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
人間七月，柳蔭之下的風終於有了幾絲清涼的意味，炎炎夏日中惱人的煩躁，也終於漸漸減輕了些。
懷中的小如煙原本“咯咯”地笑着，抓着韻清垂到肩上的幾縷髮絲玩得自得其樂，聽到韻清喃喃地念着什麼，竟然便放了小手，揚起圓圓的小腦袋，定定地盯着韻清的臉瞧個不住。
韻清早被她似懂非懂的小眼神逗樂了：“小東西，這樣盯着孃親做什麼呢？方纔的話是莊子說的，不是孃親說的，難道你竟不贊同嗎？”
一旁湖邊正無聊地拿葦葉編着小船的彤彤，聞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也太着急了！小公主不過才四個月，她這個時候若是就能聽懂莊子的那些奇談怪論，豈不成了神仙？”
韻清正要說話，樹林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二人回頭看時，只見冷玉折了根柳枝在手中把玩着，一路笑着緩緩走了過來：“我聽見方纔說誰成了神仙？”
彤彤笑着起身道：“主子方纔瘋魔了，竟以爲小公主能聽得懂《南華經》呢！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若是能聽得懂，豈不成了神仙？”
冷玉看了韻清一眼，笑道：“若是果真如此，倒確實是神仙無疑了。只是我有些懷疑，一個小鬼模樣的母親，怎麼生得出神仙樣的女兒來？你小丫頭有些異想天開了吧？”
韻清哼了一聲道：“你說我是小鬼麼？那好吧，就算我是小鬼好了。既然你是來見小鬼，又不是來見杜麗娘，你折一根光禿禿的柳枝是做什麼來的？哎哎哎，你離我遠點！放着那麼多凳子不坐，偏來擠我這邊！”
冷玉到底是死皮賴臉地坐到她身旁，捏着如煙肉嘟嘟的小臉，笑嘻嘻道：“杜麗娘？你想的美！你便是做了女鬼，也不會是像杜麗娘那樣漂亮的女鬼，你頂多便是閻羅殿裡的油流鬼罷了！”
彤彤早已被他們給繞糊塗了：“油流鬼是誰？
”
樹林後卻又有一個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就是最醜的那個！”
韻清笑道：“我還正嘆今日無聊，卻原來大家都閒着！小凡凡，你不好好讀你的書，就不怕回去師父打爛你的屁股嗎？”
小師弟笑道：“我知道你想看我捱揍呢！不過只怕要讓你失望了，師父已經很久不打我屁股了！你們大家聚在一起玩得開開心心的，憑什麼就把我一個人栽在書房裡讀那些煩死人的子曰詩云！”
冷玉拉長着臉向他道：“跟我們算這筆賬嗎？我們讀書的時候，你還光着屁股在河邊玩泥巴呢！可惡的小屁孩，用得着你的時候鬼影子也不見一個，現下大家都閒了，你卻又湊上來礙手礙腳！”
小師弟不屑地瞥他一眼：“礙手礙腳？我礙着你的手了還是礙着你的腳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術不正！你就是想一天到晚的纏着姐姐，混個臉熟罷了！告訴你吧，你混得再熟也沒有用，姐姐是斷斷不會喜歡你的，你趁早死了心吧！”
不待冷玉反應，彤彤早已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這句話我憋了好久了都沒敢說！還是林公子爽快，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韻清一翻白眼：“今兒個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瘋了不成？只是這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呢？你們這些小屁孩，一天到晚的都琢磨些什麼啊？”
冷玉趕忙附和：“就是就是，兩個屁大點的小屁孩……”
韻清馬上接道：“成天琢磨些屁大的事！”
兩人齊齊給了兩個小屁孩一個極端鄙視的目光，假裝沒有聽到小師弟嘴裡小聲嘀咕的那句“真有默契”。
冷玉的心思，韻清四年前不懂，如今又豈會仍然不明白？只不過是因爲自己早已心灰意冷，故而不得不裝傻充愣罷了。此刻雖說撇清得快，心裡到底還是有些彆彆扭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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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的小屁孩，大家裝着不知道多好，你偏要說出來。
冷玉心下也覺得十
分尷尬，手足無措之時，只得低了頭，用手中柳枝逗着在韻清懷中探頭探腦的小如煙。
誰知那丫頭竟極是高興，伸出小手扯住柳枝，再不肯放，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韻清笑道：“小搗蛋鬼，這樣沒見過世面！一根敗柳枯枝也值得你搶！方纔替你折了那樣多新鮮的花兒草兒你都不喜歡，原來你竟是好的這口！從不曾見過你這樣沒眼光的！”
冷玉卻嘆了口氣，低低笑道：“閒花野草總爭新，眉皺絲幹獨不勻。柳枝自有柳枝的好。只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小師弟在一旁不屑地“嗤”了一聲：“你們倆打的暗語麼？以爲旁人都是傻子，半點聽不懂麼？姐姐說的還好，三師兄簡直太直白了好吧？下次不會說話來找我吧，我教你說！以後別說是我林凡雨的師兄，我丟不起這個人！”
冷玉聞言，一張俊臉早已漲得通紅：“你小子趕緊的給我滾！”
韻清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滾？這齣戲應該不錯！小凡凡，爲了報答姐姐方纔說的不錯，給姐姐滾一個看看唄？”
彤彤唯恐天下不亂地拍着手笑嚷：“好極啦！我也要看！快滾快滾！像北方戲中卷席筒的那種滾法纔好看！”說着竟忙忙地衝過來便要拉他。
小師弟終於受不住，嚷了一聲“你們三個都是瘋子”之後，夾起尾巴落荒而逃。
彤彤失望地嘆道：“哎呀，竟然讓他跑了，好戲沒看成。”
韻清意味深長地斜她一眼：“他倒還算聰明，知道此時不跑，過一會子不知道哪條腿斷了，便跑不成了。這就是嘴賤的下場。”
彤彤心虛地低下頭，偷眼看看韻清危險的眼神，悄悄作出一個“我懂了”的表情。韻清正要讚賞，不料她卻一轉身，以比凡雨方纔更快十倍的速度，抱頭鼠竄而去。
韻清無辜地向冷玉問道：“我方纔，說過些什麼了嗎？貌似，嚇着那孩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