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報仇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語聲傳來, 彷彿還夾雜着細微的說話聲響。

那些語聲呢喃不清,就像是被雨點打碎了一樣, 毫無頭緒無法捉摸, 只有零散的字句時不時地跳出來, 彷彿劫後餘生。

“親眼目睹……驚嚇……”

“多虧了……及時……調養……”

“到底是……兇險的很……該留在府內……才安穩……”

身上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沉悶而令人無法呼吸。

阿弦試圖推開它,卻無能爲力, 掙扎中做奮力一擊, 雙眸睜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牀幃。

是在……崔府!

一瞬間,心裡生出了一絲微光的希望。

但是很快, 這一絲光又不懷好意似的被黑暗吞沒。

先前那些細碎的雨聲跟說話聲響在她醒來的瞬間盡數消退, 耳畔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然而卻復又變本加厲地衝了過來。

“可憐的很, 也怪道受不了……”

“犯案的到底是人是鬼, 竟這樣兇殘……”

這一次不再是被雨點打碎的斷字殘句。

但同時也喚醒了阿弦心中另一重的記憶。

鮮血,斷肢,急促的呼吸, 慘烈的嘶吼。

哀慟地望着自己的那雙眼睛……

阿弦擡手, 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

她用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然後又抱緊了頭。

——“說夠了沒有。”

外間一聲呵斥,帶着嚴厲的口吻:“都忘了天官之前是怎麼吩咐的了嗎?”

先前對話的兩人噤若寒蟬。

那人推開門走了進步, 腳步無聲。

阿弦卻突然記起來這進來的是虞娘子, 她放下手, 翻身重又臥倒,背轉向內,急急地裝作還未醒來的樣子。

虞娘子走到阿弦身旁,見她翻身朝裡好像還在睡着,便走近來,將滑落的毯子重又拉起來給她蓋好。

“嗚……”身旁是玄影的低低叫聲。

虞娘子看看它,同樣悄聲道:“不用擔心,阿弦不會有事的。”又摸了摸玄影的頭,虞娘子道:“你也要聽話,以後讓你吃東西一定要吃,好了,現在在這裡守着她吧。”

玄影又叫了聲,似乎是答應。

虞娘子一嘆,重又站起身來,走到桌邊,還未落座,外間就有人道:“天官。”

虞娘子忙又站起來,房門開處,果然是崔曄進來,一眼見虞娘子在,便道:“還沒醒麼?”

“是。”虞娘子垂首回答。

崔曄拐入內室,緩緩地便在牀邊坐了。

虞娘子忍不住道:“這時侯也該醒了,是不是……要再請個大夫?”

崔曄道:“不必了,先前來的那兩個是御醫。”

虞娘子一驚:“御醫?”

崔曄注視着阿弦,正要再說,卻發現眼前的身子似乎在瑟瑟發抖。

他一怔,轉頭看了虞娘子一眼,吩咐道:“勞煩去看看安神湯熬好了沒有。”

虞娘子先前領着玄影去吃飯,也纔看過湯藥,那湯是熬好了,可是阿弦未醒……但聽崔曄這般吩咐,就垂手應承,轉身出門去了。

眼見虞娘子走了出去,將門關起,崔曄復又回頭望着背對着自己的阿弦。

他擡起手,輕輕地按落在她的肩頭。

阿弦的身子明顯地一抖,崔曄方喚道:“阿弦。”

阿弦不答。

崔曄道:“你醒了,是不是?”

眼見她仍是不言不動,崔曄放在她肩頭的手略用了幾分力,想要將她抱起來。

阿弦卻突然地用力一掙,翻身坐起,瞪大雙眼、受驚惶恐般望着他。

崔曄手勢停了停,繼而道:“阿弦,你怎麼了?”

阿弦盯着他,看了半晌,嘴脣動了動,卻又牢牢緊閉,她的眼神帶着焦灼,像是有無數言語想要問出口,但卻又不敢說,於是只這樣又是痛苦又是焦灼,還帶有幾分暗暗提防。

目光相對,崔曄喉頭一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最善於拿捏人心的他,面對的是他生平最關切的人,又怎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要如何啓齒?

他試着說道:“阿弦,前天傍晚……”

可是,才說了這簡短几個字——

“不要!”阿弦猝不及防地大聲叫了起來,舉手捂住耳朵,像是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透過耳朵傷害到她一樣,不敢聽見任何的一聲一字。

崔曄早就停口,他默默地看着阿弦,終於道:“好,我不說,你放心……我不說。”

阿弦仍是警惕地望着崔曄,彷彿他會欺騙自己。

崔曄竭力向着她微微一笑,想要安撫住她,他探手,用最溫柔的動作握住阿弦的手腕:“你聽話,我不說。”

阿弦的雙眼瞪得很大,像是在審視他在說什麼,崔曄握住她的手後,又略用了幾分力道,卻並沒有任何強硬動作,才讓她放下雙手。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餓了?”他只是這樣和善地問道。

像是被什麼刺中身體,阿弦瑟縮了一下,然後搖頭。

精神極度焦慮,身體像是虛浮着,已經不屬於自己。

這時侯,房門被輕輕一敲,然後推開,是虞娘子送了安神湯回來。

忽地看見阿弦醒來,虞娘子面露驚喜之色,忙把湯水放在桌上,搶步過來:“醒了?可覺着怎麼樣?”

阿弦看着她的臉,恍恍惚惚地說:“姐姐,我很好。”

虞娘子摸摸她的額頭,並不覺的燒熱,又見崔曄握着她的手,當即醒悟過來,便重後退回去,道:“好歹醒了,快趁熱喝了湯。”

她將湯水端了過來,本想自己喂,因見崔曄在旁,就有些猶豫。

果然,崔曄舉手接了過去,道:“我來就好了。”

崔曄用調羹舀了湯水,吹了吹,才送到阿弦脣邊,阿弦呆了呆,聽到他說“張口”,終於張開嘴吃了。

虞娘子站在旁邊,看阿弦如此反應舉止,大異於平常,那原本充滿寬慰的眼神中才又透出幾分駭然跟擔憂來。

崔曄卻不動聲色,有條不紊地端着湯碗餵食,好像目下這纔是天底下最值得關心的一件事。

如此一直吃了四五口,阿弦別轉頭去:“我不想吃了。”

崔曄溫聲勸慰道:“你乖些,這是小虞熬了兩三個時辰的,別辜負了她的心意。”

虞娘子微怔,心中卻也因他這句話而變得痠軟。

而阿弦聽了這句,也有些鬆動,於是又喝了兩口,好歹把一碗湯給喝光了。

虞娘子忙接了空碗過來,遲疑着又說:“還該吃些飯,我叫人準備去?”

崔曄略一點頭,虞娘子急轉身出去了。

剩下崔曄,玄影,跟阿弦三個在屋裡,玄影見阿弦吃完了,就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榻上,它雖不能言語,卻能嗅到主人身上透出來的那些有關情緒的氣息。

而這一刻阿弦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顯然讓玄影極爲不安。

窗外的雨聲似乎加快了些,阿弦喃喃道:“下雨了嗎?”

崔曄道:“是呀,從午後就開始下了。”

阿弦道:“現在什麼時辰了?你……怎麼在家裡?”

崔曄道:“戍時三刻了,我當然是該在家裡,不然又該在哪裡?”

“吏部不忙麼?”阿弦問道。

崔曄一笑:“並不算很忙。”

“騙我。”阿弦低頭,喃喃道,“前天你還跟我說,近來怕要晚歸。”

崔曄正是想引她說話,見她終於提起前天,他稍微遲疑,便道:“阿弦,前天……”

“轟隆隆……”一聲驚雷從頭頂滾過,就像是雷神發怒,正在屋頂的陰雲上發狂般逡巡徘徊。

阿弦尖叫一聲,崔曄適時地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阿弦,沒事了!阿弦!”

阿弦卻並不聽,一邊試圖掙開,一邊大叫。

“阿弦……”崔曄擡手摁住她的頭,在她耳畔低聲喚她的名字,強令她安靜下來。

此刻門外虞娘子聽了動靜,也飛跑進來,見狀想上前又忙止住,只是死死地捂着嘴,眼中的淚早泫然欲滴。

“阿弦,”崔曄見止不住她,把心一橫,道:“那件事已經發生了,阿弦,你鎮定些!”

突然虞娘子叫道:“天官!”

崔曄回頭,順着虞娘子的目光看去,卻見阿弦的嘴邊流出了殷紅的血。

崔曄雙眸微睜開,舉手捏住她的下頜,想讓她放鬆。

屏住呼吸,崔曄索性道:“你再這樣也無濟於事,高建他、高建已經去了。”

好像是雷神手持的斧鑿終於雷霆萬鈞地打下來,正落在了阿弦的頭上,震怒驚痛,無法可擋。

阿弦身子一晃,暈了過去。

***

先前已經殺害兩人的兇犯再次作案,這一次被害的,正是才調往刑部當差的高建。

據說高建被害當天,正請女官跟金吾衛陳將軍飲酒,三人作別後高建獨自一人返回的途中出了事,雖然陳將軍跟女官隨即趕到,卻已經回天乏術。

此案驚動了監國太子,命大理寺跟刑部聯手,儘快找出真兇。

高建跟袁恕己,桓彥範等都認識,這件事發生之後,其驚動可想而知。

袁恕己對高建……雖然算的是愛屋及烏,但高建性子有趣,更是阿弦的知交,袁恕己看待他自跟對別的不同。

且還是在桐縣一塊兒共事過的,當聽說是他出事的時候,袁恕己幾乎以爲是弄錯了,他不信這種事會落在高建身上。

但當親臨現場的時候,袁恕己很快肝膽俱涼。

大理寺中,陳基講述當時的經過。

那天,他們三人出了酒樓,高建先走,他跟阿弦隨後。

還未說幾句話,阿弦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撇下他往前急奔,因趕的太急,倉促中還撞翻了兩個人。

陳基不知發生何事,但卻放心不下,忙緊隨其後。

兩人穿過長街,來到分岔路口,陳基才追上阿弦:“怎麼了?”

阿弦呆立原地,張目四顧,似在找什麼,忽然她大聲叫道:“高建!高建!”

陳基心頭一涼,阿弦猛然回頭看向身側那條黑洞洞地小巷,然後她毫不猶豫地縱身掠了進去。

就在這條巷子的盡頭,他們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高建。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基打住了。

他原本是坐着的,此時忽然站起身來,他轉身往後走了幾步,手又用力撫過下頜,焦慮地不想再說下去。

袁恕己道:“陳將軍。”

陳基背對着他,低着頭道:“當時、當時他還有一口氣。”

“他說了什麼?”

“他是說了一句話,但是……太模糊,我並沒有聽清楚,是弦子……是女官她先到了身邊的。”陳基舉手,在自己的額頭上用力揉了一把。

“那你當時可看見什麼異常了嗎?”袁恕己保持冷靜。他知道以陳基的敏銳本能,在那個時候,只怕會有所察覺。

陳基的確如袁恕己所想,在趕到現場的第一時間,他看見了高建,然後下意識地就轉頭看向周圍。

高建倒下的地方是巷尾,前頭封死,這就是一條死衚衕,而他們一路過來,也並沒有看先什麼人。

“什麼也沒有,”陳基咬牙切齒,“我們到的時候,沒有人,除非下手的是個絕頂高手,又或者……”

陳基沒有把後面一句說完。

但他相信袁恕己知道自己要說的是什麼。

袁恕己果然並沒有問下去,倒是他旁邊的刑部差官問道:“陳將軍,你說或者什麼?”

陳基道:“或者下手的並不是人。”

這人聽了先是要笑,但那笑還沒出現,就僵在了臉皮底下。

不是人,那是什麼?

袁恕己繼續問道:“然後你們是怎麼做的?”

陳基重又深深呼吸,讓自己儘量鎮定。

——當他們兩人趕到的時候,高建已經慘遭毒手。

對於這件案子,因爲陳基身爲金吾衛將軍,負責長安城防,當然也曾有過詳盡瞭解,對於兇手的作案手段,瞭然於胸。

當看見高建的模樣的時候他就知道的確是碰見那惡賊了。

但關鍵的一點是,這一次,那惡賊並沒有盡數做完他想做的。

他只來得及割斷了高建的喉管,左腿,以及……

用力一搖頭,把印在腦海中的燦烈景象揮去,但陳基知道,只怕終此一生,這一幕噩夢般景象也會纏繞他不去。

“當時,弦子她跑去高建身旁,但是……她不敢去扶他,因爲……”陳基聽見自己牙關緊咬的聲音,“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救不了了……”

陳基終於無法忍受,他嘶聲吼道:“到底是誰幹的,不管是誰我一定都不會放過他,我一定要給高建報仇!”

***

崔府。

崔曄看着到訪的袁恕己,淡淡道:“少卿若是要探望,我替阿弦心領了。但如果是想來問案情相關,只怕這不是最好的時候。”

袁恕己不爲所動:“早些問清楚線索,便更有利於破案,這次是兇手第三次犯案,也是唯一一次被打斷了的,他一定在不經意中留下了蛛絲馬跡,阿弦是最有力的目擊之人。”

崔曄皺皺眉:“你總該瞭解她的性情,遇害的人是高建。你以爲阿弦會心平氣和地跟你說當時的情形麼?”

阿弦是個最重情義的人,高建對她而言,雖不是手足,卻似手足,高建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讓阿弦無法接受。

乃至崩潰。

想到之前只是跟她提了一句,她的反應就那麼強烈,崔曄不願冒險。

袁恕己道:“天官,你果然是兒女情長起來了,若是按照之前的你,這會兒早不必在這裡跟我耽擱這許多時間了。而且你難道不知道?想要給高建報仇,不是迴避不談就能風平浪靜的,請讓我見阿弦,這纔有利於儘早找出真兇。”

崔曄當然知道他說的是正題。但是現在在他心中第一位的,是阿弦。

不料就在袁恕己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啞聲道:“想要找真兇嗎?我知道真兇是誰。”

他們兩個齊齊回頭,卻見阿弦扶着門框站在門首,臉上毫無血色,只是兩隻如同寒星的眼中,透出了冷冽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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