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早已大亮,韻清卻仍是遲遲不願睜開眼睛。頭痛欲裂,讓她恍惚以爲又回到了從前,那些月圓之夜裡,生不如死的煎熬。
昨晚,她喝醉了嗎?恍惚記得,在吃年夜飯的時候,因爲新年,因爲大雪,因爲小師弟鬧情緒,她想起了很多悲傷的往事,自顧自地喝了很多酒。後來呢?
後來,哥哥……
韻清的身子猛地一僵。
這裡是京城,是皇宮,是自己的寢殿,不是須彌峰上那間小小的客房。此時離那些寒冷孤寂到令人絕望的風雪之夜,也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啊!那個人,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既然不可能是他,那麼昨晚,與她那樣抵死纏綿的人,是誰?
不必睜眼去看,身邊緊緊包圍着她的,那種並不十分陌生的溫暖和味道,已經明明白白地,給出了她未必想要的答案。
韻清心下不由得暗暗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上一次的沉淪,可以推說是因爲他發了瘋,中了邪,喪心病狂……那麼這一次呢?
不管心裡再怎麼不願面對,再怎麼不願承認,這一次,她也是逃不掉的了。
一心想要逃避,兜兜轉轉,最終卻仍是要轉回到他的身邊,莫非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嗎?
既然始終逃避不開,自己是不是便該學着……接受?
其實,自己內心深處的堅冰,早已開始融化了,不是嗎?
誰能擔保說,這些日子以來,爲了逃避怪老頭的嘮叨而拉着師兄演的那些戲,自己半點都不曾投入過呢?戲假情真的,只怕未必只有師兄一個人呢!只是自己的內心太過於倔強,始終不願意承認罷了!
據說,女人容易因爲身體的淪陷而一併失了心,難道自己,竟也終究未能免俗嗎?
韻清緩緩睜開眼睛,有些失神地伸出依舊冰涼的手指,在眼前那具結實的胸膛上寫寫畫畫起來。
冰冷的觸感讓冷玉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猛吸了一口涼氣:“小七!”
韻清緩緩仰起頭,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這個方法果然很有效,你一下子就醒了。”
天色未明時,冷玉便早已醒來,他貪婪地看着懷中的韻清嬰兒一般安詳的睡顏,欣喜着,也煎熬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天亮,等待着她醒來,等待着她對自己,最後的宣判。
小七醒來之後,看到枕邊的人竟是她最嫌惡的自己,會作如何反應?冷玉設想過一千種可能,卻完全不曾想到過,她竟會露出這樣
調皮的笑顏,像一個可愛的小妻子,用一點溫馨的惡作劇,來喚醒自己沉睡中的的丈夫……
冷玉不由得有些恍惚。是自己仍在做夢,還是小七依舊不曾睡醒,不曾看清眼前的自己,並非她日夜苦苦思戀着的那個人?
見冷玉神色迷茫,怔怔地望着自己,韻清似是頗有些不滿,伸手在他精壯的胸膛上準確地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突起,用力掐了下去:“呆子,發什麼愣呢!”
冷玉不得不緊咬着牙關,方不至於呼痛出聲。這樣一來,說出的話就難免有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早就醒了!你想痛死我嗎?”
“原來你還活着!”韻清撇嘴道,“你不說話,我怎麼會知道你醒了?我還以爲昨晚不小心把你累死了呢!你若是再不出聲,我就叫人來把你擡出去埋了!”
昨晚……把他累死了?這樣的話,便是最親密的夫妻,也未必能這樣面不改色地說出口吧?這個女人,真的是那個一直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小七嗎?冷玉更加不敢置信了:“小七,你自己……醒了嗎?你認出我是誰了嗎?你不覺得,應該先把我砍了,然後再埋嗎?”
韻清豈有不知他心中所想?有心認認真真與他將話說明白,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見他此時仍是一臉忐忑,又忍不住想逗逗他:“可是我覺得,只要埋了,遲早都是會死的,何必再費工夫去砍?如果師兄覺得還是砍了的好,不如自己先砍幾刀試試?”
師兄?這麼說,她並沒有認錯人啊!她一直知道是自己,爲什麼還會……
冷玉這下是徹底愕然了:這個小七,莫非她今日是中邪了嗎?
雖然這樣的結果,是自己原本做夢都不敢想,求之不得的,可是……心裡怎麼總覺得有些七上八下的呢?
思前想後,冷玉終究還是冒着徹底將她激怒的危險,忐忑地開口問了出來:“小七,你……你不會怪我,乘人之危嗎?”
怪你麼?那也首先要怪我自己不小心,給了你乘人之危的機會,不是嗎?韻清嘆了口氣,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翻身躺到一旁,枕着自己的雙臂,故作嚴肅道:“我還擔心你會怪我,借酒裝瘋,佔了你的便宜呢。話說,師兄,我們貌似已經扯平了呢!”
扯平了……冷玉有種想要冒冷汗的感覺。這樣的話,也只有他那個瘋瘋癲癲的小師妹,才能說得出來。不得不說,眼前的這個小七,纔是他所熟悉,他所迷戀的那個小師妹,那個永遠有着別人想不到的奇怪念頭的瘋丫頭。你根本想不到,有
什麼東西是她想不出來的,有什麼話是她不敢說出口的。她本來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瘋子。
不過,她說,昨晚她是借酒裝瘋,故意佔自己的便宜?
冷玉不由得苦笑起來。小七,雖然我很希望你確實是借酒裝瘋,但是,請不要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敷衍我脆弱的自尊。你若想佔我的便宜,何須借酒裝瘋?
“小七,能被你借酒裝瘋佔便宜,我很榮幸。不過,我想聽的,是你的真話。你昨晚,明明是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爲什麼……”
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韻清不由得神色一凜,“呼”地一聲翻身坐了起來,緊緊盯着冷玉同樣瞬間變色的臉:“我昨晚,到底說什麼了?”
冷玉自悔失言,慌忙跟着坐起,伸手欲攬住韻清的肩膀,藉以躲開她探究的目光:“沒,你什麼都沒有說過。”
韻清掙脫他的手臂,擡頭看着他的神色明顯躲閃起來,最後索性別過頭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酒醉之時,定是說了些平日絕對不會出口的肺腑之言,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
明知自己酒量平平,酒品也不怎麼樣,爲什麼就不會剋制一些,偏要在他的面前,沒頭沒腦地喝那麼多酒?
冷玉見了韻清漸漸冷下去的神色,早已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怎麼會那樣糊塗,偏要提起那個不該提起的人呢?假裝不知道不好嗎?就算明知道她是在做戲,那樣美好的一場戲,若能一直陪她演下去,又有何不可?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回去,砍死那個管不住嘴巴的自己。冷玉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想着。
韻清咬着下脣思索了半日,終於幽幽地嘆了口氣:“師兄,對不起。”
對不起?冷玉有些錯愕,脫口問道:“什麼對不起?”
韻清皺眉道:“我不該把你當成別人,你永遠只是你自己。”
冷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認真道:“小七,我早已不敢奢望,你還能把我當成我自己。我只怕,自己已經連被你當成別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如果你願意……”
“師兄!”韻清似是怕自己後悔一般,忽然開口打斷他,衝口而出:“幫我忘掉他,好不好?”
忘掉他?冷玉完全怔住了:“你願意忘掉他了嗎?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你?”
韻清似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一般,長長地吁了口氣,垂下了頭:“有人說,如果我愛上了別的人,就可以忘記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