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東南,康泰坊,在整個郴州城都陷入蠻人圍城的慌亂中時,這裡無疑是城中秩序維持最良好的地方。
就連來回逡巡的軍巡鋪兵士,看起來也比其他坊的要精神幹練一些。
這裡是郴州城中豪族們的聚集之地,距離府衙也只有半刻鐘的腳程,臨近河道,水運便利。
而身處其中的李家府邸,無疑更是佔地廣闊,裝飾典雅。
郴州司戶參軍李應,便是這間府邸的主人,也是如今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深得知州楊畏的信賴。
這一日李應恰巧正在家中賦閒,近日裡蠻族接連有所動作,身爲州府重要的幕僚官,李應也是忙的不可開交,好不容易纔得了休沐時間。
“大人,聽說那呂大人在安濟坊很是吵鬧了一通呢。”李府的管家將手中茶水小心奉上,開口說道。
“不過一個秀才出身,整日裡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恁的聒噪。”李應冷哼了一聲,語氣間多有不屑。
他雖只是最低端的選人出身,可也是經歷層層銓選才來到如今的位置,自然瞧不上呂璟這般憑空得來的官階。
“那是那是,拿那小子和大人您相比,都簡直是一種侮辱。”李府官家開口應和。
李應笑了笑,一邊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一邊開口道:“這劍泉的水是越來越差了......”
“大人息怒,小的這就再去煎。”官家嚇了一跳,膝蓋一軟就跪倒在了地面上。
“不必了,說說城裡的情況吧。”李應起了身,隱約聽到府外似乎有嘈雜聲傳來,略有不悅。
“是,大人。”管家誠惶誠恐的起了身,正要說下自己這段時間的輝煌戰果,府外忽然傳出了一陣刀兵碰撞之聲。
“何人如此大膽!敢擅闖我李府!”管家二話不說,支使着周圍幾個僕役就往外衝去,順手還抄起了一根手臂粗的扁擔。
只是剛衝到一半,管家就傻了眼,只見得一個身材瘦弱的戎裝男子,正與李府一羣家丁戰作一團。
手裡一柄烏漆長刀好似玩出了花,挑刺斬撥之間自有法度,僅憑一人之力,就將七八個李府家丁壓着打,可見功夫不凡。
再看其身後,管家臉上的驚慌神色更濃,起身就想回去向自家大人彙報,卻被一個氣勢不凡的老者攔了下來。
“就不勞通傳了,本官親自去見李大人。”呂璟看也不看那些正與王闊纏鬥的李府家丁,徑直邁步走到管家身前低聲說道。
“呂大人,我家大人......”管家自覺事情不妙,剛想開口推辭,卻發現呂璟對他根本不作理會,已經向內宅走去。
半刻鐘後,滿臉羞怒的李應被保甲們推搡着走了出來,呂璟只是微笑着跟在身後。
“高先生,這位管家就交給你了。”開口吩咐了句,呂璟也不多言,示意王闊等人直接離開李府。
高俅無奈的點了點頭,自家這位官人啊,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康泰坊作爲郴州城中豪族聚集之地,自然不會只有一個司戶參軍李應,繼李府之後,呂璟帶領着典獄都保甲們又接連拜訪了康泰坊中多家宅院,留下了一地哀嚎的家丁。
當知州楊畏得知了消息親自帶人前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除了被一起帶走的司戶參軍李應,府衙的其他幕職官和諸曹官罕有的上下一心,盡皆躬身在他面前,請求嚴懲呂璟的惡劣行爲。
“知州大人!我那兄長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沐時間,卻被呂璟生生抓走,這簡直是蔑視我大宋的法度!區區武夫,也敢如此大膽?”
州學教授李智率先發聲,不愧是學識淵博之人,一上來就定下了主基調,這是文與武的鬥爭!
其他官吏也是紛紛控訴,有的說着說着,甚至聲淚俱下起來。
“呂魔頭簡直不是人!可憐我那孩兒剛剛三歲,也要被他帶走,下官與他勢不兩立!”
“我那如花似玉的嬌妾啊......”
“知州大人,下官......”
“都給本官閉嘴!瞧瞧你們這像什麼樣子!讓人家看我郴州府衙的笑話麼!”楊畏大吼一聲,越是看面前這些官吏越是來氣。
“一個個老大不小,平日裡威武的不行,暗地裡手段更是沒停過,怎麼的,現在知道呂小子不好惹了,知道來本官這裡哭訴了?”
“楊大人,下官......”
“給本官閉嘴!真當本知州耳聾目瞎不成,你們自己闖下的禍事,就自己去解決!”楊畏揮了揮手,突然將目光落在身邊觀察判官魏藉的身上。
“呂軍需留下的消息是怎麼說來着?”
魏藉很是尷尬的笑了笑,一邊慶幸自己沒有摻和進去,一邊開口說道:“說是都請去吃串串了。”
“聽見沒?呂大人把你們的家眷都請去吃串串了,等吃完了,自然就回來了,有什麼可嚎叫,本官還沒有串串吃呢!”
楊畏滿意的一笑,大手一揮就帶着衙役們直接離去,如今正是戰時,他才懶得因爲這些事得罪呂璟。
“串串是啥?”場中只剩下諸個受害者,其中有個府衙吏員很是耿直的問道。
周圍聚在一起的官吏們同時扭過了頭,我不認識這個人......
“串串是啥?”耿直的人依舊在四處詢問,其餘官吏們卻早都回到府中,開始想方設法,施壓既然不管用,那就只有打點一番了......
此時的安濟坊內,單鑲和諸位老郎中也正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看向自己面前的一羣人。
有老有少,每個人身上的衣服倒都很是華貴,只是目光裡卻盡數被怨恨和畏懼充滿。
而呂璟,就站在他們身前,很是得意的和單鑲說着什麼。
“如何?單老頭,這就不缺人手了吧,要多少有多少。”
單鑲老臉一僵,開口道:“呂大郎,這就是你爲老夫找來的人?”
“當然,有了他們,單老頭你要啥有啥,放心,小子我另有重任,就先走一步了。”話音剛落,呂璟就擡腿向坊外奔去,其餘保甲們也都跟隨他向南門回返。
至於高俅,看他滿臉尷尬的正和單鑲說着什麼,以後估計會充分吸收此次的教訓......
“大人,那些豪族們真會合作麼?”回返路上,王闊猶豫了許久纔開口問道。
“當然,他們沒有選擇。”呂璟笑着應了一句,卻並不再解釋其他,如今蠻軍圍城,對他來說倒也是絕好的機會。
若是往日裡,無論是他還是楊畏,都不敢得罪這些將地方權力牢牢掌控的豪族們,可在戰亂之時,卻不過要廢些功夫罷了。
“鶴老,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能不能做。”眼看着即將回到南門,呂璟忽然開口問道。
“說。”鶴老依舊一副高冷樣子,好似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呂璟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想法簡單解釋了一番,其實主要也是針對此次安濟坊出現的事情。
身爲後世人,呂璟很是清楚信息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以往是因爲條件尚且不具備所以放棄,如今發生的事情卻給他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