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康鞘利部一旦從樵山、狼山和大小青山一線撤離,則正在猛攻白狼要隘的始畢可汗及其北虜主力的側翼便暴露在帝國軍隊面前,如此一來,帝國軍隊既可以向北虜主力的側翼展開攻擊,亦可調遣援軍直接進入白狼要隘,總之必將給始畢可汗攻打白狼要隘帶來重大阻礙。
康鞘利無奈,一面掉頭殺回神武川,一面向始畢可汗報警,請始畢可汗適當分兵,以保護主力大軍的側翼,待自己奪回神武川之後,便再攻樵山一線,確保可汗能集中全部力量攻打白狼要隘。
然而,康鞘利部一撤,戰局再變,形勢便對突厥人越來越不利了。
楊義臣在攻打神武川之前,已派信使火速趕赴白狼塞戰場,先行尋找右武衛大將軍李景,詳述當前軍情,請其在樵山、狼山和大小青山一線予以配合,並告東北道大使、涿郡留守、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請其保持與自己的聯繫。自即刻起,西京三萬將士將遵從舞陰公之命,在白狼塞戰場上與東北道將士並肩作戰,同生共死。
李景接到訊息後,當即遍告北平諸鷹揚官長,上大將軍、秦興公率西京援軍抵達神武川,正在強渡桑乾水,攻擊神武川,戰局即將發生變化,請諸鷹揚密切關注戰場,一旦發現北虜有撤退跡象,便毫不猶豫地展開反攻,務必將北虜主力拖在戰場上,給西京大軍渡河攻擊神武川贏得充足時間。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正持續不斷攻擊樵山的北虜軍隊率先後撤,接着狼山、大小青山方向的北虜也漸次撤退。
北平軍遂主動出擊,奮力拖住後撤之敵。
李景聞訊,再告北平諸鷹揚官長:若西京大軍攻擊順利。拿下了神武川,則北虜必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迫不得己下,唯有調兵回擊,而正在攻打白狼要隘的北虜主力亦會調兵攻擊神武川,以確保自己側後翼之安全,如此西京大軍必定要陷入北虜的前後夾擊之中。雖然西京大軍因此可以牽制住一部分北虜兵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白狼要隘所承受的重壓,但其自身在北虜夾擊下岌岌可危,所以北平軍必須主動出擊。從樵山、狼山大小青山一線向神武川攻擊前進,竭盡全力對西京大軍形成支援,以期在兩軍聯手作戰的情況下,吸引更多北虜軍隊來攻,繼而對白狼要隘形成有力支援。
黎明前夕。樵山、狼山和大小青山一線的北虜軍隊,後撤速度越來越快。北平軍則步步緊逼。窮追猛打。
黎明前夕。康鞘利率本部主力抵達神武川,揮軍猛攻。
西京大軍在楊義臣的指揮下,已列好戰陣,重兵武器亦從對岸源源不斷的運來,將士們首戰告捷後氣勢如虹,面對北虜主力夷然不懼。殺聲震天。
黎明前夕,始畢可汗接到了康鞘利的急報,焦慮萬分。
神武川必須拿回來,否則己方的側後翼完全暴露在帝國軍隊的攻擊下。致使己方腹背受敵,根本無法集中力量攻打白狼要隘,而更嚴重的是,一旦帝國軍隊在神武川站穩了腳跟,與樵山、狼山及大小青山,還有白狼要隘的帝國軍隊互爲聲援,那同等於中土人在正面防守白狼要隘的同時,還能從側翼揮拳出擊,如此則己方必陷入被動。但是,如此一來,攻打白狼要隘的力量就不足,就會給堅守白狼要隘的帝國軍隊以喘息時間,就會耽誤突厥人打通回家之路的時間,而帝國皇帝及帝國援軍正從桑乾水兩岸飛速殺來,形勢異常危急,時間是越來越緊張,如何選擇?
始畢可汗經過反覆權衡,毅然決定抽調兩萬大軍與康鞘利部夾擊神武川。危急時刻,必須冷靜,必須鎮定,無論如何不能慌亂,不能自亂陣腳。水來土掩,兵到將迎,殺,殺他個屍橫遍野,看看是我北方控弦厲害,還是你南方衛士英勇。
九月二十一日,旭日東昇,金色陽光灑滿白狼塞戰場。
在戰場的東北方向,白狼要隘在激戰,鵝毛口在激戰。始畢可汗在白狼要隘下督軍狂攻,而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也拖着重傷未愈的身體,親臨鵝毛口指揮作戰。兄弟兩人之間僅隔十五里,然而這卻是不可逾越的十五里。兄弟兩人有希望會合,但隨着時間的延續,絕望的情緒也在兩人的心頭鬱積,越來越濃。
在戰場的西南方向,在神武川方圓不足十里的河谷地帶,南北雙方四支大軍共投入約十萬大軍瘋狂廝殺。
楊義臣的西京大軍陷入了北虜大軍的夾擊之中,而康鞘利的北虜軍亦陷入了帝國大軍的夾擊之下。雙方戰場犬牙交錯,雙方將士浴血奮戰,戰況異常慘烈。
九月二十一日,帝國皇帝情緒高昂,那種掌控天下、縱橫捭闔的王霸之感,讓他非常快樂,非常興奮,激情四溢之時忍不住即興作賦一首。
然而,他的快樂很短暫,大軍攻擊受阻,前線將士雖一往無前,奈何北虜大軍已被壓縮到僅七八十里長的狹窄戰場上,已沒有退路了,想退都沒辦法退了,只有拼死作戰。帝國軍隊若想繼續前進,唯有踩着北虜的屍體向前推進。
這時,薛世雄、伽藍所遣信使趕到,詳奏白狼塞戰況。遼東留守、觀國公楊恭仁在千鈞一髮之刻率軍支援而來,迅速緩解了要塞危機,但兵力上的劣勢、久戰之後的疲憊和減損,使得堅守要塞的難度越來越大。薛世雄和伽藍爲此懇請皇帝,進攻,進攻,不惜代價進攻,務必重創北虜,務必摧毀北虜意志,以贏得決戰的最後的全面勝利。
皇帝深切感受到了薛世雄、伽藍等帝國將軍及奮戰在決戰戰場上的所有帝國將士,對帝國和自己的忠誠。同時,他對兩京保守權貴,對政治上的對手,對拒不勤王的衛府大將軍、將軍們,對地方官府及衆多鷹揚府無視勤王詔令拒不發兵,充滿了憤怒。
正是因爲這些人的阻撓,這些人對自己的背叛,導致北上勤王的軍隊不過區區十萬。假若這個數字能翻一倍,那麼現在決戰戰場上的帝國軍隊就能高達三十萬之衆,如此則必能以雷霆之威,斬落北虜,斬殺始畢叛賊。然而,這已不可能實現,皇帝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督軍死戰,以升官加爵來激勵士氣,以親臨前線來鼓舞軍心。
九月二十二日,決戰戰局陷入更爲慘烈的僵持之態。
因爲三萬西京援軍如利箭一般呼嘯射進了白狼塞戰場,牢牢“釘”在了神武川上,成功牽制了數萬北虜軍隊,導致攻擊白狼要隘的突厥人後勁不足,再無能力推進一步,南方雙方隨即陷入消耗戰中,雙方都在拼意志,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始畢可汗與行帳權貴們漸漸惶恐。
戰爭時間拖得越久,對突厥人就越不利,除了天氣越來越惡劣,糧食武器嚴重缺乏外,還有兵力的急劇減損,軍心和士氣的日益低落等衆多不利因素,所以無計可施之下,始畢可汗遂採納了僚屬們的意見,遣秘使向帝國皇帝議和,以議和來換取生存。
南北雙方千餘年的戰爭史,實際上也就是一部南北議和史。有史記載以來,南北戰爭從未間斷過,雙方年復一年的打,打到最後誰也奈何不了誰,於是每一次戰爭都以議和而結束,雙方均以暫時的和平來養好傷口、恢復元氣、等待時機。而時機一到,戰爭便再一次開始。如此周而復始,久而久之便成了慣例。
始畢可汗上表謝罪,提出賠償若干,承諾永不再犯中土。
帝國皇帝一口拒絕。他自登基以來,所謀劃的國防和外交大戰略,所發動的西征和東征,窮盡國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一刻。他不惜以身犯險、不惜雁門受辱,也是爲了這一刻。爲了帝國能重創北虜,爲了中土能贏得南北戰爭的勝利,爲了能給中土贏得至少整整一代人休養生息、安居樂業、發展國力的時間,所以皇帝決不輕言放棄,決不輕言議和。
偏偏就在此刻,太原告急,雁門告急,太行賊王須拔、魏刀兒下山了,十幾萬叛賊如咆哮山洪一般衝出了太行,肆虐在山西大地上。
太原無兵,雁門亦無兵,太行賊可以爲所欲爲,而他們目標明確,就是攻佔晉陽城,就是攻佔雁門城,切斷帝國大軍的運輸通道,中斷帝國大軍的軍需供應,置帝國大軍於絕境,迫使帝國皇帝不得不結束這場決戰,不得不任由北虜突圍而走。
北虜保留了一定實力,便能對中土北陲形成威脅,而帝國北疆鎮戍軍也就不得不在對外禦敵和對內平叛兩條戰線上作戰,如此則給太行賊的發展壯大贏得了時間和空間。
皇帝氣得睚眥欲裂,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太行賊。
納言蘇威毅然勸諫,若繼續打,就算把突厥人打完了,帝國大軍又能剩下多少?如果忠誠於聖主的帝國精銳將士所剩無幾,那麼,決戰之後,聖主拿什麼鎮戍北陲?拿什麼威懾兩京權貴?又拿什麼去戡亂平叛,解決國內危機,穩定國內局勢?
皇帝拒不納諫,拒不議和,拒不放棄。
皇帝下詔,打!斬盡殺絕!唯有重創北虜,唯有把北虜徹底打倒,唯有全殲突厥人的精銳,才能實現攘外之目標,才能給中土贏得長久的和平和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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