一行就是兩個月,幾千里路,自然會有好馬供他挑選。
好馬走官道,一日便是三四百里。
處州,龍騎軍軍營。
烈日當空,龍騎軍禁軍不減訓練熱情,在將軍帶領下,一遍遍操練軍陣,每刺出一槍,嘹亮整齊的操練口號便能傳出軍營很遠,驚的飛鳥不敢靠近軍營百丈之內。
龍騎軍統制此刻正在距離軍營兩三裡外的衙門裡,神情稍微有些焦慮。
“楊大人到哪裡了?”統制坐立不安,來回走動。
參軍道:“一個時辰前探子來報,他已經到處州城五十里外,估計這會兒已經到處州城了。”
“該打點的都打點了?”統制踱步不停。
參軍道:“大人放心,上個月我去臨安是親自登門打點的,絕對不會有問題。”
“如此就好,我在處州磨勘多年,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別的也不敢多想,要是能升任觀察使就滿足了,即使退下去,面子上也過得去。”
參軍道:“按說以大人的資歷,早該升任觀察使了,朝廷一直卻拖着,末將實在是想不通。”
統制道:“你想不通就對了,朝廷如今不打仗,升那麼多官做什麼。”說完便坐下了,拿了杯水,一口喝下。
“大人,我聽說此次來覈查功勳的楊大人,是上個月才調進殿前司兵案,年紀也不大,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意刁難。”
“楊大人之前在哪任職,你可有消息?”
“末將在臨安打聽過,沒探到什麼消息,可以肯定之前不在禁軍任職,很可能是從其他地方來的。”
“不知來歷,確實麻煩,若是他來搗亂,即使在臨安打點好了,我再進一步的心願恐怕也要落空。”統制又站起來,開始走動。
片刻之後,吩咐道:“楊大人一路從臨安趕來,今晚應當會在城裡歇息,你先去拜訪一下。”說完拿出兩張銀鈔交給那名參軍。
結果那參軍剛將銀鈔接到手中,還沒來得收起來,便聽軍士在屋外通報:“統制大人,殿前司楊大人已到軍營外。”
統制一聽這話,臉上神情大變。
“大人,看來這楊大人不好對付。”參軍將銀鈔遞迴。
統制坐回椅子上,沒有理會遞回來的銀鈔,稍許沉默之後,吩咐道:“你先去軍營見見這位楊大人,探探口風。”
“是,大人。”
參軍接令,轉身離開。
殿前司來人,軍營裡沒人敢怠慢,確認通行信符之後,楊叢義很快被迎進營內,由一名將校陪同。
演武場上的操練沒有因爲楊叢義出現而中斷,烈日下,操練的塵土飛揚,滿頭大汗。
楊叢義看着禁軍這等操練強度,暗暗心驚,禁軍就是禁軍,果然要比宣威軍嚴格艱苦很多,一般這種天氣,宣威軍基本不會訓練軍陣,頂多去練練弓射。
“像這種軍陣訓練,龍騎軍每天要練多久?”
那將校回道:“每天至少要練三個時辰,不論颳風下雨,都不會中斷。”
楊叢義笑了,追問道:“這個季節雨多風大,當真從不中斷操練?”
將校臉一紅,吱吱唔唔回道:“倒也不是,要是下暴雨刮大風,人都站不住的時候,才能不操練。”
這纔像話,要真是一年到頭從不中斷,那禁軍得強成什麼樣。
在將校陪同下,楊叢義繞着演武場邊緣行走,眼睛盯着正在操練的士兵,大宋禁軍他接觸過一些,水平到底怎麼樣,他還真不知道,但從這些士兵持槍刺擊的氣勢上看,應當不會太弱,個個都是精兵強將。
“這是完整的一指揮兵力嗎?”繞場一圈之後,楊叢義站在一旁。
“是,大人。這個演武場就只有這麼大,只能供一指揮兵力共同操練,再多就不行了。”將校回道。
“龍騎軍一指揮,一般是多少兵力?”楊叢義再問。
將校想也不想便回道:“一指揮從來都是五百人,龍騎軍也是一樣。”
“哦,那在場中操練的好像不夠一指揮吧,差了一百二十人。”楊叢義轉頭笑道。
將校忽然有些緊張,趕緊解釋道:“可能有部分被調走,協助衙門辦差去了吧。”
“龍騎軍經常要協助衙門辦差嗎?一般都辦些什麼差?”楊叢義繼續追問。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們哪裡管得了上邊,他們想怎麼調人也不會告訴我們,只要人不丟就行。至於辦什麼差,我還真不知道。”將校繼續解釋,額頭上汗珠直滾。
眼見如此,楊叢義笑道:“你也不用緊張,我就隨便問問。你們這軍營一共有幾指揮兵力?”
將校稍稍想了一下,回道:“龍騎軍多數駐守在其他地方,處州城外就只有三指揮兵力,這個軍營一般有兩指揮,另一指揮在統制衙門,不過有時候兩邊兵力也會調動,並不固定。”
“好,多謝。帶我去營房走走。”
聽到這個要求,將校頓時更加緊張,也沒有拒絕,沒有答應。
“怎麼,有什麼困難嗎?”楊叢義笑容微微一斂。
“不是,士兵們的營房太亂,本來氣味就重,現在又是夏天,根本進不去人,再說他們營房也沒什麼好看的,還是算了吧。”將校一邊解釋,一邊勸解。
“是啊,大人,天這麼熱,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杯茶吧。”楊叢義正要再問,忽聽身側傳來一個聲音,扭頭一看,見那人三十多歲,一身衣甲,穿戴整齊,也是一名將校。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楊叢義轉身。
那人擡手抱拳回道:“末將姓李,統制衙門參軍,見過楊大人!”
“李參軍,你來的正好,士兵居住的營房是否要保持乾淨,以防疾病傳播,或引發瘟疫?”楊叢義當即發問。
李參軍答道:“楊大人說的是,營房居住的士兵較多,不乾淨確實會生病,龍騎軍更不敢馬虎,也一直要求強調各指揮注意清掃營房。”
楊叢義笑道:“既然李參軍知道要清掃營房,龍騎軍也一直在強調,那剛剛怎麼說營房氣味重,進不去人啊?”
“大人有所不知,南方氣候跟北方不同,北方少雨乾燥,南方多雨溼熱,營房裡常年曬不到太陽,一下大雨,還會有積水,都是泥巴地,踩來踩去就成了爛泥,非常潮溼,如此一來,即使再清掃的勤便,裡面的味兒也清不乾淨。不過要是朝廷能撥些錢,讓我們把營房地面鋪上方磚,營房裡應該就會少些難聞的味兒了。”李參軍不慌不忙的回答。
“原來如此,是楊某見識淺薄了。”楊叢義笑道。
李參軍回道:“其實也怪不得大人,要是大人能在處州多住上一段時間,便能對這裡的氣候多些瞭解。”
“哈哈哈......李參軍這是要將楊某的軍啊!”楊叢義不覺的笑了。
李參軍則回道:“不敢,大人有重任在身,末將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挽留,耽誤大人行程。不過大人來到處州,如果不在這兒歇上一宿兩宿,對處州多些瞭解,豈不是平白辛苦一趟?”
“哦,李參軍覺得我該在這兒瞭解些什麼呢?”楊叢義覺得這個李參軍很有意思,言談之間便發現他不是個簡單人物,恐怕是龍騎軍統制的左膀右臂。
李參軍道:“處州雖然距離臨安不算太遠,可這裡的風土人情與臨安相比,差異還是不小,既然大人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如由末將陪大人領略一番。”
說完見楊叢義沒有迴應,馬上又道:“大人,你看這軍營滿是塵土,煙塵直往鼻子裡面竄,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坐,喝杯茶,納納涼,順便也給大人洗洗八百里風塵,大人意下如何?”
演武場內的操練還在繼續,士兵每踏一步,便激起灰塵無數,他們離的不遠,確實有些嗆鼻。
楊叢義可不是受虐狂,他來軍營只是想證實自己對禁軍的一些猜想。如今既然看的差不多了,再在軍營演武場邊站着確實沒那個必要。
“好啊,李參軍久在處州是主,楊某遠來是客,客隨主便,李參軍請。”楊叢義一笑,回答的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