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義子,那個他從小辛苦撫養成人的兒子,此時此刻,正瞪大了一雙無比哀怨的眼睛,渾身上下不停的抽搐着,殷紅的鮮血從嘴角緩緩流淌下來。
“義父……你,你真的捨得……殺我?義父,救我……”
上官宏揚起頭,輕輕閉了眼睛,對他的這個義子,他承認自己是有責任的,他雖然撫養他長大成人,傳他武藝,可是他卻疏於教授他做人的道理。曾幾何時,那個聰明可愛的小男孩形象深深的鐫刻在他的腦海裡,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將他視同己出,可是由於疏於管教,他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自作孽不可活。孩子,義父對不起你,沒有把你管教好,所以我不得不殺掉你,否則將會有更多的人遭殃,你,別怪義父,如果還有來世,義父希望你一定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
只可惜他的義子已經聽不到他的這番話了,只見他身體踉蹌了幾下之後,便一頭栽倒在地,只睜着一雙大大的充滿惱恨恐懼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上官宏。
上官宏走上前去,將他那義子的眼睛輕輕合上,然後將他抱在懷裡痛哭失聲。是的,人是他殺的,可他的心裡比誰都要難過,如果不是他沾染上了這樣的惡習,以他的聰明才智,定然會有一番作爲。
良久,他才擦拭了眼角的淚痕,將義子的後事安置妥當後,這纔想起明日便是寶兒大喜的日子,自己已經出來的太久了。
而當他趕回客棧的時候,他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驚呆了,只見桌椅板凳扔的遍地狼藉,地上還躺着一具屍體,湊上前仔細觀看原來竟是寶兒身邊的丫頭香草。
上官宏暗叫一聲不好,寶兒恐怕已遭遇不測,上官宏來不及多想,三步並作兩步匆匆下樓來,他急急尋了聲音到了後院,只見客棧的後院那片空曠地上除了地上正躺着一名黑衣人以外,還有另外三名黑衣人此刻正與慕容恪以及寶兒大戰在一處,而寶兒雖有慕容恪隨時庇護,但怎奈慕容恪被另外兩名黑衣人纏身,自己已是自顧不暇,寶兒似乎已經精疲力竭了,黑衣人步步緊逼,他二人卻連連後退,終於一個踉蹌,寶兒重重的跌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刀疤臉手中的利劍迅疾朝着她直刺過來,欲在奪取她的性命,嵐禎似乎已經聽到了那劍攜帶着的風聲,在這一刻,她悄然閉了眼睛,自小大所經歷的一幕一幕的往事竟忽然靈光乍現,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內幾乎全部又重新過濾了一遍,難道這就是自己腥風血雨的人生嗎?如今竟也走到了盡頭。
“寶兒——”上官宏飛一般的朝着嵐禎奔跑過來。
在那一剎那,嵐禎的眼裡竟然又滿含着笑意與滿足,即使現在就死了,她也是無憾的,因爲她終於擁有了人世間完整的溫情和愛情,儘管,這一切都只是如此短暫。
“寶兒——”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近在咫尺之遙的慕容恪飛一般的撲向了嵐禎,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
嵐禎擋住了那一劍。
而殷紅的鮮血,已經順着慕容恪的身體汩汩流出。
“恪!”嵐禎緊緊抱住慕容恪的身子此時,天地在旋轉,大腦也隨之發生了短路,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
此時,上官宏已經加入到了戰鬥,其餘那三名黑衣人本意並非要殺掉慕容恪,這樣的結果也並非他們事先所能預見的,見上官宏前來助陣,他們三人此時更加無心戀戰,只好落荒而逃。
“恪!你這隻傻鳥,你怎麼老是這麼傻……”嵐禎緊緊抱住慕容恪的身子,止不住淚如雨下。
“寶兒,不要難過,更不要自責,我不後悔今天的選擇,因爲我愛你,只是可惜,我……,我恐怕做不了你的夫君了,你知不知道,你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刻,我有多高興,這兩日沒有見到你,我竟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必定來這裡巡視一圈,雖然見不到你,可只要知道你在這裡,我的心裡便是踏實的。只可惜,我就要死了,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我的寶兒了……”慕容恪的聲音越來越弱,氣若游絲般。
“不,不會的,慕容恪,你醒醒,你快點醒醒啊,沒有你,我還怎麼過的下去,你不準睡,聽到了沒有?我不許你睡!”嵐禎歇斯底里的大聲哭喊着。她眼中的熱淚一滴一滴滴落在慕容恪蒼白的面孔上,與慕容恪的眼角滑落的淚珠混合在一起,順着他的臉龐滾落。
突然,嵐禎不顧一切的將紅脣附上慕容恪的脣,她發了瘋似的吻着慕容恪,希望慕容恪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這份遲來愛,希望他能將眼睛睜開。她的感情簡單而又熾烈,乾淨而又透明,只可惜,他的脣已經越來越冰冷。
慕容恪,是你用自己執着的堅守換來了我對幸福的祈盼和對人生的渴望,當我剛剛守候幸福來臨的時候,你卻要離我遠去。一直以來,你毫無怨言的付出着自己的感情,而我,卻懂的太晚。你可曾知道,我是多麼渴望與你攜手到白頭……。
嵐禎就這樣抱着慕容恪的身體發呆,而這一晚,她想了太多太多。一直以來,幸福的黃手帕就在前方不遠處,可是自己卻從未發現過,而等到自己終於發現了的時候,卻已經爲時已晚。現在她回憶起與慕容恪單獨相處的每一刻時光,竟都是如此的甜蜜。慕容恪爲自己默默付出那麼多,卻始終不求任何回報,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會遇到像他這樣待自己、肯爲自己獻出寶貴生命的人了。
往日的一幕一幕接連浮現在眼前,每回憶一次,嵐禎的心便如同在千瘡百孔的心上又刻了一刀,她淹沒在無邊的自責裡。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太不懂的珍惜了,纔會留下今日的遺憾。慕容垂!對,這一切都與他離不開干係,他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可是每到關鍵時刻,他便會將自己推到刀口浪尖上,讓自己成爲他的一顆棋子。若不是他,太后不會對自己生這麼大的氣,慕容恪也不會這麼會裡糊塗的死去。想到這裡,嵐禎恨不得將滿口銀牙咬
碎,她發誓,一定要殺了慕容垂。
可是,嵐禎的厄運遠沒有結束,如今一直在身邊默默保護她的慕容恪已死,作爲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可足渾要殺掉一個區區的上官嵐禎簡直易如反掌。沒過幾日,她便被打入天牢,開始了遙遙無期的牢獄生涯。
而這一切,並非是可足渾氏手慈心軟,不欲殺她,乃是慕容評緊急關頭覲見太后,曉之以理,在他看來,慕容垂雖然已投奔了大秦,可他的目的卻很明顯,他一定是想借助秦國的力量來消滅燕國,慕容垂這個人有雄才有偉略,在燕國,太后幾次三番都沒有能將他除去,恐怕日後他休養好生息便會捲土重來,到時候大舉進攻燕國,若如此,燕國便隨時都處於風雨飄搖的命運之中,而他們手裡唯一能夠攥住的一張王牌,便只有這上官嵐禎了,所以,她還不能死。
而燕國太宰慕容恪身死的消息也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很快便傳遍了周邊幾個國家,當身在秦國的慕容垂在朝堂上乍聞此消息後,當即便猶如五雷轟頂,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而是上前啓奏苻堅道:“啓稟大王,臣以爲此時正是我大秦伐燕的最佳良機,臣不才,願帶兵出戰,定然將大燕國一舉蕩平。”
“嗯,沒錯。”苻堅從御座上站起來,踱到慕容垂的面前,直視着慕容垂的雙眼說道:“不瞞你說,孤王早有伐燕之意,爭奈燕國有慕容恪慕容垂兩兄弟,實乃燕國棟樑之才,可現如今,慕容垂已經投奔了我,而慕容恪竟被內亂丟掉了性命,想那燕國從此便再也沒有你們兄弟倆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了,剩下的那些王公大臣,都是些只懂的溜鬚拍馬的奸佞小人,料他們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傳我命令,即日起準備出征,軍隊這幾日一定要加緊操練,我們一定要一舉將那大燕國土地踏平。”
“是,我馬上去準備!”慕容垂領了命,大踏步走出大殿,可剛一出大殿門口,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止不住淚如雨下。剛纔在殿上,當着苻堅與王猛的面,他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還要強顏歡笑,可是他的心卻早已被劈成了八瓣,而他彷彿已然聽到了那瓣瓣撕裂的聲音。他的心何嘗不在流血,那是他的國家,那是他的祖先拼了性命辛苦打下的江山,創下的基業,而如今,自己作爲一個叛國者要帶領異國兵卒前去踐踏,去殺戮,這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令他更加難過的,還有四哥的死訊,在這個世界上,四哥是自己從小到大最親的親人,所以即使是四哥粉碎瓦解了自己辛苦創建的青雲幫,他也可以選擇原諒他,因爲,在他心裡,再沒有什麼能超過他與四哥之間的這份手足之情。也正是因爲他看重這份兄弟間的情誼,他寧願將嵐禎留在燕國,目的也是爲了成全四哥。
可如今,四哥去了,那禎兒呢,太后會放過他嗎?不會,一定不會的。那她會殺掉禎兒嗎?慕容垂相信可足渾做的到,想到這裡,他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