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對自己無情。”他肯定地說。
她的心頭一顫:“你是想讓我哭嗎?”
他是拓跋的王,是她的夫君,他有資格惱怒她心繫他人。是以,她從不敢在他的面前爲自己叫苦,她的苦是自己給的,不是他給的。
他的一句肯定,讓她的鼻子酸澀,心裡的情緒翻滾。
“還別說,孤王真的很喜歡看你哭鼻子。平日裡總是兇巴巴的,沒個姑娘的樣。”
她被他故作誇張的語氣逗笑,知他在故意逗弄她,又豈會不領情?
“笑了就好。”他滿意地點點頭,笑着起身:“你忙吧。孤王就不擾你了。”
“大王。”她跟着起身,在他側頭看向她時,她忽然說:“子慕,節哀。”
那是他唯一的兄弟,他一定很傷心吧!
即便康王的死有很多疑點指向他,但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畢竟,血濃於水……
拓跋颺的眼中帶着些微不明顯的悸動,康王出事後,雖然沒人敢明着說他的不是。但到底是他這個做王兄的“爲了一個女人,將王弟罰入寒雨院”,才釀成了悲劇。而這個女人不偏不倚就是個中原女人。再一聯繫起當年先王爲了一箇中原女人差點失了天下,暗地裡的那些流言蜚語,可想而知。
她看着他轉身,目送他離開,眼中的思緒越發的糾結。
看他的態度,似乎想要極力掩飾關於寒雨院和那個女人的秘密。讓她來調查是相信她會替他掩飾嗎?
素月白日裡已經打探好康王寢宮的情況。是以,晚上過來時,也就熟門熟路了。
再加之凌無雙會些武功,不用素月特別的照顧,很容易便來到了康王的寢宮外。
由素月迷暈康王寢宮守靈的婢女,凌無雙才從窗子躍了進去。
好在這裡是內宮,守靈的都是些不會武功的宮人。否則他們想接近康王的屍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凌無雙走到棺槨旁,看着棺中面色蒼白的康王,輕聲道:“康兒,嫂嫂過來是想找到殺害你的兇手,你莫怪。”
話落,她轉頭看向素月,吩咐道:“素月,去拿兩把椅子來。”
“是,公主。”素月趕緊進內室,拿了兩把椅子來,放在棺槨旁。
凌無雙不想將康王搬出棺槨,更加影響了他的安寧,便只能在棺中檢查。
是以,要踩着椅子才能檢驗。
她剛要站上去,素月連忙道:“公主,奴婢來吧。”
“不用了,本宮來吧。本宮是他的親人。”凌無雙堅持,這是她最後能爲康王做的了。
她說着踩上椅子,仔細打量了片刻康王的屍身,忽然問身邊的素月:“如果當時守宮的宮人真的沒有聽到康王的叫喊聲,你說會是什麼原因?”
“也有可能有人爲了防止康王大叫,捂住了康王的口。”素月想了想,隨即又道:“不過,應該不是用手捂住的。如果是用手大力捂住,康王的兩腮一定會留下痕跡。”
“對,本宮也這麼想。”凌無雙點點頭,吩咐道:“素月,去拿根蠟燭來。”
“是,公主。”
素月在靈堂上拿了根蠟燭過來,也站上椅子,將蠟燭放入棺中照亮。
凌無雙這纔將手伸入棺槨中,捏住康王的兩腮,將他的口強制捏開,查看他口中有沒有什麼異樣。
她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眼神驀地一閃,將另一隻手伸入康王的口中,扯出了一條細線來。
她在燭光下晃了晃那條細線,仔細看了看:“這應該是絲綢的絲。”
“拓跋穿絲綢的人應該不多。”素月立刻回道。
“本宮再看看。”凌無雙彎着身,剛要繼續查看,卻忽聽素月一聲驚呼:“公主,小心。”
素月的聲音還沒有落下,凌無雙已經感覺到一陣涼風對着她的脖頸而來。事情發生得太快,她甚至忘記了躲閃。
素月當即抽出腰間的鞭子,在忽來的冷劍就要刺入凌無雙的身體時,將其險險地打開。
只是,這人的身手顯然比素月想象中的要好,她才一甩鞭,他已經抽劍向凌無雙另一側刺去,一切變幻都發生在一瞬間。素月這會兒站在椅子上,與那把劍之間還隔着凌無雙,想擋開,根本就不可能。
她甚至來不及多想,便鬆開了手中的蠟燭,抱住凌無雙便飛下了椅子,才險險的躲過這一劍。
在她心裡,沒有什麼比凌無雙的命更重要。
兩人落穩腳後,凌無雙冷靜地看着對面殺氣騰騰的黑衣人:“你是什麼人?”
“取你命的人。”黑衣人眸光一冷,一劍又刺了過來。
素月將凌無雙拉到身後,立刻迎戰。
只是,原本清冷的大殿,這會兒忽然從棺槨中竄起了火光。
“着火了!”凌無雙大驚,想要撲上去救火。
“公主,您不能去。”素月拉住她,這當口上,若是讓凌無雙落了單,她怕會有什麼危險。
這裡四下無水,眼看着火苗越躥越高,救火只怕已經是不可能了。
康兒,嫂嫂對不起你。
凌無雙痛苦地閉了閉眼,若是被紇奚夫人知道今晚的事,只怕這仇結的便更深了。
若她只是凌無雙,她不怕任由紇奚夫人處置。
可是,她代表的是翾國,她不能讓自己惹出什麼亂子。
“素月,我們走,不要戀戰。”她吩咐素月一聲,便往院子裡撤去。
“是,公主。”素月得令,想脫身,卻未能如願,只好對凌無雙道:“公主,您先走,不要管素月。”
“不行!本宮若是走了,你便更說不清了。”凌無雙堅持,素月是她的親人,她怎麼能將自己的親人獨自丟在這裡送死呢。
“公主……”素月感動地看她一眼,拼盡全力,一鞭子擋了過去,將黑衣人震開了些,與凌無雙好不容易退到了院子裡,黑衣人便又追了出來。
“不好了,有人來了。”素月焦急地道:“公主,別管素月,您快走。”
“不,本宮不能走。”凌無雙忽然從素月身後衝出,出招對着黑衣人便打了過去:“素月,給本宮抓住這個火燒康王屍身的刺客。”
素月聞言一驚,當即瞭然主子的意思。
“是,主子,奴婢遵命。”
“想誣陷我?”黑衣人不屑的冷笑,擋開素月的新招,當即飛身而起,跳上了房頂。
素月本想去追,卻被凌無雙拉住:“不要追了,我們快走。”
“公主,來不及了。”素月的聲音很小,只夠凌無雙一人聽到。
還不待凌無雙多做反應,便聽身後一聲慘叫:“康兒!”
她被這道尖利的聲音驚得踉蹌了下,費力地轉身,便見紇奚夫人激動地向這邊衝了過來,卻沒有時間打罵她,而是直接向火場衝了去。
凌無雙像是被人定了身一般,一動不動地看着還站在原地的拓跋颺和紇奚沅紫。
拓跋颺冷冷的與她對視着,卻是對身邊的侍從狠聲吩咐道:“還不將夫人拉回來。”
“救火!趕緊救火。”紇奚沅紫的聲音顫抖,帶着哭腔的嘶吼。
整個院子頓時陷入了悲傷中,甚至沒有人有時間去責怪她一句。
“放開我,我的康兒還在裡邊,放開我……”紇奚夫人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一聲高過一聲,帶着撕心裂肺的痛。
她還沒能接受喪子的痛,康王的屍身又在火中被燒燬,死無全屍,她怎能不痛?
只是,凌無雙不懂,爲何這麼巧?拓跋颺、紇奚沅紫、紇奚夫人三人爲何會忽然一起來了?
紇奚沅紫含淚望着凌無雙,身子一度向下軟去,若不是拓跋颺抱着她,她恐怕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驀地,她掙出拓跋颺的懷抱,向凌無雙衝了過來,狠狠地抓住她的雙臂,啞聲質問道:“無雙,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凌無雙內疚地看着滿臉淚水的她,視線又透過她,看向仍舊冷冷盯着她的拓跋颺,才忍下愧疚,緩緩開口:“我本來想趁着紇奚夫人回去休息了,過來祭拜下康王。可是,一到這就看到停放棺槨的大廳起了火,有一個黑衣人從廳中逃出。他的武功很高,素月想攔下他,沒能做到。”
她每說一個字,都猶如一刀割在心頭。
她對不起康王,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她只能用謊話來讓自己和素月脫身。
紇奚沅紫放開她的手臂,哭得身子佝僂着,聲聲呢喃:“到底是誰?爲什麼連個死去的孩子都不放過?”
“對不起。”凌無雙小聲說。
“不怪你。”紇奚沅紫無力地搖頭。
凌無雙險些不敢看她痛苦的視線,她就快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了。
這時,紇奚夫人突然衝了回來,掐住她的脖子,發了瘋的嘶吼:“你還我康兒。”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素月要動手,當即吩咐道:“素月……不得……對夫人……無禮……”
她本就心存愧疚,又怎麼會讓素月傷了紇奚夫人。
而且,拓跋颺和紇奚沅紫都在場,沒有人會讓她就這麼死掉的。
紇奚沅紫被突發的情況驚得傻了眼,隨後一反應過來,便衝了過去,去掰紇奚夫人的手。
“姑姑,您快放手,不關公主的事。”
“是她!”紇奚夫人已經紅了眼,堅持道:“這裡只有她,不是她是誰?”
“不是的,是黑衣人做的,公主不會的。”紇奚沅紫一邊說一邊哭,脆弱得完全褪去了往日的刁蠻和活潑。
“是她!她一定是恨我打了她一巴掌。”紇奚夫人堅持不肯鬆手:“我要爲我的康兒報仇。”
凌無雙的脣瓣動了動,她想要開口辯解,可是面對幾近瘋狂的紇奚夫人,她實在開不了口。她甚至在想,就這樣被紇奚夫人掐死也好。
就在凌無雙都已經打算放棄自己的時候,一直未出聲的拓跋颺忽然冷喝道:“給孤王住手!”
只是,已近瘋狂的紇奚夫人哪裡會聽他的?
兒子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兒子都已經沒有了,她還會怕什麼?
“都愣幹什麼?還不將夫人拉開?”拓跋颺的視線冷冷的一掃周圍的宮人。
素月得了拓跋颺的命令,第一個衝了過來。她畢竟有功夫在身,掰住紇奚夫人的手,狠狠地一用力,就將她的手從凌無雙的脖子上掰了下來。
隨後,其他宮女上前拉住紇奚夫人,不讓她再近凌無雙的身。
“放開我!我一定要殺了這個中原妖女,爲我的康兒報仇……”紇奚夫人發瘋一般的掙扎着,四個宮女一起拉着她,都顯得很吃力。
紇奚沅紫走到她近前,哭着安慰道:“姑姑,不會是公主做的。我們一定會找到害死康兒的兇手,您別難過了。”
紇奚夫人又是用力一掙,掙開了一條胳膊,擡手便給了紇奚沅紫一巴掌。
“啪——”
響亮的巴掌聲一起,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紇奚夫人平日裡很是疼愛紇奚沅紫這個侄女,別說是打了,罵都不曾罵過半句。
是以,這會兒她打了紇奚沅紫,誰能不驚訝?
“你不是我紇奚家的人,不是我的侄女,我算是白疼你了。”紇奚夫人失望地看着紇奚沅紫,狠狠地道。
“姑姑,我……”紇奚沅紫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紇奚夫人卻是看也不再看她,冷冷地看向拓跋颺。
“大王,裡邊的人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就真忍心讓他不明不白的死無全屍嗎?”
“孤王有說過不管嗎?”拓跋颺的面色沉靜,如深潭般的眸子不帶半點讓人察覺的思緒。
“好,那就請大王拿下凌無雙這個縱火犯。”紇奚夫人說着跪了下去,血紅的眼中透着玉石俱焚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