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知道問題在哪，但並不代表，他能演好。
他演了近兩年的戲，體驗派、方法派、表現派，其實都試過。
但是僞娘這種奇妙的心理狀態，他能上哪體驗去？
他就算想用情緒替換，也沒法換啊。
那就只剩下最後的表現派了，通過自己的設計和模仿，去演出賀小梅的感覺來。
但是表現派需要長期的訓練，和敏銳的觀察力，這一點也正是周瑾所缺乏的。
所以，他的賀小梅一上場就過火了，太騷，騷得變態了。
然而想要達到恰到好處的狀態，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只能一點點地去試。
“胡大哥好，”周瑾收斂了點姿態。
想想也是，賀小梅又不是出來賣的，面對柴胡這樣一個剛認識的陌生男人，又怎麼會那麼熱情呢。
柴胡還是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行行行，哥前哥後三分險，三分險啊。”
周瑾抿嘴一笑，“歌哥，您的這位朋友挺有意思的啊。”
“嗨，”霍劍華笑道：“他一向如此。”
柴胡跑到一旁的凳子上蹲下，“我說你們兩個大男人，什麼哥哥弟弟的，能不能好好說話……”
周瑾道：“這個是唱歌的歌，哥哥的歌，要不我以後也叫你胡哥吧。”
“卡，太淡了，再來！”
這回周瑾翹起蘭花指，挑起袖子在面前遮掩一下，抿嘴笑道：“這個啊，是唱歌的歌，哥哥的歌，要不我以後也叫你胡哥吧。”
“卡，再來！”
“再來！”
“卡！”
一連拍了七八條，周瑾一點點地試着那個感覺，到最後李建國都給搞糊塗了，反正就覺得不對。
要說給個六十分，還是沒問題的，可李建國對周瑾的期望，明顯不止及格啊。
副導演樑升權跑過來，道：“老李啊，今天是開機第一場戲，演員還沒進入狀態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那麼苛刻了。”
李建國嘆口氣，“好吧，下一條。”
賀小梅不是個複雜的人物，要是換了一個普通的演員來，管他是不是僞娘，反正我就瞎幾把演唄，能及格就好。
可遇到周瑾這麼一個較真的演員，就變得複雜了，他非得把人物從裡到外，研究得透透的。
賀小梅到底是真僞娘，還是男兒身女兒心呢？他女裝到底是喜歡，還是遊戲風塵？
又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他這樣的心理？
這樣一搞，把李建國自己也給繞暈了，他拿到劇本的時候，可沒把賀小梅想那麼複雜。
開機第一天，誰都想順順利利的，他可沒那麼多功夫和周瑾去耗。
好在賀小梅並非男主，戲份最多的還是離歌笑，到了及格線，混過去也行。
可週瑾不幹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演技還行，如果不是演技的問題，那就只能是理解錯了。
到最後，還是歸結於對人物的理解上。
他需要一些時間去理清自己的思緒。
“導演，這場戲能不能先擱置下，”周瑾走到李建國身邊，請求道：“我得再想想。”
李建國還沒開口呢，樑升權接口道：“小周啊，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也不要太苛刻嘛，你表現得已經可以了，要有自信。”
周瑾笑道：“導演，我就是很自信，纔想緩一緩，我會盡快調整過來的。”
“別傻了，就一天功夫，能調整什麼啊，”樑升權有點懷疑。
周瑾面色不變，笑道：“對啊，我就想要一天試一試。”
樑升權還想說些什麼，李建國一揮手製止了他，“你也知道，劇組的戲份安排得都很緊密，我最多給你騰出一天的時間，你明白嗎？”
“我明白，謝謝導演，謝謝導演……”周瑾微微鞠躬，真誠道謝。
“好了，這場戲先擱置，”李建國說一不二，指揮道：“思思、老霍，老樑，你們也準備下，咱們先拍下一場。”
一枝梅在明清宮苑裡的戲，還有不少，李建國又找了幾場沒有賀小梅的，帶着劇組去拍了。
在路上，樑升權納悶問道：“老李啊，你就那麼看重那小子？還這麼依着他。”
李建國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們和吳宇生比起來如何？”
“這怎麼比呢？”樑升權道：“這也沒法比啊。”
“是啊，沒法比，”李建國輕嘆口氣，道：“那小子可是在吳宇生手底下混出來的，他的及格線不該是六十分。”
“而且，”他頓了下道：“那天開發佈會你也看到了，媒體對他的關注，絲毫不亞於霍劍華，甚至還猶有過之，咱們這部戲啊，說不定還就應在他身上了。”
樑升權微一點頭，算是認可了，不過還是忍不住道：“可就一天功夫，他還能做什麼？還指望他脫胎換骨啊。”
“試試吧，”李建國一笑，“反正也就一天的功夫。”
也對，反正也就一天的功夫。
另一邊，周瑾來到化妝間，化妝師老爺子在那喝茶呢，看見周瑾過來，道：“演完啦，要不來喝點？上好的碧螺春。”
周瑾道：“真不好意思了，還得勞您給卸了妝，明天還得拍。”
“哦？”化妝師也沒多問，“行，坐吧，都是分內事，還說什麼勞累不勞累的。”
周瑾坐到鏡子前，化妝師又將他頭上那些東西，一一取下。
“哎，您說古代都是男子唱花旦，唱得久了，他們會不會真覺得自己是女的？”周瑾突然問道。
化妝師笑道：“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不過那得是頂尖的角兒了，你沒看霸王別姬裡說，不瘋魔不成活啊。”
“不瘋魔不成活？”周瑾咂摸幾下，贊同道：“是這個道理啊，不過我可沒這個境界。”
就爲了演個戲，徹底把自己變成僞娘，那也太虧了，這種事，周瑾是不會幹的。
“嗨，”化妝師弄了些卸妝水塗在他臉上，道：“那也就是個境界，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又道：“就像咱們化妝的，普通人能把五分顏色，畫出七分姿態，而高手則能把三分顏色，畫成十分美麗，這等境界也就是個念想罷了。”
“念想？”
“對啊，就是念想，”化妝師努努嘴，“喏，你的念想來了。”
周瑾轉頭一看，劉思思一溜小跑過來，趴到桌子上，道：“你怎麼了啊，不是拍得挺好嗎？”
“哈，”周瑾一伸手，正好拍到她的帽子，“你這個帽子可太不女俠了啊，跟個假小子似的。”
“跟你說話呢，”劉思思一把拍開他的手，“到底怎麼了啊？”
周瑾換了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別擔心，沒什麼啦，我就是需要想一想。”
想一想，他的這個念想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