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衛統帥、太僕卿、觀國公楊恭仁和龍衛監軍、監察御史、黃臺公崔遜的到來,在龍衛軍上下引起了極大震動。
楊恭仁是皇族,也是目前唯一與楊義臣並肩,享譽軍政兩屆的皇族重臣,而且他已經繼承了父親觀德王楊雄病逝後所留下的政治遺產,正在一步步踏入帝國政治的中樞核心,而輔佐越王楊侗鎮戍東都,平定楊玄感之亂,不但爲他贏得了皇帝的信任,也奠定了他今日出任龍衛軍統帥再掌兵權的基礎。
崔遜出自中土第一豪門的博陵崔氏,其伯父崔弘度、父親崔弘升均是先帝的股肱之臣,其小姑是今上的弟媳,已故秦王楊俊的妃子,其妹妹曾經是今上的兒媳,已故太子楊昭的妃子。雖然在今日帝國政壇上,清河崔氏權勢凋落,博陵崔氏也屢遭重創,但崔遜這一支,卻依舊獨秀於林,成爲支撐中土崔氏的重要力量。在楊玄感之亂中,崔氏沉着冷靜,靈活應對,輔佐越王化解了這場可怕的政治風暴。崔氏再一次證明了自身的“強大”,也向皇帝表達了崔氏對他的忠誠,於是崔氏再一次贏得了皇帝的信任。
崔遜出任龍衛軍的監軍,實際上向帝國朝堂發出了一個強烈訊號。皇帝讓楊恭仁、崔遜和伽藍三人共掌龍衛軍,一方面是互爲牽制,在自己所信任的勢力之間尋求權力和利益的平衡,一方面則委婉表達了對越王楊侗的倚重。
楊玄感攻打東都的時候,越王楊侗正是因爲得到了楊恭仁、崔賾和伽藍三人的輔佐。纔在最短時間內扭轉了局勢。皇帝在二次東征的時候,先是讓楊侗留守東都,接着在平定楊玄感之亂後,不但褒賞了楊侗。還藉助伽藍和他的西北銳士之力,幫助楊侗建立了一支軍隊。皇帝用意何在?目的何在?這是不言而喻的事。從幾個月前的東都之危,到今日的龍衛軍成立,再到武川系的鼎力支持,以及楊恭仁和崔遜駕臨新軍大營,可以說,帝國的皇統之爭已經出現了一個新的發展方向,而隨着第三次東征的開始以及毫無懸念的東征大捷。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在皇帝和遠征軍凱旋而歸的時候,皇統之爭或許將掀起一個驚人“高潮”。
當然。皇統之爭能否掀起一個驚人“高潮”,前提條件是東征大捷,而東征大捷的先決條件是攻陷平壤,俘獲高麗王,而龍衛軍能否爲皇帝贏得這一傳世武功。楊恭仁、崔遜和伽藍能否建下這一顯赫功勳,直接關係到帝國未來的政治發展,關係到了皇統之爭,關係到了越王楊侗的命運。
龍衛軍裡藏龍臥虎。“有識之士”比比皆是,有人對龍衛軍的未來憂心忡忡。有人對帝國的未來惶惶不安,而更多的人則對自己的命運擔憂害怕。諸如衡水孔穎達、蓋文達等便是被帝國所通輯的叛逆。而平原劉黑闥、李德逸等更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河北賊帥,本來大家在伽藍的“庇護”下尚可隱姓埋名潛身藏匿,但楊恭仁和崔遜一來,秘密便要暴露,很多人很多事根本瞞不住,局勢會迅速“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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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找到伽藍的便是劉黑闥、曹旦、李德逸、趙君德和王安。
自伽藍到河北與義軍打交道以來,曹旦就成了伽藍和各路義軍之間的“中間人”。此次“募兵”事件,曹旦全程參與。從高雞泊義軍的角度來說,曹旦是加入龍衛軍的最佳人選。至於劉黑闥,根本沒有選擇,因爲劉炫的關係,他從認識伽藍以來,便與其結下了不解之緣,而此次“募兵”事件,他是義不容辭,唯有犧牲自己的利益,以保全河北各路義軍的生存。
李德逸是豆子崗義軍最早的首領之一,阿舅軍就是由劉霸道和他一手建立,但自劉霸道被伽藍和他的西北兄弟斬殺之後,阿舅軍潰不成軍,一夜間分崩離析,除了鐵桿兄弟外,餘衆皆被其他義軍收編。李德逸無奈之下,只好效命於孫宣雅。昔日的“霸主”,如今在“小弟”帳下討生活,那種失落和恥辱可想而知,矛盾衝突也是接踵而至。好在關鍵時刻孔穎達到了豆子崗,要“募兵”擴軍,李德逸毫不猶豫,第一個跳出來“投奔”孔穎達。豆子崗的格謙、高開道、孫宣雅、石祗闌等義軍首領正爲如何處置李德逸而發愁,於是大家你情我願,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地“分手”了。
趙君德和王安都是清河義軍的首領,因爲實力有限,聽命於實力最強的張金稱、張金樹兄弟。劫掠黎陽倉之後,大家都蠻高興的,結果自信心“爆棚”,狂妄自大,竟然不知死活地擊敗了官軍,殺死了右候衛將軍馮孝慈,捅了一個天大的馬蜂窩。伽藍一來,四面圍殺,清河義軍轉眼間土崩瓦解。張金稱的死活暫且不論,清河義軍的死活必須要解決,否則清河世家豪族的臉往哪擱?趙君德和王安甘願“犧牲”,帶着隊伍“投奔”了伽藍,於是伽藍解除了對清河義軍的圍剿,任由清河義軍重新集結。
做“賊”終究是一條死路,而當今政局也看不出做“賊”能做出個王侯將相出來,所以膽子大的,走投無路的,爲形勢所逼的,就抱着一絲僥倖,一絲撞大運、天上會掉金蛤蟆的念想,搖身一變,“洗心革面”做了官軍。哪料官軍的戎裝還沒有穿上,拿着屠刀的“劊子手”就來了。
伽藍的承諾是否兌現?今日的伽藍,是否有實力保護他們?
對於劉黑闥等人的疑問和憂懼,伽藍十分重視,即便他們不找來,伽藍也要找他們認真的談一談。這一談就很深入,由上而下。從帝國權力最高端向下俯瞰帝國的政壇,把帝國政治紛爭所導致的一系列矛盾和由這些矛盾所導致的已經顯現和尚屬隱性的危機一一闡述。
在伽藍看來,這支龍衛軍如果存在下去,並逐漸發展成爲一支重要力量。那麼在關鍵時刻,自己就能利用這股力量改變中土的命運,所以,對於眼前的這些歷史人物,這些未來會影響甚至改變中土命運的英雄豪傑,能否信任自己,爲自己所用,忠誠於自己。就成了重中之重,而若要贏得他們的信任,就必須首先敞開自己的胸懷,首先給他們以信任。至於能否實現自己的理想。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自己要把改變中土命運的理念傳遞出去,這些理念或許就能改變這些人的命運,而這些人的命運改變了。中土的歷史相應的也會有所改變。
劉黑闥和曹旦早已領略過伽藍那與衆不同的、堪稱驚豔的才智,而李德逸、趙君德和王安卻是第一次見識,自始至終,他們都被伽藍的述說所吸引。結果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心悅誠服。最後欽敬有加,膜拜不已。
伽藍闡述的重點便是帝國中央集權改革的失敗。隨着這一政治上的失敗,皇帝和中央威權喪盡,失去了對地方和軍隊的控制,結果帝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敗亡,統一的中土將在一夜間分崩離析,到了那一刻,在羣雄爭霸的年代,實力決定一切,誰有實力,誰將贏得整個中土世界。
話說到這個份上,白癡都知道伽藍有“野心”。雖然伽藍口口聲聲說,未來,河北義軍將成爲主宰中土命運的主要力量之一,所以現在他們必須以“妥協”來贏得發展的時間,但實際上大家心裡都清楚,伽藍徵募河北壯勇組建新軍,真正的目的是要發展壯大自己的實力,一旦時機成熟,憑藉他手上的這支強悍軍隊,河北義軍誰能當之?既然大家都不是伽藍的對手,都要附翼於伽藍,那麼未來主宰河北的霸主,必定就是伽藍。
再回到事情的原點,可以預見,伽藍絕不會失去對龍衛軍的控制,以他的個性和才智,觀國公楊恭仁和黃臺公崔遜恐怕都免不了被“架空”的命運。
劉黑闥和曹旦當即表達了對伽藍的“忠誠”。既然伽藍以誠相待,他們當然唯伽藍馬首是瞻。李德逸、趙君德和王安也紛紛拍胸脯表“忠心”。
伽藍一笑置之,接下來他當着李德逸、趙君德和王安的面,毫不避諱地詢問劉黑闥和曹旦,“邯鄲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邯鄲的事?什麼事?李德逸三人目露疑惑之色。
曹旦微微一笑,把李密、王仲伯等一干楊玄感的叛黨正被押送行宮一事娓娓道來。
李德逸三人暗自吃驚。伽藍當真是無法無天,這種事也敢幹?竟敢打劫皇帝的死囚?此事一旦暴露,後果之嚴重可想而知,除非……除非伽藍的預判是正確的,帝國將在未來幾年後陷入崩潰之絕境,但問題是,如此一個龐大的帝國,又有多大的可能性在幾年後便搖搖欲墜?除非……除非伽藍也要造反,而且正是他的造反給了帝國以致命一擊?
此事越想越是令人膽寒,讓人恐懼。聯想到伽藍剛纔說述說的有關權力頂端的各個貴族集團之間的激烈博弈和廝殺,李德逸等人突然頓悟,原來王朝的更迭如此簡單,或許伽藍所在的貴族集團所追求的目標,與楊玄感所在貴族集團發動的叛亂目的如出一轍,都是要攫取大隋的國祚。
“救人出來,易如反掌。”劉黑闥說道,“只是救出來之後,如何處置?將軍打算把他們藏匿於何處?假若他們拒絕將軍的安排,怎麼辦?”
伽藍遲疑稍許,問道,“善後之事交給你,如何?”
“將軍有意把他們藏匿於平原公(郝孝德)帳下?”劉黑闥當即反問道。
伽藍猶豫良久,說道,“待某見到蒲山公後,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