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可其實早就熬刑不過,並已向風雲求過饒,可是李承訓在休息,一切要待其醒了再做決斷,但刑罰卻是一刻不能停。
所以,這史大可其實一直在盼着李承訓快些過來,現在見到他,自然也就問其最關心的話題——能否放過自己?
“沒問題,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因爲你不過是個棋子,但前提是我能抓住那條大魚,時間不多了,所以我勸你別繞彎子,否則耽誤的就是你自己的性命。”李承訓聽了史大可的話已經知道其心理防線崩潰,這樣就好辦多了,於是心中喜極,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但語氣可是肯定而冷酷。
“我真受不住了,這比死還難受,我要睡覺。”說着說着,史大可這眼睛又要閉上,但明顯能看得出來,他在自我控制,生怕不小心睡了過去,到時又不知道將有怎樣的疼痛襲來了,他可不想再受這份罪。
“放心吧!說了之後,給你吃的,喝的,給你治傷,讓你睡覺,並保你不死,還能助你離開幽州,對了,我也會保守你是內奸的秘密!”
李承訓開出這幾個條件不可爲不豐厚,對於在酷刑中掙扎,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史大可來說,可不只是救命稻草那麼簡單,簡直就是饕餮盛宴,不僅保住自己的性命,還能保住自己的名聲,自然願意道出實情,只是他還有顧慮。
“你說的……我如何能確定……你不會食言?”史大可心理防線已經被摧毀,這是他現在唯一顧慮。
“你的想法我很明白,但你必須要信任我,你別無選擇!”李承訓表現出態度強硬的一面,好讓其沒有談判的資本;但是也不能一味的強硬,也要給他點甜頭,於是他話鋒一轉,“我有了大魚,便不在乎你這個小蝦米,更何況你對我也沒有什麼威脅,所以,殺不殺你,已不重要,那放你一條生路又有何不可呢?”
史大可默然點頭,血紅的雙眼中黯然失色,不是因爲他相信了李承訓這貌似中肯的承諾,而是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信了或許還有條活路,但不信肯定沒有生路,於是,把心一橫,決定道出實情。
“我說,是……是鐵鞋!”史大可說出了那內奸的名字,便如泄了氣的皮球,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李承訓聞言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因爲四虎之中有內奸是一定的,所以就算現在知道金甲或者銀環是內奸,他都不會感到奇怪。
他沉思片刻,便示意史大可繼續說下去,說出事情的原委。
史大可的心理防線已經被突破,自然是有問必有答,如竹筒倒豆子般說出來他與鐵鞋狼狽爲奸的始末。
李承訓十分冷靜地聽完了史大可的供述,這纔對着門外喊道,“風雲!進來!”
他見風雲從洞門口矮身鑽入,便交代了幾句,讓其按計劃行事,隨後轉身走了出去。
金鱗鷹見他出來,忙迎上一步,迫不及待地問道:“招了嗎?”其實他在洞口早已等待多時,因擔心影響審訊而沒有貿然進入。
“嗯,招了!”李承訓眼中興奮之色明顯,但疑慮之色也不少,在月光之下,兩種神色清晰可見。
“太好了!”金鱗鷹不由得雙掌交錯,拍了一個巴掌,興奮地問道:“是誰?”
“鐵鞋!”李承訓淡淡地回答。
“是這廝?還有其他同黨嗎?”金鱗鷹繼續追問,這個五十歲的老頭,此刻看來竟像個孩子一般興奮。
“他也不清楚,”李承訓回道:“無論如何,內奸已經查出,咱們已經成功了一半,時間不多,我這就先回去,你按照咱們的計劃,一定將史大可處置好,然後儘快帶回軍中。”
“好,那你多加小心,畢竟一夜未睡,很是疲憊。”金鱗鷹有些擔心地道。
“老哥哥放心,”李承訓展顏一笑,“我還扛折騰,”說完,他微一抱拳道“保重!”
“好,請!”金鱗鷹與李承訓相識已久,不斷打交道,早已越來越佩服李承訓的爲人和能力,甚至有了凡是李承訓定奪之後才安心的感覺。
李承訓不再搭話,展開百獸步伐,迅速向後山絕壁跑去,他要原路返回,因爲那是條捷徑。
內奸已然查出,按理說應當立即對其進行拘捕,可若是當真抓住鐵鞋,如何能令其認罪?他可不是史大可這種軟骨頭類型的人,其心如鐵,其心似鋼,若是他不認罪,又能奈何?這樣做了反而是打草驚蛇。
當然,可以讓史大可控訴鐵鞋的罪行,但鐵鞋肯定不能承認,畢竟只有他們二人有過接觸,外人不知詳情,鐵鞋完全可以辯解說是銀環或者李承訓與史大可勾結,如今又胡亂攀咬或者陷害他。
鐵鞋非是常人,在軍中是可以和金甲分庭抗禮的人,銀環出走,銅臂向來不管事兒,這大半壁江山已經被其掌在手中,若其憑藉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巧言辯解,那軍中情勢還真是不好說會傾向何處。
因爲兵士們不管其他,且會從心理上更傾心於相信日夜與他們爲伍的鐵鞋,而牴觸曾經令他們損兵折將的李承訓,若是這一誤解產生,不僅鐵鞋算是獲得了免死令牌,甚至可能就勢翻盤奪取兵權。
總結來說,如果當衆戳穿鐵鞋,有四不利,對於軍中穩定不利,對於自己以後接掌兵權不利,對於金甲威信不利,甚至對於假意投靠突厥銀環也會不利,除此四不利之外,更有一害,就是鐵鞋有可能借着博取兵士同情的機會煽動叛亂,直接奪權。
當然,還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可以免除這些後患,就是殺掉鐵鞋,斷絕一切存在的可能性。可這樣一來,雖然表面上看死無對證,但李承訓“剷除異己,奪取兵權”的痕跡則顯得太過明顯,對於他接掌兵權不利。
基於此,李承訓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先不揭穿鐵鞋,暫時留着這個禍害,做一出反間計,不能讓他白禍害官軍一回。
但這樣做卻有個風險,就是捉史大可的事情不能令鐵鞋發現,也不能令其有所疑心,所以必須要令史大可儘快出現在鐵鞋面前,儘管現在的史大可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多半會令鐵鞋生疑,但李承訓有信心編排一處好戲給他看,從而打消他的疑慮。這齣戲若是演好了,不僅能穩住鐵鞋,還能令李承訓順勢接掌兵權。
天明時分,李承訓秘密回到聚義廳後堂,見賈墨衣和金甲卻正在聚義廳中敘談,原來他二人也是惦記着夜審史大可的事情,而晚間睡得不踏實,這不早早便醒來,聚到一處,正等待着李承訓。
“二位,早啊!”李承訓畢竟得知了內奸是誰,心情不錯,自然面帶微笑。
“是誰?”賈墨衣一見其神情便知一二,心中略有激動。
時間緊迫,李承訓自也不邁關子,“是鐵鞋。”接着,他細說了夜審問史大可的事情。
“好!”激動不已的金甲,不由得低吼一聲,拳頭砸在長案上,以示發泄。
“鐵鞋,可惡,我父最是嬌寵於他,想不到,內奸是他?”賈墨衣卻是哏着牙齒道:“若不是因他失了幽州城,我父親又何能身死?”
“可是,怎麼會是鐵鞋?他最是沒有嫌疑的人!”金甲突然發問,還是有點兒難以置信。
李承訓解釋道:“這正是鐵鞋的過人之處,他與銀環是師兄弟,平時着意交好於他,甚至還暫代過銀環的職務,正是那時收買的史大可,從此史大可源源不斷的爲他提供情報。而且,耶律黷武能與突厥人搭上線,也是鐵鞋授意史大可在期間穿針引線。你們想,有耶律黷武遍佈塞外的商業眼線,加上史大可提供的軍中絕密情報,要挖出大唐在塞外的數百斥候、暗樁,甚至安插在突厥陣營中的密探,還不都是易如反掌嗎?”
聽完他的解說,賈墨衣神情激動,砰的一聲,她的拳頭也砸在了那長案上,但後果卻是比金甲那拳嚴重得多,“嘩啦啦”一聲響,長案直接被震碎坍塌。
賈墨衣冷聲低吼,“哼,幽州城收復之日,便是這廝斷頭之時,”
“墨衣,你?”李承訓瞪大了眼睛,看着臉色溫怒的賈墨衣,那手卻不由自主的擡起,指着她的臉。
“我怎麼了?臉上有什麼嗎?”說着,她便用手試圖遮擋自己的面部。
見她轉動身體,李承訓也跟着轉了過去,並且走到她的對面,“你的眼睛?”他確認她的眼睛不對。
“我的眼睛怎麼了?”賈墨衣突然向他瞪去,而後急切轉身便走。
這一瞥之間,李承訓斷定他沒有看錯,若是別人,肯定在這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出問題,但李承訓非是尋常人,且不說他穿越前是嚴謹的歷史學教授身份,也不說其擁有超強的記憶力的能力,單說其來大堂後體察百獸而學得的百獸拳精髓,觀察任何事情,都在一瞥間便有定論。
“賈衣,我記得你是右邊的眼睛比左邊的大,怎麼現在?”李承訓說出他的疑惑。
“胡說八道,你定是看錯了,我困了!”賈墨衣說話間已出了房間,臉上卻是忽而蒼白,忽而血紅,當然,這種轉變,無人看得見。
賈墨衣其貌不揚,長了一對金魚狀的眼睛,還是一隻大,一隻眼小,還有趴趴鼻子和弔喪嘴,任何一眼見到便難以忘懷,但絕對不會有人再想看其第二眼,哪裡會有人注意到這些細節?
屋子裡只剩下李承訓和金甲愣在當地,二人面面相覷額,最後李承訓聳聳肩膀,“女人就是麻煩,不管他,我與你說說後事如何安排。
二人計議一番,天色已然大亮,將到金甲升帳聚將議事的時刻,李承訓便又去喚來賈墨衣,當然又趁機着意觀察了下她的眼睛,見還是左邊的比右邊的大,不由得心中畫糊,“難道,我一直都記錯了?”
而賈墨衣卻是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只是看李承訓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警惕,和不信任。
這次,李承訓和賈墨衣都是沒有避嫌,緊跟在金甲的左右,一同向聚義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