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站在百丈波峰,皺着眉四下裡望着。
眼前無盡的水,四方都是。濤聲轟鳴的節奏並不快,一下一下,但卻深沉、厚重,每一下,每一個顫抖都彷佛擊打在靈魂上。
人在其中,孤獨寂寥,倍覺渺小。
左肩蹲坐着鬼見愁,右肩趴着唐可昕,頂着深藍寶珠的光幕,四下裡全是震魂撼魄的孤獨。
一入洋麪,天地間的氣流便狂涌而入唐玄的體內,到最後,形成了一道洋麪龍捲一樣的氣旋。
一陣陣抽搐的劇痛從唐玄丹田處傳來,筋絡、血脈,金青藍白灰,五色線條狀五色蟲劫又開始浮現並遊蕩起來。
唐玄的元氣修爲,已儘先天境的巔峰,若無轉機,便止於此。強行突破,只能換來身心無窮無盡的痛苦,到最後筋脈盡斷,修爲喪失,人亡魂滅。
“嘶”~劇痛之下,唐玄腳尖用力,點破水面,又將身體丟進浩瀚大洋之內。
仰頭望着,洋麪之上的龍捲氣流找不到目標開始漫無目的的四處飛散,形成一片亮白色的漣漪,最終淹沒在無盡的浪濤中。
“以老老心;以長長心;以委致心;以誠恪心;
以恭敬心;以循理心;以清介心;以自愛心;
以積德心;以利濟心;以匡扶心;以仁慈心;
以謙遜心;以損抑心;以儉約心;以勤慎心;
以坦夷心;以忠厚心;以和平心;以寬洪心;
以傷身心;以妻女心;以果報心;以禍患心;
以正教心;以至信心;以悠久心;以始終心;
以施與心;以自然心;以安分心;以順受心;
以推誠心;以鎮定心;以中正心;以大體心。
一切惟心心最危,範天圍地發光輝。天心即在人心見。人合天心天弗違”。
“苦娃兒,你有唐花,在這個星球上,很容易便會進階到修道止境,若是那時候,清蛙未醒,五色蟲劫又至,我傳你一法,當可暫時自保,切勿勉強”,種花道人的聲音,悠悠嫋嫋,彷佛從未來,又彷佛從天上而來,迴盪在唐玄的腦海中。
“大乘三十二,古離煉心法,你們,還好嗎”?唐玄雙眸愣愣,身軀在水中停滯,隨着洋流載沉載浮着。這個你們,不光有陌離,還有清蛙,還有那麼多無法割捨的人,無法斬斷的情。
······連時空都可忘卻,小小蟲劫自可暫時壓制······
唐玄的心靜了,唐玄的心定了,因守望之門光幕貫通的毛孔逐漸收縮,處在半封閉狀態。
當唐玄的身軀再次浮處海面的時候,皮膚不再敏感,更沒有引動天地元氣,而丹田內的唐花旋轉着,緩緩將多餘的元氣涓滴不剩的吸收進去,而燎繞而出的不再是元氣,而是迷迷濛濛的光。
這是唐玄從陌離那裡,能夠接受的爲數不多的的法門。
不爲了攻與戰,更不是爲了殺戮與炫耀,只是想錘鍊己心,庇護自身而已。
他知道自身的修爲已經站在了星球之巔,但那又如何?上面還有無盡的星空,浩渺的大宇,數不盡的漫漫征途。
紅塵煉心苦,而這苦,似乎纔剛剛開始。
勉強分辨了一下防線,唐玄一咬牙,像一個方向竄去,如一條縱越在無限碧波中的小魚。
大洋之上的天也十分的離譜,非常的藍,清空如洗,卻看不到太陽。
乾乾淨淨的天空並不能爲方向感極差的唐玄提供什麼參考,他只能閉着眼睛走直線。
“嗚嗚~娃”只知道玩錘子鬼見愁,和只知道吹泡泡唐可昕,在唐玄驀然提升到極限的速度下,歡呼一聲,又開始興奮起來。
漸漸的,天暗;漸漸的,天又明。
唐玄三人背後逐漸追隨着大批魚羣,有身軀龐大的各色鯨魚,也有身軀嬌小但數量衆多的彩色魚羣,更有形狀稀奇古怪的章魚、鸚嘴魚、蝙蝠魚、青衣、翻車等等數之不盡·····
它們有的噴吐着巨大的水柱,有的揮舞着巨大滾圓的觸手,有的放射着電光,有的噴吐着鮮豔的色彩······與其說它們追隨着唐玄,不如說是追隨着唐玄右肩上,唐可昕胸口處發出的那一捧純粹、溫潤,對海族誘惑力驚人的珠光。
“魚······魚”,唐可昕張開小手兒,歡呼着,嘯叫着。小小身形隨着唐玄的身軀穿插在無盡翻滾沸騰的巨浪中,就像回家一般,表情歡暢,沒有絲毫不適。
三天,四天?還是五天?
這一日清晨唐玄站在浪峰起伏處無語的吃着麪包,麪包屑不斷的灑下,腳下一片沸騰,萬星捧月一般,唐玄身週數百里,全是各色、各狀、相安無事的各種大洋生物。
遙望四處,還他麼都是水,唐玄的內心充滿崩潰的感覺。
全速這麼多天,四五千裡有了吧?怎麼還是這樣?
除了身邊越來越熱鬧,一點陸地的影子、氣息都欠奉。
“嗚嚕”,鬼見愁翻着白眼兒,一口吞了十鬼噬魂錘,回到了唐玄手腕處的絲線內。
唐可昕一口口的咬着麪包,也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樣。
待她吃完,唐玄有些心疼的將她放入揹包,小心的用玄玄氣包裹着,儘量創造一個舒適、安靜的睡眠環境,然後又望着四下無盡的蒼茫發着愁。
說是走直線,但現在走的是不是直線就連他自己都沒什麼信心。
又待了半晌,唐玄暗自下了決定:這回速度可以慢點,但一定要掌握好方向,就向前一直走,我還就不信了。
咬着牙,發着狠,唐玄在此整裝向前,而身後的海洋生物羣亦步亦趨,但數量卻逐漸減少着。
沒了珠光,似乎唐玄游水、踏水的姿勢對於它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吸引力。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玄的身邊變得空曠起來。
唐玄無心理會身邊環境的變化,一門心思向前、向前、向前······
就這樣,又過了七八個白黑交替,正在踏水急速前行的唐玄只覺得一股強悍絕倫的狂猛吸力從前方傳來。
“我去”,只來及噴出兩個字,唐玄便掉進一個巨大的水窟窿內。
誰能想到巍巍涌蕩,轟鳴浪翻,看起來平平整整都是水的洋麪背後,還有這麼一個巨大的窟窿?
唐玄身軀直墜,努力保持着平衡。渾身玄玄氣爆涌隔絕了一切。
同時一縷微弱的元氣遊走,浸入到深藍寶珠之內,霎那間,一蓬藍色的光幕,又將他的身軀籠罩。
藍色光幕被水流溫柔的砸進巨大的漩渦中,激素旋轉着向下,然後便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唐玄只覺得像是在管道內滑行一般,速度比之自己全速還要快上一倍有餘。
不會窒息,水壓隔絕,身處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唐玄並未驚惶,反而有些期待。
當自己迷路了的時候,每一個契機都是值得期待的,尤其是對唐玄這樣的深度路盲症患者。
很快,唐玄便感覺到身軀開始向上狂升,緊接着便竄出一片水面。
“好耶”,在大洋上飄蕩了十多天的唐玄,望着遠處隱隱橫亙的城牆,不由得大聲歡呼了一聲,渾身細胞都戰慄起來。終於他媽的出來了!
“噗通”,唐玄再次如水,唐玄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魚羣中。
好大一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往來快速擺動着尾巴的白色小魚,目光透過密集的魚羣縫隙往遠處看,還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肚皮,望之令人心生寒意。
唐玄探手伸出光幕,縮回的時候,掌心捏着一條白色的小魚,唐玄注目看着:巴掌大小,渾身無鱗,尾巴頭亂晃、很有活力。只是還有血紅的雙眸,尖利細脆的利齒,大而不當的肚皮······
手指有些疼,唐玄不由得寒毛倒豎。
以化生土精氣改造過後的皮膚,就算普通的刀片劃上一下,唐玄都不會有絲毫痛感,如今,細膩如瓷、堅韌的皮膚卻在小魚的利齒下,滲出細密的血痕。
唐玄不由得雙指用力,而小魚在不斷掙扎下更加瘋狂,雙眸如血,目光散亂而瘋狂。大肚皮一鼓一鼓的,似乎,似乎很憤怒的樣子?
“砰”!小魚似乎氣極了,氣爆了,軀體炸成猩紅的碎片。
“這是,害蟲啊”,唐玄望着落入掌中的一顆黃豆大小,呈白色的珠狀物,自言自語着。
經過剛纔的觀察,唐玄有了幾個判斷:這東西啥都吃,不挑食;攻擊性極強。
“連這也吃”?正當唐玄思考的時候,他的目光不經意瞥見成羣的小魚正在環繞着藍色光幕,吞噬着,噬咬着。
吃吃吃吃吃,細碎的噬咬聲讓唐玄頭皮有些發麻,幸好光幕生生不息,若有若無。無論魚羣如何瘋狂如何吞噬,都不見有絲毫減少。
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從深藍到大洋,唐玄見證了海族的善良、隨性、好相處。
如今這算什麼玩意兒?
他毫不懷疑,一旦沒有光幕的籠罩,這鋪天蓋地的魚羣便會蜂擁而上,圍攏吞噬,這,這也太噁心了。
唐玄指尖捏着白珠,軟軟的,柔柔韌韌,不知道啥東西,似乎是個很好的玩具一樣。
想了想,唐玄將之收緊三玄指環空間內,踏水向上浮去。不管怎樣,身處這樣的魚羣中,他沒有什麼安全感。
頭剛露出水面,唐玄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似乎是一片海,而很遠、很遠的地方便是岸,岸上有城牆······這都不算什麼。
只是:水裡水上,目之盡頭,到處都是白色閃耀。
離近了就能看清,所謂的白色閃耀,就是那成片,成堆,成團的,四處搖尾、衝撞、紅着眼睛、發出喀喀喀瘮人聲音的白色小魚。
波濤聲,徹底被掩蓋,耳邊全是喀喀的噬咬聲、啪啪的擺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