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又如何?太后有本事,只管來殺我!我的人頭在項上十幾年了,我倒要看看,太后哪一天來摘!”
王妃愣愣地看着曜靈,萬沒想到,這丫頭也會起這樣大的火來。從來見她 ,都是圓融靈明,有退讓有分寸的。
也許,太后真碰上了對手,也說不一定?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叫王妃嚇了一跳,過後,卻又有些竊喜。太后橫行一時,若真有人能制約於她,倒也未嘗不是好事一樁。更別說,還有那東西在呢!這丫頭的命,是着實硬得很呢!
所以說,朝中風雲詭譎,要失保自己不失,唯有看天觀相,站對位置。
想到這裡,王妃突然轉了臉色,換上一付楚楚可憐的模樣,嘆氣哀怨道:“其實我也是無法,丫頭你替我想想,太后說了話,我能不依?今兒我本不願叫你過來,可昨兒老太后演了那一齣戲,太后心裡有氣,少不得吩咐我。我只有。。。”
曜靈冷冷看了她一眼,太后要借你的手來教訓我?好,很好。
“既然如此,我回去就對小荃子說,今兒白受了王妃幾句話,倒惹得一肚子悶氣。小荃子少不了去回李公公,王妃也就算交差了事。”
王妃點頭微笑:“丫頭果然體貼,我正是這個意思呢!難爲你成全,多謝你了。”
曜靈面帶嘲諷,嘴角上揚:“既然事體已畢,請王妃放我回去。”
王妃舒舒服服地躺着,倚靠在身後的繡花軟墊子上,一時心情大好,皓腕輕輕一揮:“你去吧。”
曜靈簡直無法直接表達出自己內心到眼前這個女人的鄙夷,好在平日裡的僞裝都已撕去,她懶得行禮,王妃也懶得叫人送,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了。
走到院子裡時。曜靈又氣又怒,且被屋外的強烈刺目的陽光迷住了眼,一時有些頭暈目眩,不覺立住了腳,並以一手撐頭,另一隻手,順勢就摸上了身邊一根廊柱。
不對。這不是廊柱!曜靈手但撫上去就覺也異樣來,柱子本該是硬而涼的,可這東西觸手軟滑,且一股溫熱之氣。透過自己的掌心,直穿到身體裡來。
曜靈竭力甩了甩頭。待視力恢復正常了,方纔睜開眼睛,向手邊那物件看去。
竟然是個男子!
曜靈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便如被火燎一般,瞬間收了回來,看此人甚是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男子本是繃緊的臉,看見曜靈便微微浮出些笑意,只這一笑,曜靈驟然想起來,原來是他!
泓王管家之子,常平?!
也難怪曜靈認不出他來,今日一身素衣,江白綾杭綢直裰,與前兩回見時相比。愈瘦削許多,開始將臉板着。後來方有些笑容。
正是這笑容提醒了曜靈,她坐鎮采薇莊近十年,也見過不少大家公子,可笑得這樣天然從容,風度翩遷的,卻唯只有他一人而已。
見對方雙手抱於胸前,曜靈這纔想起,自己剛纔無意中撫上了對方的手臂,立即臉上如泛桃瓣,飛起紅霞。從小走到現在,她還從未如此接近過任何一個男子的身體呢!
男子見曜靈羞澀,眼裡的笑意愈濃厚,黑如曜石的瞳仁裡,清晰透徹地顯出曜靈的身影來,曜靈只看了一眼,便不自覺地垂下頭去,那裡頭的人怎麼這樣好看了?
秋水爲神,芙蓉爲骨,可憐楊柳腰,堪愛桃花面。這話是曾經一位大家公子見過曜靈後,隨口吟出的,後傳遍京城,爲采薇莊做響了名氣。
曜靈從來對這四句話不以爲然,可此刻不知怎的,她卻突然想起來,只因對面那人眼裡的自己,好似正是如斯模樣。
男子眼裡的笑就快溢出來了,嘴角高高揚起,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卻看見曜靈背後走來一人,瞬間眼裡的笑就滅了下去,復又變得幽暗深邃起來。
曜靈預感到對方將要開口,可等了半天,卻沒聽見聲音,反倒是一把女子的聲音響起,從自己背後傳來:“世子爺,您來多久了?泓王爺遣您來的吧?”
曜靈頓時感覺自己頭頂上過了個炸雷,世子爺?泓王??原來他不是常平,竟是泓王的兒子???
難怪他如此這般氣質出衆!曜靈在心裡恨自己,叫什麼東西蒙住了眼?明擺着的事 ,竟看不出來?!難怪他見着自己就笑,想必是嘲笑自己有眼無珠吧?!
許是對方笑得太過真誠,自己竟迷失其中,失去了一向看人的精準?曜靈一時對自己惱怒不已。
“原來是世子爺,小女子失禮了,這就告辭,請世子爺自便!” 曜靈冷淡丟下這句話就走,連眼皮也懶得再擡一下。
岑殷,泓王第五個兒子,也是府裡的世子爺,眼見曜靈如此,眼裡深意更濃,只是礙於青鶯在旁虎視眈眈,便有意沉默,立於原地不動。
雲燕正在外頭伺候鄭府來人,預備接鄭夫人的轎馬,忽見曜靈臉漲得通紅,從後院出來,不覺好奇,難不成王妃給了這丫頭幾句重話?
十七姨娘的事,其實滿府裡沒幾個人知道,雲燕自爲得王妃歡心,其實比不上青鶯,因此並不知道王妃爲何事叫曜靈來,就連外頭風言風語傳的些話,她也一概不知。
此時雲燕心中竊喜,怎麼這丫頭今兒也吃癟了?見曜靈正走到自己身邊,便有意無意地對另一個丫鬟道:“你呀!不知好歹,行事要便勉強,恰似咬羣出尖兒的一般,如今怎麼樣?倒落得滿身不是!”
那丫鬟被訓了個不知所措,曜靈充耳不聞,徑直走出了寺門。
鄭夫人正坐在轎裡想着心事,突然轎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太太,尹家那丫頭從寺裡出來了!”
鄭夫人一驚,順手卷起繡花軟簾向外張去,果見曜靈默默過來,遠遠看去,似乎有些頹然,不如往日有精神。
“哼,這丫頭平日也猖狂夠了,好容易叫太后煞了煞威風,老太后又。。。”外頭那丫鬟的話才說了一半,鄭夫人怒斥,喝斷其聲。
“有你什麼說處!你又知道些什麼?吹殺燈擠眼兒──誰看得見後來的事?你當她完了,比你強得多呢!”
那丫鬟縮了縮脖子,不作聲了。其實不論鄭府還是別的什麼王府大宅,裡頭不少丫鬟都受過曜靈的好處,平日也都姐姐妹妹地亂叫,親熱的很。可背地裡,大多數人都看她不爽,無他,曜靈人物出衆,太過惹眼。
向來出頭的椽子先爛,一絲兒不錯。
曜靈也早看見,一乘青色軟呢作轎衣,四周垂下同色流蘇的轎子,配上瘦瘦的一付杭州香藤轎槓,八個轎伕擡着,三五個丫鬟,七八個婆子跟着,飛快就朝這裡過來了。
是鄭府的轎子,且看其架勢,必是鄭夫人無疑。若在往常,曜靈早陪笑上前伺候問安了,可現在呢?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對方是跟太后一條心,還是,另有他意?
鄭夫人心裡也正有此意,自己該如何行事?昨晚自己親自尋到外書房,問了老爺意思。老爺只說了三個字:“看着辦。”
怎麼辦?看誰的辦?鄭夫人知道,這是老爺有意給自己下個考題,是要看自己本事的。二姨娘鳳煦,近日頻頻生事,甚至背後說出一山不容二虎這樣的話來。自己的孃家也不太爭氣,幾回上書皇上的奏摺,都叫打了回票。
老爺這時候說這樣話?鄭夫人不禁在心裡虛,不是那姨娘背後吹風,要有意給自己下個套吧?
若好了便罷,若有些差池,不論是宮裡哪位祖宗不高興,老爺便可借題揮,自己手裡的權勢,只怕又要輸給那姨娘三分了。
正猶豫不決間,外頭丫鬟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那 丫頭過來了,夫人,咱們這轎子,停還是不停?”
鄭夫人心慌起來,正要開口說話,嗓子眼不知被什麼堵住了,竟說不出話。
好在外頭的聲音又起:“咦!好個沒禮貌的丫頭!怎麼看見夫人的轎子也不停下來行禮請安?只這樣福一福就過去,算什麼規矩?夫人你看看,可是平日白疼了她?!”
鄭夫人長出一口氣去,一瞬間舒心暢意起來。這丫頭果然是個聰明人兒,乖覺得很。
“怎麼這麼多話?即便她要請安,本夫人還不見得有空呢!”鄭夫人的嗓子完全好了,說話聲音且洪又亮,着狠地吩咐道:“還不快些走着,王妃那裡等着呢!”
短短片刻,外頭那丫鬟被當着衆人面,訓了兩回, 這筆帳,不出意料地,又算到了曜靈頭上。
回到店裡,曜靈第一眼就看見小荃子,正巴着門向外望,看見她過來,嗖一下就將頭縮了回去。
曜靈若無其事,鎮靜自如地從前門,穿大堂而入,那塊老太后御賜的匾額正高懸於頭頂,方成幾個夥計,一早就將其弄了上去。
“小荃子!” 曜靈直追到廚下,方將那小子截住。
“喲!掌櫃的回來了?”小荃子臉紅紅地回過身來,他正裝着喝水,不想曜靈竟直逼到眼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