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出手石破天驚,眨眼間便在千丈方圓的大宇虛空中,形成一個能量炸裂的包圍圈。五人成了光人,而五色能量他們左右延伸、流轉,最後如同鋪天蓋地的怒龍,惡狠狠的撲向圓心內的唐玄。
唐玄右掌慢慢豎起,掌緣向前,左掌掌心向後,左右臂拉成一線,雙目一凝之後,身體周圍驀然出現一層薄薄的氣罩,同時腳步輕輕轉動,而雙掌則緩緩在倏忽間拍出,每一掌都那麼慢,卻恰到好處的拍在那些狂擊在氣罩內能量怒龍龍頭。
怒龍如同彩色的炫光版的龍吸水,在這個數米方圓,小的可憐的氣罩上,濺起點點漣漪。唐玄此時已恢復到默然站立的姿勢,而怒龍與氣罩呈僵持不下的態勢,任憑數量驚人,攪動虛空的怒龍如何蜿蜒,如何咆哮,如何光彩刺目,卻都無法奈何得了這淡淡的、乳白色、若隱若現的小小氣罩。
唐玄慢慢閉上眼睛,睜開雙目之後的世界雖然多姿多彩,但閉上雙目之後的世界,會更加安靜。他有許多種方法可以脫身出去,例如時空置換,例如身化大宇虛空,例如藉着元氣質量強於對方強行突出等等,可他選擇了原地硬抗,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對方,讓周圍看熱鬧的人,有所見,有所得。
“能量強度不夠,“我”還是我。”唐玄心裡嘆息着。
洶涌澎湃只是表象,正如一條長河,之餘會游泳的人,也僅僅是安靜的水而已,不管它的體量再大,再長,對於游泳健將依舊產生不了什麼威脅感,更勿論危機感。如果這條安靜的長河成爲不了洶涌澎湃的海,沒有量的增加和質的變化,恐怕對他這個善泳者,造成不了一點威脅。
拿針戳鐵塊,用一根針去戳,用鋪天蓋地的針去戳,結果都一樣,哪怕針們絞盡腦汁,變化陣型,甚至用千變萬化的姿勢也都一樣。除非距離變了,除非速度變了,除非具有一往無前,與之同折的勇氣。
其實這也正如人族社會的變遷。
遠古時代,是英雄時代也是神話時代,在每日要生要死,遊走在生與死邊緣這般惡劣境地的人族,需要英雄引領自己走向安寧,需要神話讓所有人對於可能永遠看不到的未來充滿“希望”。
奴隸時代,是英雄變質的時代,那個時代,倉頡已經造字,燧人啓人用火,有巢教人建屋······似乎所有的動因都隱隱約約指向了一個人族基業,前途光明的發展大道,而在這個時候,王權天授,只要順民。當然,當一個王朝的末期,因財富高度集中而產生的社會矛盾激化,而王朝的變革又回到了:吃飽飯,穿暖衣,大多數人幸福這一些瑣碎的許諾和話題。
封建,民主,公元末代,紀元初始······
說是生產力的進步,倒不如直截了當的說是對這個星球的開發能力的進步。
人族對於自己的生存環境的認識越來越深刻,開發的也越來越劇烈,利用盡可能的工具,儘可能的方法攫取着。可似乎忘了,有些東西註定是無法被思想、科技、機械所征服的:星辰、大海、荒漠、天氣······
當開的差不多,發的差不多,整的八九不離十,這個球兒已經沒什麼東西可搞了的時候,再次回溯人族發展歷程這才發現,人族對“命運”這兩個字演繹的竟是如此深刻,有開始,有終結,其間有曲折,更有無數閉門造車,關在一個球兒裡,耀武揚威,覺得無敵的高尚人族如過江之鯽,你方唱罷我登場。
好在江山代有有識之士出,他們不惟權,不爲名,不唯利是圖,更表裡如一,提出並繼承發揚了末日星球計劃,這才讓人族在滅亡前夜,得以逃離。
千瘡百孔的母星,除了那片嶄新新綠的世界,可用的東西已經不多,此時更是僅供留念一般的存在。痛定思痛,人族反思着建立了一個普遍適用性的共同體制,將:鬼族、魔族、海族等赤陽之下,同滄海的不同生命態納入到一體發展,尋路前行的同夥中來。
正如人族無數年爭勝於一顆小小的始地母星一樣,這是衝破星空的阻隔,腳踏新星,放眼大宇之後的結果。
再想想無數年前,每一個科技成果最開始呈現的並不是造福態,而是掠奪、利益態,黑、白、黃、棕,光人族內部更是派系橫生,你死我活,整日介鬥個不亦樂乎······恍然如夢。
內外兼修,多少“仁人志士”的口頭禪,其實已經直指了人族乃至所有生命體的最終形態,只是這內,並不僅僅指地是思想,更多的是“元氣”,和“意識”,而外,往往不強調社會關係、家庭關係、利益關係的經營,而僅僅只是與這個世界的相處狀態。
而共同體存在的終極目的是什麼?是促使絕大多數人,生命層次的躍遷,使得成員們,不再受生命有限,能力有限,生存空間有限等諸多限制,成爲自由的、客觀的、感性的大宇最高生命常態。苦海,終有崖。
而這個理想無疑是先進的,甚至領先於大宇之上本就存在的那些高等生命態,例如雷隱星系的原住民們,他們本就誕生於狂雷世界,依雷之本源而生存,繁衍,發展着,有了天賦本錢的庇佑,自然也要受到它的制約,而一窮二白,從破落戶衝向星空的共同體成員們,卻有着光棍兒而深刻的理想,反正早已是一無所有,又何懼癡人說夢。
可唐玄這個“大上生”的突然出現,無疑是迅速的給這個夢,提供了最強明證。
站圈內,對峙依舊。
“世界有我······”唐玄悠然嘆息着,雙掌再次緩緩伸出,宛如畫出大宇最靈動的痕跡,防護罩驀然暴漲,將所有的五色能量怒龍砰砰砰的推卷四射。
轟然一聲巨震,千丈空間內,因巨大的能量狂潮,真空一般的宇宙空間出現道道裂紋,而無數裂紋中,漆黑而陰冷的風,呼嘯而出,又將五色能量衝擊的不成樣子。
五行盡都身軀顫動,腳步踏着虛空不住的後退:他們難以承受唐玄這個“世界有我”之後的溫柔反擊。
元氣的生克,母星到新星的伴隨,使得五行心意相通,於一霎那,五聲分名卻整齊劃一的咆哮驀然出口。
元海臣的身上,火色消退,整個人變得漆黑深邃,接着,吳狂花,龍靈章等人,身上個色鮮明的元氣外顯一同消退,而身體變得漆黑如暗夜。
他們手掌遙遙相對,漆黑的元氣帶環繞糾纏,而身體前方卻發出白濛濛的光。
五行盡處是陰陽,以己身爲陰之暗點,以胸前僅存的光明爲陽之啓源,此時他們展現出來的,纔是五個人最強的合擊力量。
與先前的遮天蔽日,轟燃爆裂的能量巨龍衝擊相比,此時的攻擊,從攻勢、氣勢上看,無疑是慘淡的,可就是這樣的白濛濛五道輕浮的光束攻擊,卻讓唐玄驀然睜開了雙目。
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壓力,龐大的壓力,泯滅的壓力,天地擠壓般的無與倫比的壓力。
擴張的元氣罩在白光的衝擊下,發出清脆的裂紋聲,瞬間崩解於無形,而五道白色光柱如同長空的簡易虹橋般,蜿蜒的,卻於一霎那的光景中,投射到唐玄身前。
無聲無息,卻又讓人汗毛直立。
唐玄眼神變了,變得異彩連連,而人卻並未有其他舉動。
白光臨體,唐玄只覺得一層詭異而浩瀚的力量正在分解着自己的表層肌膚,並頑強而固執的向自己身體內滲透着。霎那間,唐玄感受到了一種生與死的危機,似乎無界生命也難以在這種持續的攻勢下得以倖存一般。
五行,五個人雙目神光湛然,猶如漆黑中的點點星,冷汗順着他們全身的毛孔噴涌而出,通過黑體白光的感知,他們能夠察覺到這次攻擊給唐玄帶來的壓迫。
長河終於變成暴虐的海,勿論從量上,還是質上,都能給此時完全生命體的唐玄帶來一定程度的影響,他們的希望,彼此都看到了,原來無界生命,大上生也不再是那麼的遙不可及。他們各有各的感悟,只是這戰場之上的靈機一動,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回去慢慢體悟,若能有成,五個人無疑又向生命層次的進化界限邁進了一大步。
白光的亮度,尚不如母星時代的探照燈。
可它們在唐玄眼中,成了一個個撲面而來的光子,而每一個光子不停的幻化在着的世界······這哪是光,分明是由一個個縮微版的世界組成的衝擊流。
龐大的壓力下,唐玄腦中想的卻是:道非無情,逆情、練情的“玄道”;哀思、花滿樓、仙仙、老桃、蒼梧、清溪垂釣、衆生······那一個個承載了過去從童年到青年的經歷的一招一式之二玄劍式;情與愛······這世界似乎有我,而我的存在,卻感染不了這個世界。
我孤獨的行走着,雖然身旁許多同伴還有愛人,但卻還是覺得寂寥。無法融入到環境中,對未來有一種看淡的迷茫,雖有蒼梧之誓的至高理想,雖有大乘至道的可期之路,卻還是痛覺生命之所以存在的苦楚。痛愛隨心,經歷隨喜,只有在被需要的時候,纔會不自覺的盡力展示出剎那芳華。
時空真意,玄門證道,似乎生活又充滿激情,但這仍舊是不完整的。元氣缺失,心境仍未圓滿······
可心境,真的有圓滿的那一天麼?
似乎只可隨心而動,隨境而動,無所不在,更無需追求所謂的圓滿。
神仙的傳說,天堂與地獄的暢想,這不過是在命運低谷之時,有人創造出來,大多數人“寧願”選擇堅信的一出出悲劇,跳出來,跳出來?
又何須跳,又何須出來?
······
經過玄門世界的洗禮,唐玄終於在有感覺的情況下,對自己的思維世界進行二次鍛造,錘鍊,他沉浸在一個個正在毀滅他身軀的光子世界流中,觀之則喜,思潮如急電大海,閃爍不停。
漸漸的,記憶、情感、二玄劍式緩緩被壓縮成一個大世界的縮影,而在這個縮影裡,再無他自己的存在。
“原來,世界無我。”
唐玄呢喃着,笑容溢出嘴角。
大世界無限大,大的包容萬物,無法觸及;大世界又太小,小到無由,無命,無真,無假,一切如浮空掠影,更無我。時空的轉換中,太多的事物消弭於永恆的世界脈搏中,再無存在過的痕跡。
以有我的意志,行無我之行;以存在的理想,幻滅一切彷徨。
唐玄張開懷抱,擁抱狀,彷佛擁抱着這眼前嶄新的世界。
白濛濛的光消失了,五行身上的深邃消失了,所有人包括戰場邊緣處看熱鬧的人看到這樣一番平平淡淡的景象:唐玄擁抱着眼前的虛無,眸子裡空空蕩蕩但又充滿着一切。他整個人是那般自由的存在,卻又充滿着矛盾。
有頓悟的喜悅,也有對生命極致的悲憫;有看淡也有情濃;有包容一切的力量與胸懷,卻又那麼孤獨的存在······
一切如常,彷佛戰鬥不曾法生。
宇宙風輕微掠過,那是戰鬥後的餘波。風輕撫着他短短的黑白色的髮絲,整個人彷佛發光卻又沒有光,正如一個凡人毫無任何防護的站在大宇空間的深處,一切都是那麼和諧卻又有些詭異。
這種感覺無法說清楚,只能是意識深處的一種直擊靈魂的震撼。
何必!
何必帶着些許遺憾的字眼兒,悔不當初的意思。
但把這個字眼兒前置到行爲、事實之前,卻成了恍如神明的指引。
原來······是劫後重生的頓悟,一切緣起於何必,恍然於原來,到最後僅僅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無我”。
世界再大,我亦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