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七三錯漏百出
鄧肯的出局讓方曉翎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Day4的第一個階段還未打完,她的心情就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沃克就像是先放上駱駝背上的一把稻草,然後鄧肯竟然是泡沫男孩的噩耗在皆大歡喜的時刻驟然降臨,一下就把她給壓得搖搖欲墜。雖然方曉翎早已深深瞭解,錦標賽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但今天發生的事情是如此突如其來,還是教她難以接受。她沒想過誰一定要取得多好的成績,然而一開始四個人都擁有如此健康的籌碼,一起進入錢圈不是一個苛刻的期望。如果是這樣,即使過後被淘汰,大家都可以開開心心的替仍然存活的人打氣。誰料沃克已經被自己親手淘汰,舊債未償,又添新怨,這已經夠讓方曉翎耿耿於懷了。而鄧肯,他竟然無法保持連續進入主賽事錢圈的輝煌紀錄,更令方曉翎如骨鯁在喉,無法自持。
方曉翎想自己應該安慰鄧肯,但現場的比賽隨即便要繼續,急火攻心之下,什麼話都說不出。眼前只閃過往昔和他相識的一幕幕場景:鄧肯如何安排她認識德州撲克;鄧肯對她的循循教導;兩個人略經波折的戀愛;鄧肯逐步走下神壇的過程。景象閃得太快,眼眶承受不住這般壓力,滾燙的淚水便涔涔而落。鄧肯說這一幕被拍攝下來了,方曉翎頓覺不妥,可瑩瑩潸泫的雙眸一時如何能止住。
“曉翎,現在你聚焦在攝影機下,那是因爲你是我女朋友。難道你不想有朝一日,聚光燈因爲你是你本人是閃亮嗎?你還不趕快恢復過來,下一手牌就要開始了。”
方曉翎遽然醒覺,鄧肯輸了,可她的錦標賽旅程還要繼續。迄今爲止,她在德州撲克的職業生涯還沒取得過什麼驕人的成就。現金桌沒贏過多少錢,在巨鯊王這個圈子裡只不過憑鄧肯的介紹混了個臉熟。HSP上的表現雖然不俗,但那個座位是鄧肯設法讓給她的。Wsop參賽至今,她也纔剛剛第一次進入錢圈。進入錢圈確實是一項成績,也是她作爲職業牌手的唯一成績,對於渴望成功的她來說,這顯然遠遠不夠。現在她的形勢非常好,場上平均籌碼只有30萬,她坐擁100萬。但在風雲詭譎的德州撲克桌上,只要兩三把牌就可以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方曉翎想要抓住這次機會成名,她可任性不起!方曉翎用力抹過雙眸,從鄧肯懷抱裡脫離出來。她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可淚水總算是止住了。
“你沒忘記我們之間的賭約吧,我輸了,所以你要答應我做一件事。我希望你做到的就是,替我向埃裡克報一箭之仇。我和埃裡克之間有個賭約,我和你一組,他和沃克一組,我們兩組人賭LastLonger。你已經贏了沃克,而埃裡克又贏了我。只要你能贏埃裡克,我們這一組就獲勝了。你的籌碼比他多,你可以做得到。”鄧肯一邊替方曉翎捋整齊散亂的秀髮,一邊說。
“什麼,爲何我不知道這件事?你們賭的是什麼?”雖然爲鄧肯難過仍然佔據了大部分,但方曉翎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心中滋生出一點不安和憤懣來。方曉翎心中一直有點疑惑,爲何埃裡克對她這麼好。不但無償送給她很多珍貴的視頻教程,還讓他們寄住在家中熱情招待。難道這些和他與鄧肯的賭約有關?
方曉翎的細微變化沒能瞞過鄧肯,他開始後悔爲了激勵她而隨口這樣說了。他只好解釋說:“賭注只是我和埃裡克之間的付出,所以沒告訴你和沃克。我們之間無論哪一組輸了,都要替對方做一件事。埃裡克要我做的事,我答應過他暫時不能公開。而他要替我做的事,實際上已經做到了。所以,只要你堅持得比埃裡克更久,那賭約就清了。”
但你不應該將我捲入賭約之中,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方曉翎心想,她不喜歡被擺佈的感覺。但這時也不便尋根問底,所以她向鄧肯微微點頭,便心事重重的回到牌桌上。
人是坐下來了,心卻哪裡能安定下來。沃克出局時那失態到近乎癲狂的表現,和鄧肯強作笑顏的神態(方曉翎認爲鄧肯內心對這樣的失利必然是難以釋懷的)仍在不斷盤旋,對於鄧肯所說賭約的疑惑又疊加在上面不斷的放大。鄧肯到底和埃裡克賭什麼?他說要替埃裡克保密,那就不是一般的娛樂性飯局或金錢賭約了,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神秘,這個和埃裡克對她的熱情招待有關嗎?鄧肯說沃克也不知道這個賭約,可沃克被淘汰後的表現爲何如此奇怪,他還馬上跑去看鄧肯了,他真的不知道嗎?還有,之前沃克面對着卡爾頓的蹊蹺事,方曉翎還沒忘記,此時又涌上來了。當時珍妮弗也在場,而埃裡克又是通過珍妮弗介紹認識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有着什麼聯繫嗎?
正在心煩意亂之際,這把牌已經輪到方曉翎行動了,她在小盲注持有【紅心6紅心4】。她定定神看看當前形勢,達羅在MP1首先下注,光頭青年在MP3跟注,蓋牌到她。她在牌桌上籌碼最多,遙遙領先於第二名光頭青年的60多萬。要是氣定神閒之際,她會玩這把牌,說不定還會打個Squeeze。但鑑於目前這狀態,她蓋牌。身後的蓋倫跟注。
三人彩池,翻牌是【黑桃4梅花4黑桃6】。方曉翎暗暗頓足,一念之差,她放棄了翻牌的葫蘆。而且這一局不簡單,蓋倫反向下注,達羅和光頭青年都跟注。要是方曉翎仍在池中,她一定會先過牌,然後很欣喜的看着這個已經價值不菲的彩池。
轉牌是【方塊8】,蓋倫再次donkbet。以他的形象而論,這樣做一定持有相當的實力。達羅蓋牌,光頭青年繼續跟注。
河牌是【黑桃9】,牌面上既有順子又有同花,這次蓋倫下注1/4彩池,像是畏懼這張同花牌。方曉翎感到光頭青年雙眼發亮,反加到蓋倫的3倍,看來他是得到同花了。方曉翎更加鬱悶,要是她的葫蘆仍在,這時甚至能考慮全下。
蓋倫皺眉跟注,他主動翻出來的底牌是57s,轉牌成順子,河牌的同花讓他不安。但光頭青年得意的笑笑,翻出一對9來:“我想你是順子多過同花,所以我只下注了這麼多。”
蓋倫嘆了口氣,抱怨自己被河殺的不幸。看着心滿意足收取彩池的光頭青年,方曉翎頓覺心驚膽戰。福兮禍兮,天機莫測,莫大的遺憾旋即變成了慶幸。要是剛纔自己進入了彩池,會快打還是慢打?她能在河牌之前趕走光頭青年嗎?仔細想想,她多半會令光頭青年籌碼翻倍!
Day4只結束了第一個階段,好一個漫長的階段,方曉翎已經感到身心俱疲。她想在座位上靜靜安歇片刻,但所有人都在外面翹首以盼,她只能過去。
“你看起來很累,這纔過去兩個小時,你應該回去休息一下。”鄧肯說。
可這兩個小時就好像半個世紀一樣,方曉翎勉強笑笑:“我還好。”
“曉翎,鄧肯哥哥對我們說,他已經完全從失利中恢復過來了,請你不要爲他擔心,好好比賽。”最關心方曉翎的,始終是艾薇。
方曉翎朝她點點頭,問:“沃克呢?”
艾薇毫不在意的說:“誰知道,也許在埃裡克那邊吧。”
“也許,找個人過去那邊看看?”方曉翎很擔心。
“誰會願意過去啊,我們都在看你的比賽。”林嘉蘭不滿的嘀咕着,然後用廣東話對方曉翎說:“你怎麼老是記掛着那個小滑頭,男朋友就在你面前耶。”
誰都不喜歡沃克,無論是餘洋、林嘉蘭還是艾薇,方曉翎心中嘆息。平心而論,方曉翎是不認同沃克打牌和做人的風格,但他也並沒有做錯過什麼啊。她越想越覺得沃克在被河殺之後,那種悲憤和絕望的情緒脫離了一場重大賽事的出局,和平時的他渾不相同。她很擔心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因素。
“我過去看看埃裡克吧。”貝克說。
“好的,謝謝。我會好好努力,你們不要爲我擔心。”
方曉翎是這樣說了,但她的表現確實令人擔心,即使鄧肯看不到牌面也能覺察到。
“曉翎跟注,但她的下家(蓋倫)全下之後,她竟然蓋牌。她怎麼可能會犯這種錯誤呢?”鄧肯語氣中不滿的意味很濃。
“有什麼問題,她一定要跟注全下嗎?”餘洋問。
“她的下家能夠全下,說明籌碼量已經到了全下的臨界點。在他之前曉翎是最後一個行動的,在跟注前她必須要想到如果下家全下而其他人蓋牌,她的牌力相對於對方的範圍能夠跟注。她蓋牌了,唯一的解釋是她忘記了下家的籌碼量。這真不可思議,曉翎一直對牌桌上的籌碼量是最敏感的。”鄧肯嘆了口氣:“牌桌上的其他人一定也能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要是我的話,馬上就會針對她採取行動。”
“這個人又對曉翎3bet了,不幸被我言中,這是第二次。”第二階段過半,方曉翎還沒贏過一手牌,鄧肯眉心打結。
“她被這個人針對了嗎,短時間內第二次3bet的話,對方的牌力應該很強吧。”艾薇說。
“也許,不過我更相信曉翎是被這個人注意到了,他在趁火打劫。如果他的籌碼不多,例如只有250k左右的話,我會用KJ這樣的牌和他打到全下。曉翎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籌碼量,不應該被這樣的對手予取予奪。”
這個人坐在蓋倫下家,籌碼確實只有250k左右。目前的盲注是3k/6k/1k,連續兩次,方曉翎起手下注15k,都被他3bet到35k。方曉翎猶豫再三,還是蓋掉了手上的AJ。鄧肯想得沒錯,方曉翎無法將心神專注在牌局上。她連別人的籌碼量都沒留意,更別說各位選手最近的動態。這個對手最近贏還是輸,他怎麼看待自己,他3bet的範圍是什麼,方曉翎都心中沒底。因此,無論翻牌前還是翻牌後,她對於全下的判斷都感到無所依靠。
一直到下一個階段,4k/8k/1k,方曉翎仍然找不着北。突然現場很多名選手站了起來,幾乎沒有在牌局中的人們都在熱烈的鼓掌。方曉翎一時茫然不知所措,直到看到道爾布朗森拄着柺杖緩緩走過才搞清楚,這位老賭王在Day4被淘汰出局了。這是自2004年以來,老賭王再一次進入主賽事的錢圈,獲得28063元獎金。老而彌篤的堅韌教人衷心欽佩,因此他今年得到的掌聲尤其響亮。
經過方曉翎的牌桌,道爾看到了她,和她面前豐厚的籌碼。道爾笑着指了指方曉翎,向她伸出大拇指以資鼓勵。方曉翎面上微燙,默默向這位老前輩致敬。
接下來這把牌,方曉翎在UTG2拿到【梅花A黑桃9】,她下注19k。她已經很久沒有起手下注了,只有光頭青年在SB跟注。
兩人彩池約60k,翻牌是【梅花J紅心4梅花8】,光頭青年過牌。這不是個很適合cbet的牌面,但鑑於最近的低調形象,方曉翎藉此下注30k。光頭青年跟注,在不利的位置過牌/跟注,很容易判斷他有個中對子。如果是頂對還是同花聽牌,他會加註。
兩人彩池約120k,轉牌是【梅花6】,光頭青年繼續過牌。他這麼被動很少見,但這更加意味着他手握具有攤牌價值的手牌。方曉翎沒注意他這兩個階段的情況,摸不透再次cbet的成功率,她過牌。
河牌是【梅花K】,光頭青年明顯不樂意,他再次過牌。方曉翎沉思,這張牌像是伊甸園的紅蘋果,表面鮮豔誘惑但卻有毒。高牌和危險的牌面敦促她要下注詐唬,她估計光頭青年充其量就是一對8。方曉翎知道牌桌上所有人都懷疑她心事重重,人根本不在牌桌上。她不能攤牌讓光頭青年的中對子贏,這對她的形象是災難性的的打擊。
“Potbet(下注一個彩池)。”方曉翎大聲說。
鄧肯聽到了這一聲,他緊皺眉頭低聲說:“曉翎在詐唬!”
艾薇驚訝的附耳他問:“你怎麼知道?”鄧肯搖頭不答。
光頭青年捧着他的光頭咋舌不已,他來來回回在頭頂上摸來摸去,好幾次推牌的手已經伸了出去,又縮了回來。他進入錢圈後好不容易贏了100多k,這下跟注有可能盡數輸回去。猶豫再三,認爲方曉翎最近狀態不佳的想法佔了上風,他說跟注。
“NiceHand!”方曉翎悶悶不樂的說。光頭青年現出快慰的笑容,他亮牌89無梅花,雖然方曉翎讀的對,但於事無補。方曉翎噓口氣,隨手將底牌翻起來再看了看。
“啊!”方曉翎一聲尖叫,大家都嚇了一跳。隨即她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看漏了我的牌,我……我有一張梅花!”
光頭青年的心情驟然掉到谷底:“什麼?”然後他看到方曉翎翻出來的那張梅花竟然是A,不禁大爲光火:“你這人什麼毛病啊?”
方曉翎面紅耳熱,簡直有點無地自容,只好不停的合掌示意:“對不起,真對不起,我剛纔分神了。”
光頭青年惡狠狠的瞪了方曉翎一眼,老大不甘心的將底牌扔回給發牌員,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原本已屬於他的彩池被划向方曉翎那邊。不但愉快的心情被一掃而空,還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但他也無可奈何,方曉翎並沒有犯規,這把牌是她贏。
被牌桌上衆人異樣的目光注視着,方曉翎手忙腳亂的收拾着籌碼,她都不敢回頭望鄧肯他們。偶一擡頭,看到自己被光頭青年怒目而視,心中越發不安。對手的心情被自己搞亂了,這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表現,這很令她內疚。
我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我又不是到了道爾那個年紀!這要說是錯漏,恐怕別人都難以不信。方曉翎低下頭,雙手撫摸着自己火燙的臉,拼命收斂那分散得一塌糊塗的心情。我不能這樣下去,至少,我必須要幫鄧肯贏埃裡克。如果我擔心這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的話,我就絕不能讓鄧肯輸掉這個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