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絲曙光從武德殿外投入大殿,映照在殿內的空白處。此時,整個大殿都瀰漫着一股淡淡的屍臭味,李建成早在昨日正午便已死去,再加上曾遭雨水浸泡,現在難免要發出一股惡臭。
大殿內除了李建成的屍體外,依舊是李淵、李世民父子,以及文肅三人。
整整一夜,年邁的李淵都守候在李建成的屍體旁,沒有離開過一步。李淵既然不走,李世民和文肅更加不敢妄動一步,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之色,尤其是那文肅,他在殿內整整跪了一夜,整個人早已瀕臨極限,直到此時心中還在暗暗叫苦,心想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昨日就不該去接那倒黴的差事,否則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了。
一旁,李世民雖然也是整夜站立,不過看起來還稍好一些,他既知大局已然穩定,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如何讓李淵安定下來,只要做到這一點,那麼一切都將安然無恙。
不由自主地,文肅開始向李世民投來求救的目光,李世民自然也知道這文肅現在已經站在自己一邊,不過他只是默默搖頭,表示再堅持片刻。
“咳咳……”
清晨的寒冷終於讓李淵發出一陣短暫的咳嗽聲,見狀,李世民急忙將其從地上扶起,嘴邊順口道:
“父皇保重,大哥已死,還請您節哀順變。”
緩緩地,李淵將李世民攙扶的雙手推開,而是自己從地上站起。經過一夜的沉澱,這位當今大唐朝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想了些什麼,總之,此刻的他目光嶄亮,精神爍爍,似乎再沒有昨日那種頹廢而哀傷的神色。
眼見李淵此時的狀態,李世民不由得心中一沉,他彷彿又見到了十幾年前李淵正值壯年的時候,那時他便是如此嚴酷而又冷漠,正是一位心懷天下的絕代雄主。
“世民,你可以走了,”
淡淡地,李淵背轉身說道:“你現在已是當朝太子,大變剛過,朝中尚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你這就和裴寂、蕭瑀他們一起主持朝政。你放心,朕昨日說過的話依然算數,不日之後,朕就會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佈你爲皇位繼承人,等朕退位之日,便是你登基之時。”
李淵的話透漏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冷漠,聞言,李世民不由得哀求一聲:“父皇,您——”
“對了,”
李淵打斷李世民的話頭,緊接着又道:“昨日之事雖已過去,不過朕還是希望你能夠給出一個最終的答覆。你不必着急,不但你派人去查,朕也會派人去查,總之朕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情的。”
話音一落,李淵沒有給李世民說話的機會,微微一揮手,示意讓他出去。
此時,李世民尚未完全理解李淵所言的意思,他無奈嘆息一聲,只得後退朝武德殿外走去。
剛剛從大殿出來,李世民還未走遠,便忽然聽聞大殿內傳出李淵的怒喝聲:
“來人!文肅辦事不力,犯欺君之罪,即刻起將其打入大牢,等朕親自定罪!”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臣已盡力,還請
網開一面!!!”
大殿內傳出文肅的一陣陣求饒聲,不過很快,他還是被人從武德殿拖出,送往大牢去了。
此時,李世民心中忍不住泛起波瀾,他眼睜睜看着文肅被李淵下令擒拿,可是現在卻並非救他的時候。而且李世民心中有一種直覺,那就是玄武門之變雖然過去,但是李淵的怒火絕不會就此平息,如若他還有什麼舉動的話,自己就算身爲太子,只怕也難以阻止了。
從昨夜開始,尉遲恭一直在武德殿外等了整整一夜,此時他走上前道:
“殿下,事情如何?長孫無忌已經在宮外等了很久了。”
“嗯?是嗎,我們速去與他會和。”
一聲答應,李世民搖搖頭揮去昨夜的倦意,這就和尉遲恭一同騎馬向太極宮外而去。
從武德殿到玄武門,一路上,李世民不住向四周打量着,目的是爲了確保宮內形勢穩定,順便地,他還一邊聽尉遲恭說起昨日清晨過後的一些事情。
昨日一天,整座長安城都處在一股血雨腥風之中,清晨剛過,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的餘黨就被盡數搜捕,東宮、齊王府被抄家,太子黨多年來積攢的珠寶銀錢、宮人女子,乃至於許多文官武將,全都被關押起來。馮立、宇文寶兩員大將已死,薛萬徹被關入大牢,而因爲有了李世民的授意,東宮和齊王府那些剩餘的謀士賓客才得以保全。
雖然只是短暫而倉促的一天時間,不過李世民將事情辦得恰到好處,除了太子黨核心範圍內的一些死忠之外,整個長安城中有許多與其相關聯的官宦貴族等等,都並未受到牽連,這讓一起血腥風波最終悄無聲息地停止下來。
不過還有一些事情是不能放過的,如那位幽州大都督李瑗,此人一向是李建成的死忠人物,得知長安城的消息後極有可能興兵造反,李世民已經下令讓房玄齡等人謀劃對策,只等時機一到即可出手。
微微猶豫片刻,尉遲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到了東宮和齊王府兩邊子嗣的事情。
聞言,李世民揮了揮手,表示不想知道,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
此時,二人已經來到玄武門外,一見到李世民,早已在外等候的長孫無忌便飛奔過來,脫口問道:
“殿下,陛下可曾有爲難你?”
“唉……”
重重嘆息一聲,李世民皺皺眉頭道:“無忌,我們都太小看父皇了,看來他早已將事情經過猜得差不多清楚,若非此刻我已是他唯一可以指望的皇位繼承人,只怕他都會對我辣手對付。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覺得我與父皇之間變得如此陌生而疏遠過。”
李世民的話音中透漏出一種罕見的淒涼,聞言,長孫無忌已大致猜到李世民父子之間的事情,只好嘆息一聲道:
“殿下勿擾,陛下畢竟非比常人,我們所做之事註定瞞不過他,只不過現在木已成舟,陛下只需細細衡量一二,便定然不會做出不利於殿下的事情了。”
“嗯,雖然如此,可是我還是覺得父皇絕不會就此罷休似的……
”
微微點點頭,李世民又緊接着向長孫無忌問起昨日事情的詳細經過。
這次,輪到長孫無忌眉頭緊皺,他沒有刻意隱瞞,當即將自己昨日在長安城西的所見所聞統統說了一遍。
當得知朱燦師徒最終獲救,而且此刻正在原秦王府養傷,李世民和尉遲恭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當下,三人一邊縱馬向秦王府趕去,李世民一邊低聲沉吟起來:
“無忌,你的意思是二郎的那位恩師極有可能是前隋皇室中人?如若果真如此,那麼她入宮行刺父皇算是說得過去,可是爲什麼她昨夜又想要救建成一命呢?”
“這個我也不知,”
長孫無忌搖搖頭道:“昨日我只是聽聞建成口中曾說出‘前隋餘孽’四個字,想來是與二郎那位恩師有關,至於是否和二郎他……”
長孫無忌還未說完,一旁的尉遲恭便猛然打斷道:
“無忌,二郎不過是與他師傅相識一年而已,他也一定是被矇在鼓裡!你怎可懷疑我們的救命恩人!”
當下,長孫無忌自知失言,急忙道:
“對對,是我多想了,昨日若非有二郎相助,我們的大計焉能成功。”
此時的李世民沒有多說話,只是埋頭沉思着什麼,忽然間他心有所感,問道:
“對了,昨日朱將軍手下那幾百將士曾立大功,此刻他們身在何處?”
一語驚醒夢中人,頓時,尉遲恭和長孫無忌都臉色一變。如李世民所言,昨日的玄武門之變中,鄭阿生等五百餘將士在最後時刻立下大功,並且傷亡慘重。這本是一支奇兵,一支不能暴露於外人眼中的奇兵,可是昨日過後,所有人都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居然是忘記還有這麼一夥兒人,此刻李世民突然問起,衆人不由得傻了眼。
“老鄭他們……對啊,他們去了哪裡?”
嘴裡低聲喃喃一句,長孫無忌皺眉道:“這夥兒人一向只聽從二郎的命令,莫非是二郎讓他們隱藏起來了?可是就算如此,他們至少也該和我們打一聲招呼啊……”
心中越想越是不對勁,此時的李世民忽然想起剛纔李淵說過的話,既然李淵也要派人去查,一旦他從什麼地方得知朱燦和朱老三這一夥兒人的存在,只怕難免不借題發揮。還有那個禁衛軍的文肅將軍,現在想起來,李淵將此人擒拿並非是要問罪,而是有很大可能嚴刑bi供,bi其說出昨日發生的一切。
想到這裡,李世民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即刻,他下令道:
“無忌,你這就隨我返回王府,看看二郎的傷勢究竟如何;敬德,你可知知節和叔寶他們此刻身在何處?莫非朱將軍手下的那些將士是和他們在一起?若是如此,讓他們速速返回王府來。”
話音一落,李世民二人便縱馬向秦王府奔去。
此時,尉遲恭獨自一人留在原地沒有動作,他本來有話要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心想:該死,程咬金他們現在定然不在王府,只怕是在另一處地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