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諫山黃泉被一層似魂如魄的灰色霧氣環繞,山前的十八座長明燈塔上的燭火忽然一起熄滅了。黯淡的天空,灰色的霧氣,彷彿最後一絲光明也消失了。燈塔上的神龕冒出了一陣白煙。無數細密的裂紋遍佈在塔身上。
作爲一名黑暗佛陀,那利佛師自然能感受到這燈塔中傳來的邪惡氣息。彷彿匍匐在黃泉中的惡鬼在哀嚎,一陣陣嗚咽聲自燈塔中傳了出來。那利佛師雙手斜按在胸前,指甲猛然刺入自己的魂魄中,帶着黑血的手掌再次拔出時,已多了兩顆跳動的血紅心臟。
那利佛師身後站立的虔誠信徒齊聲哀鳴起來,與燈塔中的嗚咽之聲相和。在哀鳴聲中,兩個最爲靠前的信徒陡然化成了兩團黑色煙霧。那利佛師左手的血紅心臟已拋入了最近的燈塔中,那破裂的燈塔慢慢閉合,神龕冒出的白煙就如被吸入一般再次倒着鑽入了神龕裡。
第二顆血紅的心臟也被拋入另外一座神龕中,但這一座燈塔卻依舊冒着白煙,渾濁的白煙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現出一個猙獰的惡鬼騎士形象。那利佛師低聲的嘆息着,手指再次刺入胸膛,這一次掏出的卻是一顆茶色的肝,肝臟再被拋入神龕中,張牙舞爪的惡鬼騎士無聲的退了回去,又是一命信徒魂飛魄散了。
心,肝,膽,胃,腸……那利佛師胸膛小腹上現出數個大洞,依靠信徒支撐的他卻不停的將內臟拋入神龕中,等到十八座燈塔都餵飽的時候,那利佛師背後站立的信徒已消失了大半。
這是黑暗信仰之力,傳說佛陀曾在珈藍六山行遇黑暗魔王,黑暗魔王口吐人聲,乞食求生,佛陀割五臟六腑喂之。爲答謝佛陀的救助之恩,黑暗魔王將那位割髒餵食的佛陀化作了黑暗佛陀。
這是一個很諷刺的故事,但作爲一名真正的黑暗佛陀,那利佛師卻受黑暗信仰之力的支撐。他帶入冥界的這些雀離寺信徒正是他最後能依靠的力量。
勉強壓住了十八鬼騎,那利佛師並不輕鬆。在這冥界之中,不但他,就是帝君碧桃也是如履薄冰。冥界暗藏的鬼怪數不勝數,若不是依靠在諫山黃泉裡,恐怕就是帝君碧桃也早被吞噬了。
那利佛師想到這裡忽然感受到了碧桃的氣息。她們回來了!那利佛師精神一振,驅散了信徒,大步走向了諫山。他還未走到山谷內中,就看到一條魂魄之影倒飛了出來,背後卻緊跟着數位女子之魂。李道玄魂魄之身此時看起來極爲狼狽,長髮披散間,胸前還刺着數片青葉。
蓮生臉色雪白,周身木行陰力流轉不休,以鬼帝的修爲驅動身上的千山鬼葉,幾乎將李道玄的魂魄打的破散開來。而護衛在李道玄身前的正是蕭眉織。恢復了本來模樣的蕭眉織正低聲道:“蓮生姐姐,這都什麼時候了,爲何還要下這樣的狠手。”
白小蠻金色蓮華招展,卻沒有阻攔蓮生的殺手,只對身旁的碧桃說道:“十八鬼騎的力量到底如何,咱們如今可能收服它們!”
碧桃看了一眼遠處的李道玄,搖頭道:“這是被封印多年的鬼怪,至於實力如何,誰也不知道。但那利佛爺每次都要現出五臟六腑,死去一幫信徒才能壓制下來。佛師曾說過,十八鬼騎又名十八天魔,其怨可殺五方鬼帝,其魂可吞十殿閻王。”
白小蠻無言低頭想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碧桃,如果我們都無法走出這冥界,勢必要清除掉這十八鬼騎。冥界外更是兇險,爲李道玄計,咱們的力量如今已是他最後的依靠。”
碧桃深沉的看着這個有些冷淡的女子,在阿幼黛雲的魂海中她們幾個靈魂曾融爲一體,很多長安的事情她都知道了,但白小蠻內心深處最深沉的想法卻一直看不到,看不懂。碧桃沉默了一下才問道:“小蠻姑娘,你爲何對李道玄如此?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白小蠻微微一愣,想不到碧桃會問這個問題。她擡起明亮的眸子看着碧桃,良久才搖頭道:“小蠻不知道,只是覺得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碧桃能聽出白小蠻說的是真心話兒,心中不禁有些憐惜之意,她當年家破人亡後在五毒教中苟且偷生,曾有一段時間報仇就是她唯一想做的事,以後化身十二生肖,手刃仇人後卻正如白小蠻如今一般,不知道要做什麼事。
白小蠻將幫助李道玄當作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碧桃能夠理解背後的深意。白小蠻此時卻長嘆一口氣:“我孃親是被閻碧落殺死的,但找閻碧落報仇之前,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幫助李道玄。以前跟着洛碧璣,每天想的事就是如何見孃親一面,現在幫李道玄做事,能想的就是如何逃亡了。”
白小蠻說完,碧桃卻望着前方還在吵鬧的蓮生等人,不禁掩口一笑:“蓮生師父也只有你能說服了。”白小蠻眉頭一皺,身影閃動間,九道金色蓮華首先現身在蓮生身前,口中沉聲道:“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蓮生氣息一斂,但還是咬牙道:“他是我徒弟,要打要殺是我的事,李道玄破了本門規矩,我要清理門戶。”
白小蠻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道玄,看着他一臉羞慚的模樣,搖頭緩緩道:“如今他已不是你的徒弟了,五元道法他也使不出來了。你還是乖乖給我回去,這裡還有很多大事要做。”
李道玄此時腦袋一陣混亂,在魂海中發生的事情就如一場香豔的噩夢般,別說蓮生師父,就是蕭眉織他都不敢擡頭看一眼,此時聽到白小蠻的話,他心中一片悽然,猛然擡頭吼道:“不,我李道玄還是妙華宗的弟子,我對不住師父和你們。”
李道玄說到這裡,站起身來,堅毅的說道:“但如今你們都是我的女人,保護你們就是我唯一想做的事,不管是師父還是蕭姑娘,我都會……”
呸!蓮生大怒,但在白小蠻面前,她就是下意識的乖了起來,叉着腰指點着李道玄說道:“爲師答應過你姐姐,但現在是你先犯了戒。”
李道玄嚥了口唾沫,但還是堅持說下去:“雖然我現在修爲已破,修行之路算是重新開始了,但我李道玄虧欠你們甚多,定要重新修煉起來。”
李道玄說這段話還是很有底氣的,體內新生的丹海那五行光球正在流轉不停,每行一週天,便有無數細密的五行之力分入百穴千脈之中,只是現在他是魂靈之體,沒有肉體的大金剛六體神通承載靈力,是以也不知自己如今真實的修行境界。
那利佛師緩緩走來,雙手合十道:“李公子,可還認得老衲。”
李道玄卻看了許久,才認出這和尚正是雀離寺的那利佛師,那日所見所聞涌上心頭,他不禁驚喜道:“原來大師你也在這裡。”
那利佛師微微一笑:“一言難盡!”他說着手指劃了一圈:“她們這幾位怕是難出這冥界了,就算能夠出去,也只能藉助移魂換體之法。”
李道玄不禁皺眉道:“這冥界之人爲何能夠出去,她們如今都是鬼體,爲何不能出去?”
那利佛師搖頭道:“冥人想要出去也得需要一個出口,或者是移魂換體之法。那守護冥門的魔神爲了開啓冥門,不惜釋出了河洛圖書。但現在雲深谷冥門已關閉,就是那九幽紫金鉢也化作了冥門封印。除了李公子,吾等是出不去了。”
李道玄沒有問他自己如何能夠出去,卻看向了身旁的蕭眉織。那利佛師會意道:“至於蕭姑娘,那也是能夠出去的。她的身份,老衲也是看不出。”
李道玄無言以對,鬼體的奧秘他現在還是一知半解。但白小蠻插口道:“移魂換體之法用出時,我們可以附到阿幼黛雲身上。”
白小蠻還未說完,遠處的蓮生跺腳道:“不行,若是上了那淫蕩的壞女人魂魄裡,咱們又要被李道玄欺負了。”
碧桃在旁微微一笑:“蓮生師父說的是,所謂白首如新,一睡如故。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呵。”
李道玄體味着碧桃口中的“一睡如故”的意思,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碧桃遠遠的冷下臉來,卻以口脣念道:“女兒……”
李道玄瞬間沒了脾氣,這些女子中,唯有碧桃是他無法彌補的虧欠。
那利佛師乾咳一聲,指着遠處的十八座燈塔說道:“李公子出去前,務必要將這十八個魔頭收服了去。要不然吾等在這冥界之中戰戰兢兢,隨時都會有被吞噬的危險。”
李道玄望着十八燈塔,不禁躊躇道:“大師說的小子明白,但如今修爲不明,體內這五行之力也運轉不出來,卻如何能夠收服那十八鬼騎呢。”
那利佛師手指輕點:“地藏菩薩曾發下大誓願,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菩薩手結九印,度化天地靈六慾共九鬼之體。那九鬼之體,李公子已得了其三四,要想收服十八鬼騎,還得藉助她們這些鬼體。”
蓮生爲靈鬼,小蠻爲法鬼,身在渝州的魚玄機那欲鬼不算,得其三四,那麼說連碧桃也是?
諸人都是看向了碧桃,碧桃緩緩點頭:“我修的本就是地鬼之身。”
李道玄聽那利佛師這樣說,心中卻有些猶豫。鬼體修煉本就是他排斥的,大和尚的意思卻是讓自己重新煉製她們這些鬼體。
那利佛師看出他的猶豫之態,緩緩再說道:“公子不要小看九鬼衆,黃泉宗乃是魔宗第一門,這九鬼衆如若真聚齊了,可是有擊破冥王的力量。除了六道輪迴,九鬼的力量幾乎無功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