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左屯衛軍的譁變是由一個叫段穎的裨將領的頭。這些天,段穎一直帶着手下的三百人在堵龍首渠的口子,今天下午換了一批人堵決口,他們纔回到營裡。連日勞作,這三百人累得已不成人樣,不想晚飯端上來的居然都是黴米,段穎扒了一口,“噗”的吐了出來,把碗往地上一扔,就罵起娘來。
正在這時,一個士兵突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嘴裡直嚷:“疼死我了!”
接着另外的營帳又有人在鼓譟:“吃死人了,吃死人了。”
一打聽,原來左哨一個弟兄連着吃了三天黴米,竟然暴斃了。段穎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領着十幾個士兵圍住伙伕頭就要打。
伙伕頭忙爲自己開脫,大聲說道:“這事兒你們可別賴我,瞧那邊,都是水浸過的東西。”
段穎扒開一袋米,抓起一把聞了聞,果然全都是黴米,往地下一擲,口中罵道:“奶奶的,當兵吃糧,當兵吃糧,糧都沒得吃了,還當個什麼兵?”
說着他拔出腰刀往大帳走去,一大羣士兵也跟在了後頭。這夥人一路吆喝,把中軍大帳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時左屯衛軍主帥吳慶正巧帶着輪換修渠的士兵去了龍首渠工地,不在帳中,段穎等人便拿吳慶的兩個幕僚出氣,將二人暴打了一頓。人越聚越多,各營的人都來了,大夥兒這才知道已經吃死了七個人。
這一下士兵們的怒火迸發了,段穎揮着手中的刀煽動道:“弟兄們,他們給咱們吃黴米,死了這麼多人,他們是不把我們當人看,咱們跟他們拼了,好好出口惡氣!”
說完,段穎頭一個就向營門走去,許多情緒激動的士兵都跟在後面,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知道段穎究竟要去跟誰拼,以爲只不過是去兵部或者什麼管得了事兒的地方,去找上峰說理,一路上又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加入進來。
沉甸甸的木柵欄門被推開,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走在前面的士兵點着了火把,他們剛要衝出營門,幾匹快馬衝了過來,領頭一人喝道:“都給我站住!”
紛亂的士兵聞言都停了下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吳慶。
吳慶用馬鞭指着衆人斥道:“你們是禁衛軍,是護衛京畿的,怎麼能自己先亂了呢?給我回營去!”
段穎惡狠狠地說:“怎麼自己先亂了?這得問你!朝廷憑什麼給大夥吃這牲口都不吃的東西?你知道嗎,已經死了七個人了,我們都不想做第八個!”
吳慶瞪了段穎一眼,怒道:“大膽,你這是和上峰說話嗎?”
段穎冷笑一聲,道:“上峰?現在左屯衛軍營裡誰是上峰?這幾千個憤怒的士兵纔是上峰,弟兄們敬你是條戰場上的好漢,不想和你過不去,把道讓開,不然,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了。”
吳慶寸步不讓,釘子似的橫在大路中間,段穎歇斯底里地吼道:“吳慶,這裡誰人不知,咱們這左屯衛軍都是隱太子的舊部,本就不被人待見,你若是好記得你的出身,便帶着兄弟們去討個公道,不但的話,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弟兄們,上呀!”
在段穎的鼓動下,士兵們舉着刀矛向前慢慢推進,吳慶猛的拔出劍來,連刺兩人,衆士兵臉上露出懼色,開始因恐懼而後退。
段穎伸手從一具屍體上抓起一把血來,晃着一隻血淋淋的手對身後的士兵們說道:“看見了嗎?這是血呀!又是兩條命,橫豎是沒有活路了,咱們跟他拼了吧!”
衆士兵蜂擁而上,亂刀砍向吳慶。
吳慶奮力廝殺,連續刺倒數人,不斷倒下的屍體激發了士兵的仇恨,他們終於吶喊着把吳慶圍在中間。十數杆長矛同時將他的身體刺穿。
吳慶的死在亂兵中引起一陣騷動,一個膽小的小校說道:“咱們趕快逃吧,一會兒聖上該派人來了。”
段穎揮刀大喊道:“逃?往哪裡逃?吳慶已死,斬殺主帥,那可是死罪。既然到了這一步也就沒什麼可想的了,弟兄們,反了算了,殺進宮去,那裡有的是金銀財寶和女人,好歹可以落個痛快!”
一個老兵道:“將爺,長安城裡的禁軍共有十六衛,咱們這一衛人馬如何敵得過那麼多人?”
段穎說道:“城裡的禁軍多在北苑練兵,守宮的也就千把人,只要咱們下手快,足可以在北苑的人回城前殺進宮去,把該辦的事辦完,要是能擁立個什麼新君,各位還可以拜將封侯呢!”
段穎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到周圍的士兵都停了下來,擡頭一看,是李承乾領着恆連和東宮的一些侍衛佇馬在營門前,正看着自己,恆連本來想着把東宮六衛全都帶來,但是李承乾卻又不放心皇宮的安全,便只帶了十來個侍衛前來,他知道這次禍闖的大了,此時也忘了害怕,只想竭盡所能將這次的譁變彈壓下來,如果不成的話,死了也就死了。
有兩個將領看到李承乾到了,腿一軟,已經跪了下來,接着段穎身後的人跪下了一片,段穎自己也腿一軟,差點兒跪下,他雖然不怕李承乾,但是李承乾畢竟是一國儲君,身份就擺在那裡,但猛的又醒過神來站直了身子,冷笑一聲道:“太子,您帶着這幾個人敢到我左屯衛軍裡來?”
李承乾正待說話,卻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放肆!左屯衛軍是你的嗎?哼,口氣不小,左屯衛軍可不是什麼人的,它是大唐的禁衛軍!”
李承乾聽到這個聲音,頓時一陣欣喜,回頭看過去,見果然是杜睿到了,在杜睿的身後還跟着安康公主,杜平原兄弟兩個緊跟着護衛兩人。
“承明!我~~~~~”
杜睿笑道:“殿下不必心憂,不過是幾個跳樑小醜鬧出來的事端,掀不起什麼大亂子!”
李承乾見杜睿到了,心裡沒來由的多了幾分信心,也是豪氣頓生:“將士們!你們都是我大唐的禁衛軍,職責是護衛我大唐的國度,如今連你們居然都鬧起了亂子,這成何體統!”
段穎大聲迴應道:“說得好聽,皇帝把我們當成大唐的禁衛軍了嗎?這麼多年了,皇帝一天也沒忘了我們是老太子的舊部,今兒一天就毒死了我們七個人,這分明就是不把我們當人看!”
李承乾聞言,厲聲斥道:“你好大膽子,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這糧食是怎麼吃死人的,朝廷自會追出緣由來。至於說我父皇一天也沒有忘了你們是隱太子的舊部,哼,這話說得可是別有用心!你自己數數,這些年朕從左屯衛軍提拔出去的將領有多少?如今這宮中的禁衛軍都去北苑大操,我父皇獨留你們左屯衛軍守衛京畿,要是心中存着芥蒂,會這麼做嗎?”
李承乾的話說得段穎身後那幾名校尉一齊點頭,臉上均露出後悔的神色。
段穎見狀,有些慌神,揮着手中的長刀喊道:“不要聽他蠱惑!弟兄們,開弓哪有回頭箭,吳慶死在咱們手裡,如果往回走,他們這些人能饒了咱們?”
說着揮刀向前衝去,幾個心腹跟在身後。
李承乾見了頓時一陣心慌,杜睿見狀大聲喝道:“你好大狗膽!想試試太子殿下的劍鋒嗎?”
李承乾也回過神來,刷的拔出劍來往地上一擲,劍“當”地一聲沒入土中,與此同時,他大聲說道:“孤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一意孤行,孤也不攔你!現在,孤便僭越宣佈一道命令,今夜左屯衛軍第一個過此劍者,人人得而誅之,誅之者孤立即啓奏我父皇,封他爲侯爵!”
營門前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亂兵們面面相覷,段穎臉上露出一絲懼意,他試探着提刀往前邁了一步,無數目光刷地射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衆士兵風聲鶴唳,也一齊向後退了數步!他們的心理防線頃刻間崩潰,這時有人嚷了一聲:“算了,回營吧!”譁變的士卒頓時如潮水般退下。
李承乾見狀,擦了把汗,剛纔雖然只是短短的片刻工夫,但是其中的兇險,也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知道,如果那些左屯衛軍的兵丁真的豁出去了,不顧一切的衝上來,他們幾個此時恐怕已經成了肉醬。
“承明!這次又麻煩你了!”李承乾感激的對着杜睿躬身行禮。
杜睿忙側身躲過,笑道:“殿下說的哪裡話,既然殿下以在下爲摯友,朋友相幫,不是應當的嗎?再說杜睿也是大唐的百姓,自然不希望看到再出什麼亂子了!”
李承乾道:“承明!如今該如何做!”
杜睿想了想道:“如今左屯衛軍雖然退了,但是也不過一時,此時當迅速派人稟明聖上,立刻召禁軍回城,拱衛京師,此外這左屯衛軍中尚需殿下親自坐鎮,震懾宵小,以爲萬全之策!”
李承乾雖然心裡害怕,但是此時也豁出去了,道:“這事都是我一人惹出來的,此時便是死了,又有何懼,便依承明,這就去左屯衛軍中。”
恆連當年也曾在左屯衛軍中供職,在軍中也有幾個平日裡熟稔的將軍,將那些人召到李承乾面前,李承乾安排他們穩住人馬,不可再生變故。
這次譁變的兵卒中真想鬧事的人本就不多,不少人只是激於一時的義憤,想向朝廷討個說法,更多的人甚至只是想看看熱鬧,如今太子都親自來了,局面已經呈一邊倒的態勢,誰還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很快各營就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