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會長不僅僅是杭城典業同業公會的會長,同時還是杭城典業銀行的經理,能做到這個位置,自然是離不開官面力量的支持,因此,當他聽說警察局有事情想要向他諮詢時,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向他問話的既不是省會警察局的杜成虎督察長,也不是第三分局局長米興盛,而是省會警察局督察處這位剛剛上任的年輕的有點過分的林副督察長。
“謝會長,我們這次把您請過來,是想了解一下你們同業公會會員恆隆典的情況,希望您能不吝回答。”林江北說話的態度異常客氣。
謝會長卻不會因爲林江北的態度客氣就看低他,能以這麼年輕的歲數出任省會警察局副督察長的,豈能是一般人物?
他連忙說道:“林督察長,您這樣說就折煞老朽了。您但凡有話就儘管問,老朽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太感謝了!”林江北衝着謝會長拱了拱手,然後問道:“謝會長,首先請您把恆隆典的情況給我們做一個簡單介紹吧。”
“好!”謝會長在腦海裡整理一下思緒,然後就開口介紹了起來,“恆隆典成立於民國十五年四月,是由紹興典商張開誠獨資經營。民國二十一年,張開誠被江匪綁票,在張家支付了兩萬大洋的贖金之後,張開誠仍然被撕票,張家老大張士峰匆忙結束了在日本的留學,趕回杭城接管恆隆典的經營。”
聽到這裡,林江北不由得一動,然後擡眼向杜成虎望去,卻不想杜成虎也同樣擡眼向他望來。
顯然,杜成虎也覺得單從謝會長介紹的恆隆典這一段情況來說,裡面就大有蹊蹺。
首先,江匪在收到贖金之後,還對張開誠進行撕票,就有點不合常理。因爲江匪這所以能夠勒索到贖金,就是憑藉着收錢放人的信譽。倘若是收錢之後還撕了肉票,以後再發生綁票,誰家還會去湊銀子贖人啊?
其次,則是接替張開誠經營恆隆典的張士峰竟然有在日本留學的經歷。
當然,並不是說在日本留學的都是壞人。因爲單就浙警來說,很多教官都有日本留學的經歷。更不要說領袖常校長也是留日學生出身呢!
問題是,他們正懷疑恆隆典與日本人有瓜葛的時候,這時候忽然間獲知張士峰有着留日經歷,就顯得張士峰分外可疑了。
除了以上兩點之外,還有一個非常蹊蹺的地方,那就是張開誠被綁票撕票的時間,是民國二十一年。而民國二十一年,正巧有兩件大事發生。
第一件,當然是民國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爆發的淞滬抗日。
第二件,則是前面提到過的,民國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九日,由韓國臨時政府策劃的虹口公園爆炸案。
而恰恰在這個時間點,張開誠被綁匪撕票,然後張士峰從日本趕回來,接手張家的恆隆典的經營,難免不讓人心生疑竇。
“謝會長,這樁綁架案最後破了嗎?”林江北問道,“有沒有查出來,究竟是哪一夥兒江匪綁架了張開誠?”
謝會長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件案子到現在爲止都是懸案。除了張開誠的屍體在錢塘江中心的沙洲上被人發現之外,並沒有其他線索。”
“那你還記不記得,這件綁架案大約發生在民國二十一年的幾月份啊?”林江北又追問道。
“應該是六月份還是七月份吧?”謝會長皺着眉頭想了一下,“反正當時天氣很熱,張開誠的屍體被發現時都已經臭了,長滿了蛆蟲。”
六月份或者七月份?
林江北又跟杜成虎碰了一個眼神,這不正是富山井也抵達杭城日租界,在裡面設立富山商行的時間嗎?
難道這僅僅是一個巧合嗎?
“謝會長,”林江北又問道,“那張士峰接管了恆隆典之後,有什麼特殊的動靜嗎?”
“一開始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動靜,但是大半年之後,恆隆典有一大半經營職員都遞交了辭呈,恆隆典現在頭夥、二夥,還有頭櫃、二櫃等幾個主要經營人員,都是後面聘請過來的。”
“那他們辭職的具體原因,你聽說過嗎?”林江北又問道。
“具體原因我也不大清楚。”謝會長說道,“似乎聽誰曾經提過那麼一嘴,說是張士峰故意剋扣他們的油紙費、寄箱費、沒貨餘金等額外收入。”
杭城的典當行業薪水是比較低的。比如典當行的經理、副經理,也就是前面所說的頭夥、二夥,月薪僅僅只有十元到十五元,甚至還沒有拉糞車的倒老爺月收入高。
至於說頭櫃、二櫃、三櫃這些店員朝奉,月薪更是隻有三五元之多。
所以實際上,典當行的職員很少靠薪水來生活,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則是向當戶收取的防止當品受潮黴變的油紙費,寄存東西的存箱費,以及拍賣當品的獲利資金,這些東西按照典當行的行規,是要歸典當行的職員進行分配的。
而這些收入,往往是這些職員們的月薪的六七倍,這也是爲什麼典當行的月薪如此之低,但是職員們卻工作熱情高漲的重要原因。
張士峰把這些收入剋扣掉了,恆隆典一大半經營職員辭職也就不奇怪了。
在林江北看來,甚至張士峰乾脆就是採取這種方式好把他父親張開誠留下的班底給逼走,然後換上他自己的人馬進來,以方面實現他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謝會長,前面我聽你講了恆隆典是獨資經營。那麼在杭城典當行裡,獨資經營的情況多嗎?”林江北又問道。
“這個確實不多,全杭城目前有二十家典當行,其中有十七家都是合資合股經營的,獨資經營的,就只有恆隆典、成康典和同康典三家。”
“其中成康典和同康典都是我們徽幫老鄉經營的。只有恆隆典,是紹幫經營的。但是張士峰和另外一家紹幫典當行的天濟典,也基本上沒有什麼來往。”
“但是同業公會的活動,他倒是很積極的參加,上次甚至託我幫他找人活動,想弄一個同業公會的副會長噹噹。只是因爲反對的會員太多,最後只好作罷!”
“那恆隆典的內部情況,謝會長有沒有什麼瞭解?”林江北問道。
“林督察長,這個問題我就無能爲力了。”謝會長搖頭說道,“恆隆典裡的職員基本上都是紹興人,跟我們徽幫的人很少交流,所以恆隆典內部的情況,我基本上沒有什麼瞭解。”
林江北點了點頭,扭頭望向杜成虎,見他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於是就對謝會長說道,“謝會長,那今天就先到這裡吧!謝謝您的協助!另外還請你務必對今天的事情進行保密!”
送走了謝會長之後,杜成虎面色凝重地望着林江北,“江北,從謝會長提供的情況來看,恆隆典的問題很大,恐怕真的是日本人的黑窩點啊!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回去請示局座,對恆隆典展開突擊行動?”
“督察長,先不要着急!”林江北擺手說道,“我們現在瞭解的只是恆隆典的外部情況。我覺得還需要對恆隆典的內部情況再摸一摸,纔好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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