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招討使衙門,康泰坊發生的事情也很快傳到秦觀和陳師錫等人的耳中。
對此,縱然是見慣了官場風雨的秦老學士,也只有無奈的嘆息一聲。
本來牽扯甚廣的複雜問題,竟然就被呂璟這般古怪的解決了,除了極個別還沒有轉過彎的,府衙的其餘官吏和他們背後的豪族盡皆有了動作。
不僅安濟坊得到了充足的資源和人手,就連城中原本接連攀升的米價,都因此往下連降了兩成,呂璟的威懾力可見一斑。
只不過因爲此事,呂璟在郴州上層社會的風評一下子跌落許多,甚至隱隱被冠上了魔頭的名號......
“各城門的情況怎麼樣了?”暫時將康泰坊的事情放下,秦觀開口詢問道。
“蠻族已經連攻打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半分停歇的意思,各城門都尚在堅持。”壯城軍都指揮使杜剛躬着身迴應道。
秦觀默默點了下頭,目光又與身側的陳師錫和陳瓘交匯,隨後纔開口吩咐道:“杜將軍,你再領二百軍士前往西城門,務必堅守下來。”
杜剛臉色一愣,停頓了幾個呼吸方纔答應下來,神色間卻依舊存有猶豫,他如今實在是對戰場陌生的緊。
“北城門就由瑩中你代表招討使衙門前去吧,盡力保持安穩。”
陳瓘起身應下,如今蠻族攻勢正烈,除了被刻意放空的東門,其餘各處哪裡都不安全。
“至於南門,再給大郎派一百青壯過去吧。”秦觀示意陳師錫將一衆詔令備齊,很快傳達下去。
西門和北門自然壓力大減,杜剛的出現甚至很是帶動了一番士氣。
只是一百青壯對於如今的南門來說,就實在是杯水車薪了......
戰鬥是在呂璟回到南門處不久後展開的,蠻族顯然並不滿意此前的戰果,在一番準備之後很快又發動了攻城。
原本分散開來的弓手被聚集到一處,如螞蟥一般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的向着城頭墜落,壓的諸保甲們根本擡不起頭來。
在這之後,數千蠻族大軍扛着雲梯開始出動,每個蠻人手中都持一柄造型古怪的木質小盾,隨着悠長的號角聲向城牆上蜂擁而來。
伴隨着一陣劇烈的碰撞,仗着箭雨的壓制,蠻軍很輕鬆的將雲梯架到了城樓上。
青壯們起身想要向下潑灑沸水,卻在剎那間就被紛飛的箭矢貫穿,無力的癱倒在地面上。
下方隱隱傳來蠻人興奮的呼喊聲,他們大力的踏着步子,正向城頭而來!
“大人!不如讓卑下出去衝殺一番!宰了那些該死的弓手!”田魁振了振臂膀,這半個時辰多的戰鬥,實在是憋悶壞了。
呂璟搖了搖頭,依舊沒有答應,蠻軍的遠程火力壓制也就到此爲止了,一旦蠻人們開始攀爬雲梯,爲了防止誤傷,蠻人的弓箭手也就只能暫時消停。
“不急,等他們上來不遲。”一邊示意周圍保甲做好準備,呂璟一邊將手中長刀握緊。
在蠻人們擁有了對付撓鉤的辦法後,南城牆上的戰鬥就變得格外激烈,就連他,也不得不隨時準備親身上陣。
古舊的城牆磚上沾滿鮮血的痕跡,就在衆保甲們壓抑的等待之下,終於有一隻漆黑的手掌探了上來。
“開弓回擊!沸水和金汁都給本官拋下去!”呂璟立刻下達了命令。
李俊更是見機得快,幾個邁步就來到城牆前,一刀就將那伸來的手掌剁去!
淒厲的慘嚎聲剛剛響起,就被滾燙的沸水和金汁覆蓋,牢城都的弓手們也終於等到了還擊的機會,紛紛開弓搭箭,將一個個蠻人送去閻王殿。
短短十多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有上百蠻人死在保甲們手中,可與此同時,城牆上也開始聚攏起成隊的蠻兵。
他們完全無視自身傷亡的戰法反而讓呂璟摸不清頭腦。
“撓鉤手上!”呂璟站起身來,手中長刀已經高舉。
之前大殺四方的撓鉤手們迅速上前,一柄柄撓鉤泛起鐵色光芒。
只是如今這些古怪兵器,卻無法再讓蠻人發自心底的畏懼。
他們憑藉手中的小盾,輕輕一卡就能擋下撓鉤手的攻擊,隨後更是仗着身子輕便很快欺身向前,擡手就是一刀!
血色綻放!撓鉤手們也習慣了蠻人的這種伎倆,除了幾個退避慢的不幸負傷,其餘人迅速後退,兩側的保甲們手持兵器復又衝了上來。
兵器的碰撞與鮮血的味道交織,在呂璟的吩咐下,王闊和鶴老也得自帶着親兵加入戰場,與那些蠻人們正面對抗。
“殺!”呂方此時已經棄了方天畫戟,改用一柄軍中制式長刀,卻依舊威力不凡,一刀就將自己面前的蠻人開膛破肚,轉過身來,再取一條蠻人性命!
可他也很快被一羣蠻人盯上,兵器翻飛,有兇狠的,甚至要張口去咬他的肩膀!
瘋狂的蠻人在不斷衝擊着保甲們的心神,不只是呂方,其餘如周雲清、李俊等人,也紛紛在於蠻族的搏鬥中負傷,保甲們更是每時每刻都有人喪命在這城牆之上。
局勢在不斷惡化,蠻人們的攻擊絲毫沒有休止的意思,而城牆上還能夠戰鬥的保甲們,卻越來越少。
此時正好招討使衙門新送來的一百青壯到達,甚至沒有歇息半刻,呂璟果斷讓他們取出存放的燃燒瓶登上城牆。
戰局進行到此時,再有所保留就沒有必要了。
“殺!”長刀一揮,就在呂璟開口的剎那,足有數十個燃燒瓶通過青壯們的投擲,向城牆外落下。
耀眼的轟鳴聲瞬間取代一切廝殺聲響,升騰的火焰讓整個城牆都變得灼熱起來,新改良完成的燃燒瓶不僅減去了引火的麻煩,而且威力上也是更勝一籌。
“隨本官殺了這些蠻人!”瞅準時機,呂璟振臂一呼,起身加入到戰場中去。
身後的青壯們也被激起鬥志,隨手尋摸件兵器,也向前瘋狂衝去。
喊殺聲分外劇烈,每時每刻都在有人死去,雲梯焚燬的煙霧繚繞在郴州城南牆,一切都好似不真實一般。
呂璟一刀紮在了一個蠻人腹間,卻因爲刀柄被骨骼卡住,險些被身後一個蠻人結果了性命。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許多保甲身上,碎裂的殘肢和滿身鮮血依舊前衝的身影,構成此刻最核心的交響。
蠻人的數量在慢慢減少,雲梯成功被燃燒瓶焚燬,失去了後援的他們卻依舊半步不退,揮舞着兵器與保甲們碰撞到一起。
手腳,牙齒,甚至於用腦袋,蠻人們在用盡一切辦法殺死自己的敵人,有幾個保甲不小心太過靠前,竟被蠻人們拖拽着一同摔落城頭。
呂璟親眼見證着一切,但神色裡卻沒有半分畏懼,手中長刀刺出,收回,再斬擊,濺落一朵朵血花。
不只是他,牢城都保
甲們大多也是如此,他們漸漸開始習慣殺戮和死亡,典獄都保甲和青壯們雖然差上一些,但目光也在鮮血間慢慢堅毅。
戰鬥一直持續到黃昏將至,天空都被罩上了一層感傷的色彩。
而郴州南門外的土地上,食腐類鳥兒的叫聲格外淒厲,大地呈現出紅黃不一的色彩,乾涸的血跡,以及分不出形狀的殘碎屍體。
偶爾還有一兩聲死前的哀嚎,以及無意識身體的抽動。
“呂璟,不知我接下來這一招,你要怎麼接呢?”
夕陽下的蠻軍中央,高大的巢車上,吳厲望了眼遠處焚燒的只剩灰燼的雲梯,卻依舊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