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真愛

華苑小區算不上是什麼高檔的小區。正大門出去一轉,就是附近居民常去的飲食街,夾雜着各式商鋪,終日熱熱鬧鬧,勾勒出最尋常的市井畫面。

陸海洋循着記憶開車,街道兩旁飯店生意火爆,門外停滿了車,將原本不算寬廣的道路弄得愈發擁擠。

不用聽,陸海洋都能感受到那種觥籌交錯的熱鬧。

快過年了啊,他忽地意識到。

小區的保安壓根不管進來的是不是外來車輛,陸海洋長驅直入,順利找到14棟,停車,從後備箱取了行李,開門,爬樓梯。

這是他幾年前租的房子,那時他研究生畢業回國沒多久,手頭沒錢,有錢也拿去還學生時代拍片欠下的鉅債了,日子緊巴,沒想着住什麼好房子。

以前不覺得,現在陸海洋風光了,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爬樓梯,目光掃過水泥臺階和貼滿小廣告的灰白牆壁,才後知後覺,這大概就是他有過的苦日子。陸海洋不挑剔,哪怕放到現在,也覺得住在這裡挺不錯的,只是又後知後覺,原來李輕舟當年跟着我住這裡。

房子空間不大,陸海洋打開門,果不其然,見到的是熟悉而陌生的兩室一廳。擺設簡單,手指劃過鞋櫃面,沒沾上多少灰塵,嗯,也很乾淨。然而到底只有七十個平方,美國那公寓住久了,陸海洋站在門口,都感覺自己彷彿高大了許多。

不過這也沒什麼。

陸海洋換了拖鞋,去主臥瞅了一眼,隨後把行李拖進另一間房。這間房很小,房內除了一張單人硬板牀外,就是兩張電腦桌拼在一起湊出的工作臺,工作臺還比單人牀大得多,都跟以前一樣。

雖然他幾乎就忘了有這樣的從前。

整理完自己帶來的東西,陸海洋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發現一切乾淨整潔,沒有太多生活的痕跡,但是的的確確可以看出來,這裡有人長期居住着。

冰箱裡存了兩杯酸奶,半袋麪包。酸奶還有一天過期,麪包不能吃了,陸海洋把麪包扔進垃圾桶,一股腦喝了兩杯酸奶,打電話約段沉吃飯。

段沉是陸海洋的鐵哥們,多年好友,也是他的頂頭上司,星耀娛樂的大老闆。所謂的鑽石王老五,頂級高富帥一枚。

約在了小區外的一家川菜店,以前兩人來過幾次,至今都是印象深刻。陸海洋晃盪晃盪走過去,倒也比段沉一路堵車堵過來快得多,點了一大盆酸菜魚,只等着老闆來吃飯。

陸海洋一回國就搬家,弄得段沉完全在狀況外,一進來坐下,就問:“怎麼忽然搬回這裡住了,憶苦思甜?”

陸海洋指指面前的酸菜魚。

段沉眼睛一亮,拆了餐具就要上,“酸辣土豆絲點沒?”

“出息啊。”陸海洋笑他,“你這是越活越□□絲了。”

段沉不理他的嘲諷,得意道:“到底是有家室的人,有人間煙火味兒。”說着,晃着筷子亮了亮手上的指環,又想起來,“你還沒說怎麼搬家了呢?”

陸海洋哦了一聲,說:“我從前炮/友找上門了。”

段沉以前幹過記者,聞言,下筷的手一僵:“你還有炮/友?什麼時候的事?陸導你能耐了啊,潛規則了哪位?”

陸海洋:“李輕舟。”

段沉明顯鬆了一口氣,“他不是一直喜歡你嘛,真愛呀。”見陸海洋麪無表情,想想李輕舟多年求愛不得的悲情形象,段沉苦口婆心對陸海洋說,“別人跟你在一起,可能還想借着你往上爬,但是李輕舟,人就算沒了你照樣是影帝。前年他那片子可是年度票房冠軍啊,口碑也好,比你掙錢多了。”

陸海洋說:“所以呢?”

“李輕舟比你年輕,長相能甩你十條街,又有錢,現在是這樣,擺五年前更是這樣吧。”段沉說:“他能跟你在一起,現在還想着你,這除了是真愛,還能是爲了什麼?”說着,又皺了皺英挺的眉,“莫非他就喜歡你的才華?”

“也有其他原因。”

“這還能有什麼原因?”

陸海洋平靜而誠懇地說:“他有病。”

除了真愛之外還存在一種合理的解釋,他有病。

段沉狠狠翻他一白眼,“你夠了啊,不喜歡人家也別這麼說啊,留點嘴徳吧,李輕舟哪對不起你了?”

陸海洋懶懶一笑,吃飯,不說了。

哪怕是對着最好的朋友,有些話也是不能說出口的,比如說李輕舟真的有病,而且他要跟一個病人住在一起,試一試,到底是真愛,還是當真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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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昂接過了凱瑟琳遞上的手帕,他出身東方,然而哪怕是最挑剔的西方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舉動,如同一個最優雅的紳士。陳思昂微微低頭,輕輕呼吸,分辨出了手帕的香味。

“雛菊。”

凱瑟琳睜着碧色的大眼睛,“你是第一個聞出雛菊味道的人。”

“所有的花都有它的味道。”

凱瑟琳說:“我很好奇你是一個怎樣的人。”

陳思昂說:“你可以自己去看,不僅可以用你美麗的眼睛,還可以用你豐富而敏感的心。”

凱瑟琳說:“你又不像個畫家了,像個詩人。”

陳思昂說:“世界上任何一個自在的人,都像是個詩人,不是嗎?”

他說着,用畫筆在畫布上點出最後一筆血色,隨後鬆開畫架,取下了畫框,遞給身邊的姑娘。

“給我?”

凱瑟琳驚訝,推拒道:“不,先生……我不能接受。”

畫布上畫的正是午後的教堂廣場,以古老恢弘的建築爲背景,人羣,鴿子,陽光均勻灑下,構圖完美,光影細膩,乍看和諧而美好。然而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白鴿的眼睛竟是鮮紅色的,幽幽透出光,看久了,彷彿眼前的和諧美好僅是錯覺。

“可是我已經接受了。”

手帕包裹起莽撞的傷口,年輕英俊的畫家搖了搖自己的手指,優雅如東方王子,微笑:“一副畫換一塊雛菊味的手帕,很好的交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