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吉天陽已經領着我們進了大廳,並找了座位請我和老趙坐下。我們這一桌有十個人,互相都不認識,乾坐着等待上菜。我和老趙挨坐在一塊兒,我正想把那名戴黑色鴨舌帽的怪人指給老趙看,可是,當我轉頭尋找時,卻哪裡還見那人的蹤影?
我悄聲問老趙,有沒有看到戴鴨舌帽的怪人?老趙說,他沒看到。會不會是我看錯了?我十分肯定地告訴他,我絕對沒看錯!
老趙說,鬼見到太陽光會魂飛魄散的,哪個鬼敢白天出來作亂?我想想覺得老趙說的也對,可能是我多慮的吧。也許那人真的是人,只不過,行爲與衆不同罷了!
就在這時,剛纔怪人所在的那一桌有個老頭站起來,怒吼道;“怎麼還沒上菜?老子都快餓死了!快上菜,快上菜啊!”
這老頭年紀大概七十多歲,花白的頭髮,滿臉皺紋,從那滿面的紅光來看,他身體似乎還不錯。
老頭這麼一喊,大廳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這使得吉天陽非常尷尬,他快步走過去,勸說那老頭。那老頭似乎很倔,根本不聽勸告,還站起來指着吉天陽的鼻子臭罵。
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知道,老頭子竟然還是吉天陽的父親。我心裡可納悶了,今天可是吉天陽的新婚之日,老頭子這麼叫喊難道不怕砸了他兒子的場?難不成,他們父子倆有矛盾,老頭子故意讓吉天陽難堪?
吉天陽見勸不住老頭子,乾脆連拉帶拽,將老頭子弄進房間。可是,老頭子還沒完,在房間繼續大喊着上菜。被他這麼一鬧,整個大廳的人都議論紛紛。
我扭頭想和老趙就這事說幾句,老趙這廝卻一臉興奮地告訴我,有好戲看了,然後拽着我徑直來到那個房間。
見到我和老趙,吉天陽滿懷歉意地說,讓我們見笑了,他父親不知道怎麼搞的,今天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老是喊着想吃東西。
老趙將吉天陽拉到一邊,低聲問他:“你父親以前不是這樣?”
吉天陽看了老頭子一眼,說:“當然不是的!我父親向來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無理取鬧!”
老趙拍拍他肩膀,說:“那你趕緊給他上菜!”
吉天陽說:“已經讓人上菜了!”
正說着,一女服務員把菜給端上來了。那是一條紅燒魚,剛出爐,熱氣騰騰。剛一端進來,小小的房間便充滿了香味。
老頭子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拿起碗筷,啪啦幾下,就把這條約摸一斤重的紅燒魚給吃完了。
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這老頭子也太能吃了吧?這麼大一條紅燒魚,眨眼就給吃完了,他該不會是餓幾天幾夜吧?
我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只見老頭子抹了抹嘴巴,意猶未盡地說:“這點菜不夠吃,快點繼續上菜!”
吉天陽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想上去說什麼,被老趙給攔住了。老趙說:“就按他說的去做,讓廚房繼續上菜!”然後,老趙附在吉天陽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什麼,吉天陽轉身出了房間。
不一會兒,吉天陽返回來了,他將老頭子領了出去,說是到另外一個房間給他吃的。老頭子一聽說有吃的,也不鬧,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老趙這廝也拽着我跟過去。
進了那房間,見房間正中間垂下來一根繩子,繩子上掛着一個香噴噴的烤羊腿。跟剛纔那個房間相比,這個房間的光線很暗。
老趙給吉天陽遞了個眼色,吉天陽拉着他父親的手,走到羊腿下方,說:“爸,這是您愛吃的烤羊腿,您盡情享用吧!”
老頭子兩眼發光盯着烤羊腿看,哪裡還顧得上聽吉天陽說什麼?當老頭子伸手去抓烤羊腿的時候,老趙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根繩子。他將繩子一拉,烤羊腿一下子升高,老頭子手抓空了。
老頭子不甘心,咂了咂嘴,踮起腳跟,再次朝烤羊腿伸出手。可是,當他快抓到烤羊腿時,老趙這廝又扯了一下手中的繩子。那烤羊腿又升高了一點,老頭子又夠不着。
我差點沒笑出聲來,老趙這廝也太損了,有這麼捉弄人的嗎?我扯了一下老趙的衣角,輕聲說:“老趙,你這是幹嗎?老人家貪吃不是錯,你幹嗎捉弄人家?”
老趙給我打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朝老頭子努努嘴,示意我看。我再次把目光轉向吉天陽父親,見他正在使勁地踮着腳跟。
我心下納悶,明明都夠不着了,這老頭子還踮腳跟,他傻呀他?再看老趙,見他全神貫注地不停拉繩子,將烤羊腿拉得更高,好像生怕被吉天陽父親吃到似的。
我有點犯糊塗了,吉天陽父親都已經夠不着了,老趙爲何還不停地將烤羊腿拉高?
就在我感到費解的時候,老趙從兜裡摸出照鬼鏡遞到我手上。我明白了什麼,接過照鬼鏡,對着吉天陽父親一照。
這一照,可把我給嚇着了。只見一個鬼魂正從吉天陽老父的天靈蓋伸出來,仰着腦袋,吊着一個長長的舌頭,雙手使勁地向着烤羊腿伸去。這個鬼魂兩眼只顧盯着烤羊腿看,別的全都顧不上。
老趙根本沒讓這鬼得逞,每次,這鬼的手快夠着烤羊腿,他就將烤羊腿拉高一點。如此一來,那鬼的身體便慢慢地從吉天陽父親身體裡出來了。
我正看得發愣,老趙拿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登時明白過來,趕緊解下腰帶,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那鬼也真是貪吃到了極點,一心只顧着要吃到烤羊腿,根本沒覺察到我正靠近它。等到了吉天陽父親的身旁,我踩到旁邊的椅子上,伸出腰帶,將那鬼給捆綁住。
那鬼這才驚醒過來,使勁地扭擺身體,想掙脫逃跑。可是,他如何能掙脫這條被施過咒語的紅腰帶?掙扎了好一會兒,這鬼筋疲力盡,慢慢地癱軟下來。
吉天陽老父不再被鬼纏身,漸漸地清醒過來。他看了看四周,眉頭皺了一下,問:“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在這裡?”
老趙給吉天陽遞了個眼色,吉天陽將老父給領出了房間。老趙將門關上,衝我嬉笑道:“怎麼樣?臭小子,好不好玩?”
我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掙扎的鬼,問老趙:“鬼不都是害怕陽光的嗎?這個鬼怎麼這麼特殊?”
老趙將這鬼的情況告訴我。
原來,這種鬼叫做餓死鬼。餓死鬼是人在飽受飢餓的折磨中死去變成的。餓死鬼跟其他鬼不同的地方是,餓死鬼的舌頭往往很長,比人的舌頭要長三倍以上。吃東西的時候,只要將舌頭伸出去一卷,一盤菜就進肚子了。
除了舌頭跟普通的鬼不一樣,餓死鬼還比較耐光,只要光線不太強烈,它們就會沒事。正因如此,哪怕是大白天,餓死鬼也會要麼戴着黑帽,要麼撐着黑傘,混到婚宴,附身到人身上大吃特吃。被他附身的人會一直吃到撐吃到死才停下。
聽了老趙的講述,我才明白過來,吉天陽父親剛纔爲何如此瘋狂!而我剛纔看到的那個戴着黑色鴨舌帽的怪人,肯定就是這個餓死鬼了。
我問老趙,該如何處置這個餓死鬼?老趙從兜裡摸出一張咒符,折成一把小刀,來到餓死鬼前。
餓死鬼看着老趙手中的紙刀,嚇得渾身哆嗦,連聲哀求老趙放過它,說什麼它是人的時候,連飯都沒有吃,活生生餓死多可憐。
我想想也覺得這鬼可憐,勸老趙別殺他,放他一條鬼路。老趙說,他壓根就沒有殺這餓死鬼的打算。我問他,那怎麼處置餓死鬼?
老趙一把將餓死鬼那大概有半米長的舌頭給揪出來,手起刀落,一下子將餓死鬼的舌頭給割了下來。
然後,老趙拿出打火機,將那把咒符折成的小刀給燒掉。伴隨着一陣青煙,房間裡頓時充斥着一股惡臭。
“割了餓死鬼的舌頭,從此以後,它就變成普通的鬼了!”老趙說着,從我手裡牽過被割掉舌頭的餓死鬼,出了房間,到外面“放生”去了。
吉天陽看到老父恢復了正常,對我千恩萬謝,我注意到,他印堂的那一圈黑暈已經不見,心裡才放了下來。我告訴吉天陽,他的厄運已經過去,可以正常舉辦婚宴了。
吉天陽非常感激,讓廚房準備了幾個好菜,招待我和老趙。吃過午飯,我和老趙回到他家,等待六爺派車接我們去別墅收治河童。
下午五點多,太陽西斜的時候,我右眼皮跳個不停。恰好此時,窗外有隻烏鴉不停地聒噪。聽這烏鴉那沙啞的聲音,我心裡瘮得慌。
我把自己的情況告訴老趙,問他,我是不是要遇到倒黴的事?老趙說,這個要算一卦才能知道。我要老趙幫我算一卦,老趙說,看相的人是不能給自己看相算卦的,還是算了吧。
老趙所說的看相人不能給自己算卦,是所有相師的禁忌。我想想也是,就沒讓老趙給我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