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知道,您手裡有那個東西。 .老太后您瞧,眼見都到了這個時候。。。“太后忽然覺得話說得不妥,忙換個語氣,又道:“既然您也說皇帝漸成明君,何必還把持那東西不放?”
這回,換成老太后沉默不語了,她喘得極急極快,一時間,太后竟不能分辨到底對方是不想說話,還是不能說話。
可是片刻之後,老太后開始冷笑了。太后看出對方的態度,立刻將嘴閉得緊緊的,不再開口。
胡做無用之功,不是她的風格。
“到了這個時候?可是到哀家要死的時候了?可惜,哀家身子雖弱些,到底還沒入土呢!其實哀家也知道,你來必要提及此事。回回你來,沒有不念着那個東西的。”老太后呼呼吐着粗氣,話說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眼裡的精光,卻壓得太后連頭也擡不起來。
“哀家就不明白了!早說過那東西於你和皇上無害,你爲什麼總捏住了這事不肯放手?”
太后心裡如有貓抓,恨不能直說我不放心!誰知道你這老婆子是不是騙人?!
“老太后,皇上也是您的血脈,他登基時間不長,雖說天下已定,到底根基還有些不穩,臣妾這個做孃的,當然要替他掃清一切不安因素。您別怪臣妾,臣妾也不是爲了自己。”太后說着,看似殷勤地替對方掖了掖被角,口中話說得,更是和潤圓融。
老太后卻驟然挺起身子來,衝着就大力啐了一口,險些正中太后面門,太后這一驚非同小可,即刻就從牀邊站了起來。
“呸!你當哀家三歲孩兒一樣好騙麼?!你也不想想,哀家在這宮裡的日子,長過你多少倍去!”老太后臉上掛着幽晦難明的笑,嘴裡說話卻如利劍,毫不留情地直接將太后的心撕開。
“你說你是爲了天下,爲了兒子。哼哼,哀家問你,當年先帝在時,你是怎麼做的?也是爲了兒子,爲了天下?”
太后身子連連向後退去,她的心簡直不知道該落去何方,深淵已經不夠深了,地獄?也許可以考慮。多少年了?多少年前的秘密,她以爲早已經藏得嚴實了,這個老不死的,從哪裡翻出來的?還又這樣當面地抖摟出來?!
老太后似乎開心了,嘿嘿嘿地不住咧開嘴笑,可笑聲太過砭骨磣人,太后難以忍受地捂上了耳朵,自己來錯了,她想,這一趟來慈寧宮,真真是個天大的錯誤。
老太后嘴裡還在邊笑邊說,不肯放過太后的意思。
“你以爲現在是時候了?你心裡必定想着,老太婆要死了,還能把持那東西多久?早晚要交出來!於是你就來了,看看這老太婆死了沒有?還能捏住袖子多久!是不是這個意思?!”
太后心想她怎麼還不死?不是說肺壞了麼怎麼說這麼多話還不死!
“你說爲了天下,爲了兒子?哈哈哈!”老太后放聲大笑,不過聲音嘶啞,且已拼盡了全力,“你別忘了,你不止是個母親,也是個女人!女人爲了愛,能做出多狠多毒的事來,是別人想也想不到,料也難料的!”
說到這裡,老太后的聲音低了下去:“哀家,哀家也是女人,也曾年輕過,也曾跟你一樣。。。”
太后恍然無覺地聽着,她聽不出別的意思,只在心裡問自己,多年之後,自己老得成了精,會不會也是眼前這付瘦骨嶙峋,狂妄暴虐的模樣?!
“太后,”老太后的聲音突然迴轉了過來,恢復正常,一聲老邁的輕喚,令正在神遊的太后回過神來,忙又向前一步,恭敬以迎,以爲對方回心轉意了。
老太后累極了,身子軟軟地靠在有些沙沙作響的靠墊上,她的眼珠子轉不動似的,直勾勾地盯在太后身上。
太后屏住了呼吸,自己盼了十幾年,希望就要成真了麼?!老太婆發泄過後,就要鬆口了麼?!
“你就死了心吧。”老太后的聲音不知何故,突然清晰得嚇人,“那東西早不在哀家手裡了。”
太后的心不跳了,雖是五月的天氣,可她被驟然出現的冷空氣,凍住了。
“哀家早知道你是這個心思。你說放過,心裡卻是放不過的。爲了兒子,也許可以放下,畢竟那是已經死了的人。可是,若爲了你自己,”太后的眼神忽然緩和了下來,“太后,你捫心自問,你多年來多所以放不下,當真是爲了天下,爲了皇帝麼?!”
太后從來不知道,原來死了許久的心,也一樣可以作痛,且疼得她幾乎要掉下淚來。
采薇莊裡,尹曜靈吃過了午飯,正在後院裡,查看日光下攤曬出來的細米粉。潔白的米粉,靜靜地躺在鋪了一層細竹布的篾匾上,午後的陽光慷慨地灑上去,一層層細潤的米珠,泛出細微幼滑的光,又散出些清淡的香氣來。
“今兒天好,看你這院裡曬的!”背後傳來說話聲,曜靈回頭一看,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翹了上去。
“洛媽媽,你怎麼來了?”
洛家娘子笑嘻嘻地,手裡拎着個碩大的桃紅色綢布包裹,從後門處走過來,對曜靈道:“我有日子沒見到你了!心裡想着,這丫頭不知每日做些什麼?也不來給我看看,虧我心裡那樣疼她!”
曜靈靈動地幾步就躍到了她身後,先伸過右手將對方的包裹接了過來。
“好沉!”出乎意料,這包裹壓手得厲害,曜靈由不得彎了下腰。
洛家娘子爽朗地大笑:“丫頭你學藝不精呀!這點子東西就嚇倒了不成?”
曜靈翹翹的小鼻子一皺,悄悄將牙咬緊了,右手用力向上一舉:“洛媽媽別看不起人!”
洛家娘子嘴上哈哈笑了起來,心裡卻疼惜那一雙纖細的皓腕,忙不迭又接下包裹來:“你看看你,不該亂出力的時候使蠻勁!你師傅怎麼說得?”
“力氣要用在刀刃上!”曜靈答得飛快,二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