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了家中,姨姨扔下李揚便去尋了自家的孃親,而李揚則去了書房看看了二姥爺,並與其說了幾句話,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屋中,拿了本《書經》研讀,翻開頭卷,見上寫道:“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作《堯典》。”李揚暗讚道,宅心仁厚當爲聖人。
接下又看,“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李揚心中大善,取出四寶,將此句抄下,又在克明俊德......協和萬邦處勾上,心中有感提筆注道:此爲君者之道也。
將此篇看罷,伸個懶腰卻是困了,將書收起放好,躺與牀上卻是想着心事,不知不覺中已是熟睡,待三舅扣門將他喚起已是晚時,問及姨姨卻是早已歸去。
吃罷晚飯又陪着姥爺和姥姥小敘一會,二姥爺又是勉勵了幾語便打發他回屋。
這第二日天色尚早,姨姨那急火火的性子又跑了過來,拉着李揚就走。待來到五臣峰(五老峰)時,入山頭天門處卻是馬車衆多,已有多家娘子早就候着,三三二二的捉着對,找着要好的玩伴聚在一起。到處是鶯鶯豔豔,嬌笑不斷,也有這青年的才俊點綴其中,卻是稀少,如同這花中的狂蝶,穿梭於花叢之中,每每有絕好的句子都有佳人欣賞,便讓人念出,博的一片的叫好聲。
李揚的心思不在其中,只是四下張望看看有無打着王家牌子的馬車。姨姨見此當是在衆多美豔之中亂了心性,就在其肩上拍打,不悅道:“亂瞧什麼,晃花了你的眼。真如那偷油的老鼠,看的賊眉耗子眼,小心得了雞眼。”
“哪裡有?我只是望着玉柱峰的西端,想瞧瞧高祖皇帝陛下龍困之地爲何處。”李揚急忙找話掩飾。
“哦,在那。路倒不遠,只是小徑不甚好走。”姨姨便指着西北處說着,卻是心裡打着疑惑,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外甥,馬上明白過來,伸手拎住李揚的耳朵罵道:“你個小賊子,這幾日沒看出來,倒學了些口花花的騙人之說,也來哄我。說,方纔你亂瞧什麼?別又說是看到雷公洞(棋盤山下)了。再敢亂說,我叫你好看。”
李揚捂着耳朵紅着臉急急的躲來,口中輕聲的說道:“姨姨,我說便是了,別讓人看到,讓人笑話。”
周圍也有人朝這邊看來,姨姨拎完也是後悔,臉色一紅,甩開手,白了一眼李揚說道:“少時再和你理論。”轉頭朝看這邊笑的最歡的一位娘子叫道:“劉家娘子,你也來了,你與誰同來,怎不叫我?”
“呦,我當是誰了,在這裡和小郎調笑,這不是張家娘子麼。昨日張富人的婆姨約我出來,我卻不知原來你也要來,真是失禮了。下次有好事當是第一個與你相說。嘖嘖,怪不得,這小郎卻是好的很。”劉家娘子推了推旁邊和人說話的娘子,那娘子也是朝這邊一看,見是姨姨一愣,心道苦唉,這二位又相會了怕是又一聲風婆,於是朝這邊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急急扭着身子朝裡走去。
姨姨聽此娘子暗中摸黑自己,咬了下牙,心裡罵聲:這個破爛貨,今日先叫你好看。這臉上堆着皮笑肉不笑,嘴上回道:“誰人稀罕你來叫,你當自已還是豆蔻的小娘。我看你今日領着這是誰家的小郎君,生的面白脣紅,怎看都不像你家的郎君。莫非是你那劉郎又去了河南道採花而去了。呵呵,這花的生意可真是越做越興旺了。
劉家自己的短被姨姨明裡暗裡的說將了出來,衆人有知道的都掩着嘴偷笑,不知的看着劉家娘子陰如墨雲的臉色忙去問着旁人。
原來這劉家本是永濟縣裡的富戶,一直經營着花卉生意,家裡的郎君常常與各地採辦,這一來二去的便與當地的小娘暗中成其了好事,這養的外室可不止三二家之數。原本苦苦在家操持的娘子等着郎君回來相聚,卻不知這賣命的郎君早已將種子撒在了旁人的地裡,回來最多問了幾言便呼呼的睡去,任這娘子咬爛了被角,推乏了玉手卻是理也不理。時日已多,便讓娘子察覺了出來,問其原因,支支吾吾說不了然,後逼的急了,扔了一句“管你屁事”又走出了門,三年二年不歸家。去找公公婆婆評理,卻落了個“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話,臊的自己直想尋了短見,誰讓自己弄不了玉,只落千金瓦片呢。這想來思去,心裡一狠便每日裡與些不檢點的官人員外家的娘子廝混在一起,也尋的綠葉來問着小白楊去。加上平日裡這娘子爲人刻薄,與人相處卻是處處要利,所以有人便將此事透了出來,成了這永濟城裡的笑話。
“哦,原來如此”這人的眼中看着劉家娘子便有了一絲別樣的想法。
李揚雖不知有如此的多道道,但看姨姨和那劉家娘子不大對頭,又聽的這二人的話裡有話,便悄悄的拉拉姨姨。姨姨回頭給了個安慰的笑容,也是輕聲說道:“這婆娘與我不對付,老是明裡暗裡的下絆子,今日說的她難堪也是報了往日一仇。你不必操這心思,這分寸我自會把握。”又轉過頭,笑盈盈的接着說:“劉家娘子,你說是與不是?”
“你!”劉家娘子臉色大變,陰沉如水,卻是發作不得,人家又沒明說,只是暗點,這虧吃的只得忍下,待來日慢慢償還。看周圍的人眼中都含有笑意,更加發作不得。想罷卻是展顏一笑,說道:“呵呵,這張家娘子的嘴真是歷害,怪不得人人都知這嘴刁的很。你想認識這位小郎嗎,我但說於你聽,這是張生張鄉貢,人家可是明年要大比的,這滿腹和才學當是驚人。可與你旁邊的小郎君認識認識。”又指了指身邊的小郎,那小郎真是面如冠玉長的一付好人頭,穿着白色的袍子,腰着卻也佩着一塊玉,單這賣像確實要比李揚要好上幾分。這小郎見對面二十許的佳人也是心中一亮,拿出一幅最瀟灑的樣子,拱身施禮說道:“見過娘子,張生有禮了。”只是起身時一雙眼睛狠命的看看了姨姨,彷彿要生吞了一般。
姨姨理也不理,只顧和那劉家娘子鬥嘴,將那張生丟在一邊。這張生僵在那裡,不去怨那口齒伶俐的佳人,卻將站在旁邊李揚恨在心裡,只當是李揚爭了他的寵,害他在佳人面前失了顏面。見李揚好似替那佳人着急,這心裡更是大恨,眼睛一轉計上心來,高聲說道:“咳!我看這位小兄弟面像很是斯文,想必也是讀書之人。愚兄有件事想講教。”
“啊,你是與我相說?”李揚見那郎君也有二十多歲,心裡便很是尊敬,見確是在問自己,馬上施禮道:“兄臺有何事,請講。”
“那好,我想問下《左傳.隱公十一年》:‘鄭、息有違言,息侯伐鄭。鄭伯與戰於竟,息師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德,不量力,不親親,不徵辭,不察有罪,犯5不韙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這段不知何解,請爲愚兄解惑。”這郎君洋洋得意的問道。
“哦,這個是說,嗯?!”李揚剛想解說,卻看到那郎君的神色,從中卻看出不屑、輕蔑的意思,這心裡便想,我與他無冤無仇爲何說我不自量力呢,我且莫要回他,也出言試上一試看看是何道理。於是笑了幾聲,說道:“小弟木訥,卻未曾讀過幾年書,這,這個卻是未知是何意。”
這張生的臉色越發的得意,便出言挖苦:“唉,小兄弟,這人卻莫不可好高騖遠,還是現實一點爲好。呵呵。”
李揚裝假受教的樣子繼續問道:“爲何兄臺如此說來,小弟必未有何過份之心。”
“這花兒插於牛糞之上,說起不是來,難道還是花兒的過錯不成?你呀,這牛糞也該好好的思量思量。”張生只顧自己說着,卻是未曾看見姨姨已是鐵青的臉色
姨姨見這狂徒竟然將主意打在了自己與外甥二人身上,心中已是大怒,卻不管那張家娘子在那裡說道什麼刁蠻娘子之類的話語,只想上前給這張生一巴掌。卻是讓李揚暗暗拉住衣袖,回頭怒看李揚,看到這外甥卻是毫無生氣之像,又向自己眨眼,這氣只能發向別處,回頭朝那張家娘子說道:“我只聽說這河南道的花兒不錯,沒成想這南邊的卻也不俗,將個好好的郎君引的一年未曾歸家,留在那裡整日裡採來摘去。看來這家花是不如野花香。”說罷不看其的臉色,卻是笑着看着自家的外甥。
李揚這心裡明瞭,見此人步步緊逼這心裡也甚爲不喜,當下也說道:“小弟是農人,兄臺這花兒,牛糞的,倒也見過。可巧,兄臺每日所食的五穀卻也是這俗物所養大。不知是兄臺俗還是這牛糞俗,還是如一般的俗臭。”
“你”張生一指李揚,怒氣衝衝的說道:“好一張厲口,我這讀書之人不與你見識。一個泥腿,到死也上不了檯面。”
李揚見此人仍是口出污言,到此時也是有些惱怒,但沒好氣的說道:“我這泥腿敢問兄臺,這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摘自史記,西南夷列傳),可是說的便是兄臺?請兄臺明示。”
李揚未等張生氣的臉色青白出言相斥時,卻聽身後有一夢牽魂繞的聲音說道:“這夜郎自大像極了那位兄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