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雅妮離去之後,我依舊找不到我媽媽。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我作對,我就像一個掉進陷阱的孤獸,既跳不出去,又躲不開陷阱裡設置的機關,我只有靜靜地等死,等着我的生命在消耗中終結。
我又鑽進了牛角尖。我頹廢起來,也不好好學習了,總去網吧打遊戲,功課落下了很多。藍楓勸我,凌娜勸我,但我卻不聽勸,依然去打遊戲。我覺得我對一切都無能爲力,對一切都束手無策,對一切都毫無辦法。既然這樣,我爲什麼要努力呢?
我找不到我媽媽,家裡也沒有人,於是,我繼續住在凌娜家。凌娜的學習很忙,常常補課,所以,大多數時候,回到凌娜家的人,就只有我和藍楓。但是,我的心緒不好,藍楓也勸不住,所以,我們兩個的話少了許多。有時候,我在一個屋子,她在一個屋子,半天都不說話。
藍楓的情緒也不好,她也變了很多。她對我說過,說喬雅妮去世之後,她對整個世界的看法也變了很多。她說,盤玉子去世之後,她受過一次打擊,而喬雅妮去世之後,她受到了更大的打擊。
最早的時候,藍楓說要和喬雅妮競爭,後來,她們的關係好得像親姐妹一樣,她們都很喜歡彼此。藍楓總覺得,喬雅妮死了之後,她不忍心“獨佔”我,因爲,她已經習慣了有喬雅妮的存在,因爲雖然我和藍楓認識在先,但那時候她沒有答應做我的女朋友,而喬雅妮卻先做了我的女朋友,藍楓是後來才成爲我女朋友的,所以,她總覺得,是她“搶了”屬於喬雅妮的東西。
現在,喬雅妮死了,盤玉子之前也死了,三個愛我的女孩,只剩下了她一個,好像是她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好像是她的“詛咒”才讓另外兩個女孩死了一樣,她覺得很內疚,不僅內疚,而且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藍楓似乎也鑽進了牛角尖。因爲我鑽進了牛角尖,所以,我沒法開導藍楓,一個鑽進牛角尖的人,沒法開導另一個鑽進牛角尖的人。凌娜忙於學習,似乎並沒有發現藍楓的異樣,而且就算髮現了,她也開導不了藍楓,因爲,藍楓和凌娜之間的關係很微妙,不僅微妙,甚至有輕微的敵對。
我百分之百地確定,藍楓知道了我和凌娜那天晚上做過的事情,就是藍楓在石鎖那裡的那一晚上的事情。因爲凌娜告訴我,藍楓發現了那條被她換下來的牀單。那條牀單上有血,凌娜換下來之後,太忙了,一直沒時間洗,卻被藍楓給洗了。
藍楓洗了那條牀單之後,看凌娜的眼神就有些怪,似乎明白了一些無法言說的秘密。凌娜自己心虛,每當藍楓看她的時候,就有些不自然,眼神躲躲閃閃的,更加重了藍楓的懷疑。逐漸地,藍楓和凌娜之間的話就少了,甚至不怎麼說話了。
我看得出來,每天,凌娜和藍楓同時在的時候,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彼此沒有什麼交集,有時候,還要通過我進行傳話。我自己心情不好,也沒心思去勸解她們,沒法化解她們之間的矛盾。
有一天下午,學校組織活動,不用上晚自習,我不想參加活動,就提前回去了。沒想到,凌娜也提前回來了,她說老師那一晚沒補習,也參加活動去了,她就回來了。藍楓參加活動去了,沒回來,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我和凌娜。
因爲有了之前肌膚之親的事情,這一次,我和凌娜沒有經過太多的鋪墊,很快就進到了凌娜的臥室,開始了我們的“遊戲”。那種事情,一旦開了頭,只要有機會,就會自然而然地進行下去,畢竟,我們還年輕,控制不了自己的慾望。
凌娜的臥室,每晚睡着三個人。之前的時候,野貓叫春,因爲害怕,藍楓睡在了凌娜的牀上,我將沙發搬進去睡在沙發上,那一晚之後,就一直那樣睡,就算凌娜和藍楓之間有了隔閡,也沒有改變晚上睡覺的習慣。
凌娜的那張牀很大,是個大雙人牀。我和凌娜在她的牀上盡情地折騰,來了一次,又想再來一次。我們太貪婪了,竟然忘了時間,等我們意識到不妙的時候,藍楓已經進門了。她目睹了我和凌娜在一起的令人難堪的場景。
她不像之前夜裡跑出去那次反應那麼強烈,這次,她沒有哭着跑出去。她面無表情,靜靜地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這一晚,都沒出來,睡覺的時候,也沒來和凌娜一起睡。我怎麼敲她的房間門,她都不開,她只說,她想一個人安靜安靜。
第二天,她卻顯得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這樣,就讓我和凌娜更擔心了。凌娜不顧尷尬,主動和藍楓說話,藍楓雖然也和凌娜說話,但顯然,她只是敷衍,她的心,已經變了。
不得已,我去找了藍楓,我想向她道歉。那一天,凌娜還沒有回來,屋子裡只有我和藍楓,我很羞愧地向她道歉。她微笑着,冷冰冰地說:“道歉,爲什麼要道歉?你做錯了什麼嗎?你們做錯了什麼嗎?”
“藍楓,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生氣,你罵我也好,罵凌娜也好,都可以,但你不要裝作什麼都不在乎,不要把什麼都藏在心裡,我們害怕你憋出事情來!”我說。我雖然覺得自己很賤,發生了那種事,我來找藍楓道歉,本來就是一種很難爲情的行爲,我根本沒法面對她。
“小河,其實,我沒有裝作不在乎,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不在乎了,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你無需愧疚,也無需在意我的感受!”藍楓說着,語氣平靜,平靜得讓我害怕。
她說:“你不要擔心我做什麼想不開的事情,我不會的,我一點都不會!小河,你知道嗎?我覺得,小妮死了之後,我變了,我的心變了!我覺得我的心,被黑暗被包圍了,在黑暗中沉了下去,我都快找不到她了!現在,這顆心,雖然還在跳動,但是,我總覺得,那不是我的心,或者,她是另一顆心,是別人的心!”
“小楓……”我只能喊出藍楓的名字,別的,什麼也說不出來。藍楓說:“我覺得,現在我身體裡的這顆心,是冷的,沒有溫度,甚至,沒有感情!我覺得我的心,讓我不再憤怒,不再憐憫,不再有任何一種之前有過的感情!你和凌娜的事情,我不想說什麼,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告訴凌娜,讓她也不要有負擔,好好學習,她馬上就要考大學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什麼都沒說,我輕輕地抱住了藍楓。藍楓卻沒有動彈,她沒有響應我的擁抱,她的身體僵僵的,而且,我感覺她的身體很冷,不僅她的手冷,臉冷,而且,她的整個身體都那麼冷,那麼冰涼。
“小楓,你的身體咋那麼冰涼,你是不是病了?”我問。藍楓靜靜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病了!不過,你還是不要抱我了!我覺得你也不暖和,寒冷的人無法互相擁抱,我們都是寒冷的人,抱在一起,也暖和不起來!”
藍楓說出那句話之後,我的身體也跟着僵直了,我覺得,藍楓真的變了,她不再是之前的她了,就像我也不是之前的我一樣。
我們都變了,我們的身上,都沒有溫度,我們都是寒冷的人。兩個寒冷的人,的確無法互相擁抱。無法互相擁抱。無法擁抱。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