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一路上都在想,陳祖燕說這麼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
舅舅這裡肯定沒問題。而陳祖燕話裡的意思,明顯的就是在針對自己。
要真因爲父親的原因查出什麼來,陳祖燕早動手了,何必提前讓自己警覺?
而且舅舅也說過,父親以及自己被日本人抓了的事情,他處理的很乾淨,而且日本大官還配合着製造了父母假死的經過。除非有人能找到那個收禮放了人的日本大官,不然不可能露出破綻……
一直到見了谷振龍,方不爲還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
谷振龍問起緣由,方不爲幾乎一字不差的將陳祖燕和自己之間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谷振龍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這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誰都有投共的嫌疑!”谷振龍回道。
但頓了頓之後,他又提醒着方不爲:“但你也要記住,謹言慎行,不要讓所有人都覺的,你是在真的同黨赤黨……”
原來只是在警告自己,方不爲暗鬆了一口氣,又連連點頭。
解了方不爲的心結,谷振龍又開始說正事。
“叫你過來,是要你幫着審一個人……這個人的干係太大,先不論職位,只說和委員長的關係,就少有人及。肯定是不能用刑的……我認爲,他們投敵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玄若故意攀咬出來,讓我們自相殘殺的……”
說到這裡,谷振龍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但要說不審一審,我不放心不說,委員長那裡也不好交待……”
方不爲明白了,這是讓自己當人肉測謊機來了。
但自己真沒那麼厲害!
推託是肯定不行的,但要提前打好招呼,免的自己看走了眼,把所有的責任全推自己頭上。
方不爲委婉的提醒了從振龍幾句,谷振龍雙眼猛的一瞪:“別的本事沒學好,偷奸脫滑倒玩的順溜……是不是跟高思中學的……”
方不爲哭笑不得,急忙解釋了幾句。
“把自己的事情幹好就行!”谷振龍又譏笑道,“這事別說你,連老子我都不敢置喙,全得交由委員長決斷……”
意思是隻要他不偏不倚,客觀的將自己觀察到的東西說出來就行。
自己能往哪裡偏?
到現在,自己連國黨內部各個派系都有哪些還沒數清楚,怎麼可能參與到這樣的事情當中去?
又保證了幾句,方不爲便跟着谷振龍去往重要犯人的牢房。
到了門口,他纔看到,守門的不是憲兵團的人,也不是任何一處特務機構的人。
兩個人都很年輕,至多也就有三十歲,但職銜卻不低。
一個是少將,一個是上校。
拿少將來守門,裡面關着的是什麼人?
“谷司令!”
少將看到谷振龍的時候,只是點了點頭,便算打過招呼了。少校倒是給谷振龍敬了個禮。
方不爲猜測,這兩個應該是委員長派來的人。
“長官好!”方不爲先是敬禮。
看着穿着便裝的方不爲,少將覺的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還是旁邊的少校提醒了少將一句:“這就是特務處的方不爲!”
“你就是方不爲?”少將一聽名字,就來了興趣,仔仔細細的盯着方不爲看了一遍,又出聲問道。
方不爲猜測,這兩個八成就是委員長派來的。
“稟報長官,卑職就是!”
“嘖嘖!”看着方不爲,少將一臉的好奇,“稱的上一表人才,精神也不差……”
然後他又回過頭來,看着旁邊的上校問道:“乃建,馬春風從哪裡蒐羅出的人才,你之前在特務處,就沒發現?”
上校搖了搖頭,看着方不爲說道:“他從軍校畢業就到了特務處,到現在也纔剛剛一年,而且卑職聽說,他是失憶之後,才突然開的竅……”
少將又奇怪的看了方不爲一眼:“怪不得他不認得你……”
聽兩個人的對話,方不爲心動一動,猜出了上校的身份。
此人在特務處待過,又在委員長的身邊,兩相一結合,應該就是因爲誤抓汪院長親信,而被迫去職的特務處書記林雙龍。
兩個人看了看谷振龍,意思是在這種場合,帶方不爲過來是何用意。
但谷振龍並沒有解釋的意思,直接打開了鐵門,率先走了進去。
裡面坐着一個男子,大概四十歲左右,一身軍裝穿的整整齊齊,竟然是一位中將。
“主任,讓你受委屈了!”剛一進門,少將便一個立正。
“滾一邊去!”中將一聲怒叱,站起來,給谷振龍打着招呼,“有勞紀常兄了……”
“慕尹,你這是何苦來哉……”谷振龍一臉惋惜的說道,“委員長得知你自縛雙手,主動跑來求審,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讓我速速放你出去……”
“紀常兄不必多言,間諜既然交待出了我,你便要一視同仁……”
方不爲猛的一驚,這位竟然是自個跑來的?看來是來自證清白了。
兩人你來我往,推託了一番,方不爲能看出來,這位不是在故做姿態,而是真的想要谷振龍按正常程序審訊。
谷振龍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坐了下來。
其實雙方都心知肚明,真要不審個明白,委員長怕是連覺都睡不着,而這位的前程,怕也是要泡湯了。
誰讓他比谷振龍還過份,當初不但和同妙和尚多有來往,還幫着大肆揚名。
正式開始審訊之後,方不爲才知道受審的這位中將,和旁聽的這兩位是什麼人了。
少校確實是林雙龍,之前的特務處書記兼復興社總書記,現在只是委員長侍從室的秘書。
中將和少將卻是大有來頭。
中將就是後世俗稱委員長八大金剛的其中一位,錢慕尹。
他現在頭上的職級多的一踏糊塗,委員長的八大行營當中,他在其中的四個擔任過要職,不是主任便是參謀長。
另外,長城會戰時,他還是十三軍的軍長,當時兩個師的師長,一個是宋元良,另外一個是唐恩伯。
現在錢慕尹的主要職務之一,是委員長侍從室的主任,主要負責軍事和情報。
方不爲恍然大悟。
怪不得得知間諜攀扯上了自己,這位便自縛雙手,求着要審訊。
這個人要出了問題,簡直就是國民政府的災難。
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方不爲倒不緊張了。
這位他還真有印像。
在兩年後的西京事變當中,他爲了保護委員長,拼死反抗,胸口被打了一槍,要不是張少帥命人往醫院送的快,差點沒救過來。
而方不爲也記得,先後但任委員長侍從室主任的人當中,出過問題的就兩個,絕對沒有眼前這位。
而出過問題的兩位,一位就是首任軍事統計局正局長。
這位雖然是委員長的心腹,但卻半公開援共,動不動就會因此被撤職,然後沒過多久,又會被委以重任。
新中國以後,他是首任交通部部長。
另外一位,便是汪的頭號心腹,周佛海。
這位也是個人才,委員長明知他和汪的關係,卻對他很是看重。直到正式抗戰後,他隨汪投日。
還有這會的林雙龍一起坐在旁邊,一副旁聽架勢的少將,方不爲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這是十三太保之一,復興社的老大哥,鄧有儀。
現在是委員長侍從室秘書,兼南昌行營調查課的主任。
要論特務資歷,他和陳祖燕相當,他所主掌的調查課,比谷振龍的憲兵特務還要早。
委員長能派鄧有儀和林雙龍旁聽,想來也是不大信錢慕尹會當漢奸。
因爲這兩個都是錢慕尹的下屬。
但干係太大,不論委員長信不信,只爲了自己的清白,也爲了做給其他的知情報人看,更爲了前程,這個過程也要走一遭。
而且錢慕尹並非是在做樣子,態度不是一般的肯切和認真,谷振龍也不是一般的重視。
谷振龍邊問邊記錄,方不爲則是邊聽邊記錄。
錢將軍每交待一句,方不爲就會在後面標註一下。
整個過程下來,全部都是同一種符號。
谷振龍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方不爲標註的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錢慕尹根本沒問題。
審訊的過程並不長,只有半個小時。基本上是錢慕尹在自述,偶爾的時候,谷振龍纔會提到一個問題。
做完最後記錄,谷振龍當場在審訊紀錄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建議,大致意思便是錢慕尹是被日本人栽贓陷害的,目的便是想用離間之計,讓委員長對錢慕尹心生猜忌,以除去他一大臂膀。
寫完之後,谷振龍又封存了記錄,交由鄧有儀,即刻呈交委員長。
“辛苦慕尹兄了!”谷振龍站起了說道,“我有要務在身,就不送了,有勞鄧主任,送慕尹兄回府……”
這是要當場釋放的意思。
“連累紀常兄受責,我心愧難安,改日得空,我擺酒謝罪,還望紀常兄賞個薄面……”錢慕尹抱着拳說道。
“好,我一定赴宴!”谷振龍爽朗的笑道。
錢慕尹沒有問題,也讓他鬆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