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回了帳子裡,將油燈點起,對外喚道:“本官腹中飢餓,去與你家主子說,本官要用飯!”
從外而進一人躬身施禮道:“請貴客稍候,小的這便去準備。”說罷退了出去。
李揚稍稍等了會,應該現在沒人注意自己,便將後背移向帳門,從袖裡翻出那張唐女塞過的絲帛來,上面數字,寫着以子相逼,身不由已。李揚好似明白又弄不清到底是何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韋紇齊齊格所寫,可能是被人用自己的兒子逼迫去做事。不由的心中甚怒,是誰如此猖獗卑鄙,竟然用小兒來逼人就範,實不爲光明磊落之輩,再則,兒是我兒,女是我妻,這豈能讓人不憤!在不知不覺中,李揚與韋紇齊齊格相處心中已是有了好感。說來也怪,大抵男子俱是如此,自家的東西任由自己作賤都可以,就是自己不要了丟棄了,也不想讓別人拿去,這就是所謂的佔有慾吧。
看罷平息了怒火,將字條用火燒去,又將油燈打翻,燃了地上鋪着的毛氈子,隨即大聲喊道:“走水了!快來人,滅火!”
帳外奴僕闖進急是將李揚拉了出來,又分了二人進去將那燃起小小火苗的氈子扯了出來扔於空曠之處,陪着說了些話,看取了一塊新的鋪好,便道:“貴客受驚了,如今已是無事,請貴客安歇。”“放肆!本官是大唐開國男爵,豈能住走過水之地,快去與本官另換一處!”李揚大發官威,指着奴僕罵道,“難道這就是你們對待天朝來人態度!”
“這,請貴客稍等,容小的去去就來。”奴僕躬身低頭受着,等李揚語歇之際,忙是說道。
“哼!快些!本官身着輕薄之物,難敵你這裡的鬼天氣,要是有了恙,你等擔的起嗎?”身披上好狐皮大氅的李揚將自己圍在裡面,恨恨的說道。
奴僕心雖是不甘,但只能遣了一人去稟報。
不時,傳過大驚小怪的聲音:“李縣男,真是得罪,得罪了。這些該死的奴僕不懂的規矩,請李縣男看在本特勤的面子上就莫要與他們計較了。”
李揚聽的耳熟,回頭卻是伊然之弟苾伽骨咄祿,有些唐人血統的特勤,便拱手道:“原來是特勤,幾年未見越發的英武了。想二十年你是如此,這三年後亦是如此。”
苾伽骨咄祿臉色一紅,好似被說羞了,左右而言他將話頭挑了別處:“方纔服侍李縣男的奴僕來告本特勤,說是李縣男所居失了火,我便放心不下過來看看。這樣吧,如是不嫌,請李縣男先與我相住一晚,等明日再另搭一處精美的帳子與李縣男,你看可好?”
“好,正合我意!聽聞特勤精通諸地之律、各處之風,請特勤不吝賜教!”李揚這時只想着如何能避開這些監視自己的人,聽苾伽骨咄祿如此一說,便正中下懷,到時再瞅機會脫開身子,尋了韋紇齊齊格問問是何事。至於韋紇齊齊格的所居之地,那唐女也是由話而透,宋州宋城西十里之河畔村可以認定在大汗之帳西,逢十數畔水的帳蓬。
二人如是見了知音一般,把臂一同往苾伽骨咄祿帳子走去,那些奴僕相視一眼,跟上了二人,餘者散開,或是去稟報或是去忙別的。
“哦,去了苾伽骨咄祿之處?不理他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官員還能翻出多大的風浪,去吧,此後大事相稟,小事就不必理會了。”大帳之中伊然可汗思過說道,又逗着面前來回跑動的孩童,“小寶,慢些跑。莫要跌倒了。”
小寶則跑動着,一頭扎進一婦人的懷裡,指着伊然可汗說道:“你是壞人,我要阿娜!”
伊然臉色發青,拍案而道:“抱下去!沒有本汗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隨即喘着粗氣罵道,“你還不快去!滾!”
報信之人嚇的忙是跪倒嗑頭而退。
“哈哈!你們能奈我何!還不得在我面前相跪稱臣!”伊然可汗看着那人驚恐的嗑頭退去,忽是有種快感,不由發笑,“我是大汗!是突厥之主!往日裡欺我辱我負我之輩,今日我定讓你等加倍償還!哦,對了,還有我可愛的弟弟們,你們不該太過優秀了,其實吃吃花酒,懷抱美人更適合你等,要是做個逍遙無事的特勤豈不更好。”笑過,喚道:“來人,傳大汗令,蘇葉護功高輝煌,其績可追先祖,本汗心慰。但年事已高,不忍讓其顛簸,特准享弩矢畢一部之貢奉,改稱阿波達幹,望勉之。”心裡卻道,先將這個老東西養起來,看看各方的反應如何,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李揚與苾伽骨咄祿二人此時再來引章論句辨文,一時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聽的帳外相守的侍衛不住的打了哈欠,小聲的議論:“也不知主子與那唐官有何說頭,這天書說的我是頭疼不已。”
另一人撇嘴道:“真是受罪,還不如隨了大軍去與那些蠻荒之人拼殺,真刀真槍來的實在。人人都說讀書好,切,依我之見,到時還得說手中的兵器。”
“噓!小聲些,想挨鞭子了嗎?好大膽子敢亂議主子之事,我看你們是活到頭了。”看似小隊長一般的人低聲罵道。
二人皆是縮了脖子不敢再說。
“特勤可在帳中?”一隊人行了過來,有人問了侍衛,“可是睡下?”
侍衛看清了隊中的儀仗,忙是跪道呼道:“恭迎可敦!”
“免了”人羣之間步出一婦人,約三十歲左右,面色白淨略帶英氣,品貌中人之姿,獨有一雙眼睛精光四射,透着無盡的智慧。是爲亡故毗伽可汗之可敦,也是昔日助毗伽可汗打下基業的暾欲谷達幹之女,名爲婆匐。
“特勤與誰人在裡面?”婆匐好奇的問道,“如此專注,竟是聽不到外面之間。”
“回可敦,是與大唐的清徐縣開國男在一起,看似是相識已久的樣子。”侍衛回道
“哦,原來如此。我兒一直嚮往唐風,如今可是尋到了知音,可喜可賀。來人,去煮些宵夜一會送進去,再提醒了特勤,莫要太晚了。”婆匐說罷轉身道,“莫要說了我來過。回去!”
“阿娜!”苾伽骨咄祿聽得有人在外說話,便是聽了幾聲,隨即笑了止住與李揚之辨論,快步出了內帳,挑外帳之簾朝外呼着。
婆匐忙是回了身,笑着說道:“還是吵了我兒,母親有罪呀!”
苾伽骨咄祿嘻笑着倚於婆匐身邊道:“哪裡有,分明是兒太過專注,竟是忘與阿娜請安了。”
“哦,看來這大唐的清徐縣男有些真本事的,能讓我兒如此專注。這倒是要見上一見了。”婆匐有些溺愛此子,不光是新生,而生此子自小靈利乖巧,知書達理,懂得識人的眼色,不似其餘之人死板,加之相貌又是英俊便深討婆匐的喜歡。
“阿娜,他可是熟人,那年來過一次,是代信安郡王來弔唁叔父的,當初不過是一九品的校書郎,而今卻是一州的司馬,授封的縣男了。”苾伽骨咄祿扶了婆匐的胳膊陪笑而道。
“哦,校書,莫不是那個李校書?”婆匐停了腳步側臉問道。
“是,正是此人。”
婆匐不知爲何而笑,用手拍了拍身邊的兒子,輕聲的說道:“那你可要好好的親近親近了。此子不簡單!我兒可以他爲師多學一些拿來已用。”
“嗯,這李縣男可真了不得,兒與他辨論了許外,本是十拿九穩之事卻是屢屢敗了下風,只落個不敗而已。”
“你沒有明白母親的意思。”婆匐正色而道,“母親讓你去和他學如何轉輾於衆人之間的爲人之道,可不是學那些個破爛無用的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