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草棚回來後,龍劍琴每日按時去鄉塾義學讀書,倒也未見有人來詢問獨孤癡等事。過了幾日,龍劍琴叫周彪去大草棚,發現魯老頭、王大鬍子和李柺子又回覆了往日的平靜,每日只是喝酒聊天,偶爾做做木工,彷彿上次射殺三十多人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龍劍琴懸着的心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一晃就到了十一月初十。放學後,龍劍琴、龍劍鳴和龍知遠收拾好書本,坐在課室裡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等顧老夫子忙完一起回家。以前顧老夫子下課後總要在課室呆一會,回答學生的提問,回家較晚,總是叫龍劍琴等先回去,不用等他。現在天黑得早,龍慕白叮囑龍劍琴,放學後一定要等顧老夫子一起回家。
閒聊中,龍劍琴卻聽見課室外走廊上有一名同窗說道:“劍寶兄,你聽人說沒,西里寡婦李清不守婦道,勾引野男人,被她婆婆吊起來打呢?”
“你也聽說了啊?我娘今日還在告誡我姐,要她不要學那‘掃把星’呢,把她爹孃的臉都丟盡了。”
“紅顏禍水,真是誠不我欺啊。”
“聽說那‘掃把星’還發誓不再改嫁,癡心妄想將來立貞潔牌坊……。”
聽到他們的談話,龍劍琴心裡酸酸的,說不出的難受。龍劍琴內心並不覺得肖莽和李清是十惡不赦的壞人。肖莽與李清兩人之間的情意,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龍劍琴納悶的是,清嫂子不是早就回到龍家裡,沒再去大草棚煮飯了嗎,怎麼現在反而傳出這些流言呢?即使要流傳,也應該早就流傳開了纔對啊?
顧老先生終於忙完,龍劍琴等連忙簇擁着一起上路回家。走到龍家門口時,夜幕已經降臨。意外見到寡婦李清的婆婆從家裡迎面走出來。李清的婆婆滿臉笑容,見到顧老夫子和龍劍琴等,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忙忙回家了。顧老夫子好像知道些什麼,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直接回他的住房去了。
原來關於李清勾搭漢子的流言,早就被龍慕海傳到李清婆婆的耳中。李清的婆婆暴跳如雷,除了嚴懲李清,禁止她出門外,還特意驅車去百里外的團龍山問靈姑。捐了三貫吊錢,靈姑作了一通法事,請仙成功之後,告知李清的婆婆,若想讓她陰間的兒子消除晦氣,最好的辦法是給他的媳婦立貞潔牌坊。李清的婆婆一回家,立即逼李清發誓守志,終身不再改嫁。同時,她也答應李清,即使捐盡家產,也要讓祠堂將來爲李清立貞潔牌坊。
李清的婆婆剛剛來龍家,就是前來捐助祠產,並請將來爲李清立貞潔牌坊的。龍慕白不知內情,着實誇獎了李清婆婆一番,見立貞潔牌坊是個好事,她又捐瞭如此多的祠產,遂代表龍家祠堂應承下來,李清若能守節,在其五十歲後,祠堂上表請求爲其立貞潔牌坊。
估計李清也是相信自己是“掃把星”,不願拖累肖莽,所以當衆發誓守志爭取將來立牌坊,以便斷了肖莽的念頭的。聯繫今天聽到的,看到的,龍劍琴居然將此事猜得八九不離十。
龍劍琴嘆了一口氣,見廳堂有燈光,便隨意走了進去,發現其父龍慕白靠在椅子上,靜靜地喝茶,臉上愁眉不展。站在一旁的管家龍林也苦着一副臉。
“爹,怎麼啦?”龍劍琴問道。
龍管家見龍慕白向自己努嘴示意,便答道:“琴少爺,是修路遇到了麻煩。修路的石料供應不上。石料從開採,到打磨,再到運送,起吊裝卸,耗時耗力太多,抽調了大量人手,鼓動大量族人去開採,但仍然供應不上,嚴重拖累工程進度。
另外,屈子灘原設計線路上有一處沼澤,面積過大,大木架搭上去就會往下沉,更別說人踩上去了。今天要不是鋪路的老王手腳夠快,好幾個僱工就陷進去了。那沼澤附近的地形差不多,也沒適合架設橋墩的地方,估計得繞一段路,只怕要極大地增加修路的成本。
更糟糕的是,因爲修路實際耗資遠遠超過了預算,柳家裡、高家廂資金緊張,相繼提出超出預算部分要龍家祠堂獨力承擔。他們雖然也說路橋修好後的收益,可根據實際出資情況提高我們龍家祠堂的比例。可問題是如果真的這樣,我們如何度過目前的難關?龍家祠堂的資產只怕撐不過明年的春天了。”
龍劍琴聽後倒吸了一口冷氣,望着父親那疲憊的眼神,心中十分難受,靜靜思索了一會,望了父親一眼,欲言又止。
龍慕天一見,臉上的陰鬱頓時煙消雲散,呵呵笑道:“你有什麼想法?說吧,說錯了也不怪你。”
“爹,這些問題總的來說,都是資金問題。其實要解決這資金問題也不難,只是……只怕爹不會同意。”
“哦!說說看。”龍慕天素知兒子聰明,一臉期待的望着龍劍琴。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就是變賣祠產,只要賣掉一點田地,先把路修起來,以後賺了錢再將族田買回來,……”
“不行!變賣祠產的事絕不能做。我們做事情,往往有了第一次,以後就會有第二次。要真是將祠產敗光,我還有何臉面去見老祖宗。變賣祠產之事,以後不可再提起。”龍慕白斷然否決了龍劍琴的提議。
“另一個辦法就是爹以前說的做買賣了。不過,錢來不得這麼快。現在這麼多流民拖家帶口,在這裡修路,他們不比其他人,他們無田無地,缺糧少衣。舅舅他們又負責油糧衣物的採購,只要我們和他們說說,我們從遠方收購油糧衣物回來販賣,肯定可以把工錢賺回來,把祠產盤活。”
“做買賣?”龍慕天陷入了沉思。他不是沒有想過經商的路子,可惜的是這念頭一產生便被他否決了。龍慕白的思想比較正統,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一身銅臭味的商人。他認爲那些商人不事勞作,處處算計,專靠盤剝別人營利,賺得都是黑心錢。
龍林也在一旁說道:“老奴認爲可以聽琴少爺的,做買賣試試。”
龍慕白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拿祠產去經商做買賣,只怕族人不會同意啊!”
“即便同意做買賣,那交給誰去做呢,這麼大的祠產?龍兄你本是合適人選,可如今修路也不能少了你啊。”龍慕白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龍劍琴笑道:“其實還有一個好人選,只是怕爹不會同意。”
“呵呵,你說的是知遠吧?他雖有點小聰明,但還小,不夠穩重,又沒做過買賣,這麼大的祠產,萬一……。”龍林接口道,顯然他不願意讓兒子知遠出去做買賣。拿祠產去做買賣,這可是風口浪尖上的險事,一不小心,族人的唾液就可以將你淹死。
“我說的是西里龍鵬宇。他現在在縣城開了一間糧油鋪,經驗和門路都不缺,人也機靈……。”龍劍琴道。
“恩,這個可以考慮。”龍慕白點點頭。
“至於石料的供應問題,爹,我看你不如去包子山找找魯豫,或許有用。”
“魯豫?”
“對。他是魯班的後人,平日常有奇思妙想,經常做些有趣又實用的東西,他或許能解決這些問題。”
“恩,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包子山吧。”龍慕白又轉頭對龍林說道,“龍兄,吃過晚飯後,你去請叔信叔過來,我問問他,看看他的意見怎麼樣。”龍林允諾。
龍家廳堂,華燈初上。
“叔信叔,來,來,請上坐。”龍慕白見龍慕信進來,連忙起身叫坐。銀鳳連忙送上香茶。
“叔信叔,今晚叫你過來,主要是由於估計不足,修路那邊資金缺口較大,我打算從祠產中分出部分銀兩去僱工密集的地方籌辦幾家糧油米店,加快資金的週轉,回籠。你看怎麼樣?”龍慕白說道。
龍慕信灼灼的望着龍慕白,平靜的問道:“資金缺口有多大?”
龍慕白與龍林對視一眼,苦笑道:“還差一萬兩,至少還要八千兩。”
龍慕信倒抽了一口冷氣,沉思片刻,說道:“族長,現在資金缺口這麼大,只怕還是得另外想辦法。開糧油米鋪,只怕無濟於事。再說,拿祠產去做買賣,風險太大,即使真要做買賣,我個人以爲,最多能只能動用一百兩。”
龍慕白尷尬的笑道:“叔信叔,一百兩本錢太小,去遠方運糧油,一船至少也得兩三百兩,還得開鋪……。”
“用祠產做生意,估計族人是不會同意的。我看只能另外想辦法了。”也許是對經商偏見,也許是對龍慕白當族長不滿意,龍慕信堅決不同意用祠產去做買賣。是夜,兩人不歡而散。
第二日,龍慕白替龍劍琴請了假,便架着馬車帶着他去包子山小木屋拜訪魯豫。魯豫知曉他們來意後,笑道:“修路是好事,老夫儘量想想辦法。能不能成,七日之內給你們準信。”
龍慕白有些無奈,知道此事急不來,起身告辭後,又順道去大草棚看望了那些老人小孩,才領着龍劍琴回到龍家裡。
龍劍琴見父親心情不好,也不知怎麼安慰,只是默默地駕着馬車趕路。一路的田野風光,也是無心觀看。誰知回到龍家,龍劍琴意外發現自家門口圍着很多族人。
見到龍慕白跨下馬車,族人齊刷刷地圍了上來。
“族長,我們聽說修路資金不足,你打算變賣祠產?族長,祠產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無論如何不能變賣啊!”族人龍石柱擔心地說道。
“族長,我聽說打算拿祠產出來做買賣,此事萬萬行不得啊……”
“族長,不能……”大家圍着龍慕白,七嘴八舌的說道。
“各位叔叔伯伯、兄弟、侄兒們,修路遇到了一點困難,我們正在想辦法解決。但我在這裡鄭重保證,無論如何,都不會變賣祠堂的祠產。大家不要吵,相信我!大家都散了,回去吧。”很多人得到龍慕白的保證,想了一想,便準備回去。龍慕海在龍家祠堂的威信還是很高的。
“哼,就怕你只是說得好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哼,修路差萬把兩銀子,我看你怎麼變出錢來!”龍慕海的聲音卻不陰不陽的響起。他的話引起很多人的疑惑,許多準備離開的人又停下來,張大耳朵聽龍慕白怎麼說。
“哼!”龍慕白頗爲不悅,朗聲說道,“季海叔,若我龍慕白有做得不對的,可以當面講出來,我儘量改正。請不要在背後逗神惹鬼!我龍慕白說過的話,還沒有說話不算數的。這宗族的大事,還請莫要信口雌黃。至於拿祠產去做買賣,我會慎重考慮。昨晚我和叔信叔談到很晚,就是討論拿祠產去做買賣的事情。但有一點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即使去做買賣,我也會徵求族人的意見,會力求穩重的。”
衆人見龍慕白微微有些發怒,也漸漸散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個龍慕海真是不讓人省心啊。龍劍琴站在馬車上,靜靜地看着龍慕海鼓動族人前來質問其父的一幕,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