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凝效命於誰,做過什麼,他不是不知道。而且,就她那性格,說她會多管閒事的救人,他還真的不是很相信。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越想越憂心。而今天的天氣就如同他的心情一般,陰陰的,悶悶的……
驀地,一抹輕靈的白色身影走入他的視線中。
他驚住,視線緊緊的鎖着白衣女子,原本滿是憂愁的眸子這會兒不禁泛出了喜色。
他趕忙快步走過去,跟着那女子進了藥店:“幻影姑娘。”
朵畫微側頭,眸色清冽:“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冷君翱又仔細看了看,怎麼都覺得自己沒有認錯。
這容貌,這眼神都與幻影如出一轍。
“姑娘又來買藥啊?”店家顯然認識朵畫,熱情地招呼着。
“嗯。”朵畫的神情冷漠。
“幻影姑娘,你是來找凌姑娘的嗎?我剛剛見過她。”冷君翱也不在乎她的態度。在他看來,她不直接對他動手,已經算是客氣的。
“你見過凌姑娘?”朵畫終於再次看向他。
“你終於承認你是幻影了?”冷君翱沾沾自喜,以爲自己的小心機得逞了。
朵畫盯視他一眼,接過店家遞過來的藥放入衣袖中,麻利地給了銀子。
“你跟我來。”她說着向外走去。
“去哪裡?”冷君翱趕緊跟上。
她也不答他,領着他在街上穿梭了好一會兒,才進了一家客棧,直接上二樓,走到最裡的一間房,輕輕敲了敲門。
“皇甫大哥。”她的語氣溫溫的,很是柔弱,聽得冷君翱一愣一愣的。如果她之前對他就是這種語氣,他或許就真的相信她不是幻影了。
須臾,緊閉的門被“吱呀”一聲拉開,皇甫睿翀出現在門前。
他與她對視一眼,視線落在冷君翱的身上一番打量。
“皇甫大哥,他說他見過凌姑娘。”朵畫開口爲他解惑。
“進來說。”皇甫睿翀終於對冷君翱有了印象,側身讓開門口,讓兩人進門。
三人在桌邊剛落了座,皇甫睿翀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公子在哪裡見過無雙?”
“宮裡。”冷君翱回話時,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朵畫。
“她現在可好?”皇甫睿翀猜這人可能是與凌無雙,拓跋颺有些交情。
“嗯。”冷君翱輕應,眼角卻還在斜睨朵畫:“我剛剛入宮見過她。”
皇甫睿翀注意到他的舉動,臉色沉了沉,並未揭穿:“公子可知康王一案進展如何了?”
“康王一案,我並不知情。”冷君翱隨口回了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康王一案與姐姐有關?總之,他是不信姐姐會救人的。
皇甫睿翀見他忽然變了臉色,狐疑地問:“公子怎麼了?”
“沒事。”冷君翱再也坐不住了:“公子、幻影姑娘,在下先告辭了。”他站起身,對兩人一抱拳,急着回去找拓跋焰爍問個究竟。
皇甫睿翀聽他對朵畫的稱呼也不奇怪,畢竟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足以以假亂真。
朵畫跟着起身:“我送送他。”
“去吧。”皇甫睿翀溫聲回,顯然沒有了以前對幻影的那種排斥。
幻影太強勢,強勢到皇甫睿翀都由她來保護。
可是,朵畫卻柔弱、純淨得讓人不忍心說一句重話,只能捧在手心裡護着。
朵畫一直默不做聲的送冷君翱出了客棧。冷君翱本想推卻,微一猶豫,話卻怎麼都沒有說出口。
他從看到這個女子的第一眼開始,便生了好奇心。午夜夢迴,她幾次入了他的夢。
而這次再相見,他不但未能解惑,心裡的迷惑反而更多了。
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兩人轉了個彎,在另一條大路上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卻忽然轉進了小巷。
他不解,立刻跟了上去。
兩人往深處又走了走,直到沒有了行人,她驀地一轉身,掐住他的脖子。
他淬不及防,她手上力氣極大的將他整個人都抵在了牆上。
“說,你到底知道什麼?”她的眸中迸射出兩道冷冽之氣,厲聲問道。
“你果真……果真是幻影……”他這次是完全肯定了,因爲除了她,這世上大概不會有另一個女子殺氣騰騰時,會如此驚豔。
“別廢話。”她手上又是一用力,似要將他的脖頸掐斷:“你到底知道什麼?爲何剛剛要隱瞞?”
“我……我真的不知道……”冷君翱覺得自己真冤,他知道什麼?又隱瞞什麼了?
不過,他很清楚一點,和眼前的女子是沒道理可講的。
她緩緩眯眸,眼底有殺意泛起。
這時,陰鬱的天空忽然滾過一道驚雷,驚得她的動作頓了下。就快要窒息的冷君翱才得以微微喘息。
大雨如瓢潑一般來得毫無預兆,豆大的雨點瞬間打在兩人的身上。
朵畫的眼神閃過少有的慌亂,雨水打溼她的發,凝聚成水流順着她的髮梢、臉頰滑下時,卻變成了黑色的水流,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暈染出一塊塊黑色的痕跡。而她原本黑亮的發,漸漸地露出了白色的髮絲……
冷君翱驚懼地看着她,怎麼會……如此……
他只覺得觸目驚心,便連胸口痛苦的窒息感都被驚得忽略了……
他的神色彷彿驚醒了她,她的睫毛顫了顫,有水珠從黑睫上滾下,滑過她冰冷的眼,再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但他知道她沒有哭,這個女子就算是被人挖去了心,也不會哭。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心狠狠一疼,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便擡了起來,拇指的指腹滑過她的眼……
她掐着他脖子的手不禁鬆了鬆,又驀地掐緊,危險地盯着他:“你幹什麼?”
“我想要溫暖它。”他脫口回,彷彿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反應。
她眼中的神色閃了閃,冰封的涼好似被劃開了一道裂痕。只是,那冰後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露出,便被涌起的殺氣所掩蓋。
“可是我想讓你死!”她從牙縫中逼出一句話。
“那就動手吧!”他不慎在意地笑笑,閉上了眼,撫在她眼角的手無聲的滑落。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他相信她心底的善良和純淨。是以,他賭她不會殺他。
其實,她若是非殺他不可,他也躲不過。
她本已經決定了要殺他,卻在他的手滑落的一瞬間,眼角一涼,遲疑了動作。
因爲窒息,他的臉色越發難看,胸口的刺痛一下比一下劇烈。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脖子上忽然一鬆。
他微愣,急忙睜開眼時,雨中已經沒有了那抹身影。
他微昂頭,定定地望着不停有雨絲飄落的天空,就好似那裡有她的身影一般。
雨滴落進他明亮的眸子裡,暈染出懵懂的情愫……
“朵畫呢?”忽然,有道聲音劃破雨聲。
他聽出了那聲音是誰,不急不緩的收回視線,看向距離他幾步之遙,打着油紙傘的皇甫睿翀。
難怪剛剛幻影放過了他,原來是皇甫睿翀來了。
“你出來找她?”冷君翱不答反問。打量着雨中的皇甫睿翀,在心裡思量着他到底知道多少。
“是。”下了這麼大的雨,他真的不放心那丫頭。
冷君翱與他對視一眼,纔回:“她只送我到了客棧門口,就自己去買東西了。”
他從不說謊,也自認爲自己不會說謊。
是以,這話一出口,他自己的心裡都是一滯。
原來,下意識裡,他就想要保護她。
“我還要去找她,冷公子也早些回去吧。”皇甫睿翀說着轉了身,冷君翱卻忽然在他的身後問:“你喜歡她?”
皇甫睿翀的心頭一顫,有抹異樣的情愫劃過。他不禁蹙緊眉心,很不喜歡一個陌生人來打聽他的私事。
“那幻影呢?她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你到底喜歡誰?”冷君翱的情緒少有的激動,卻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剛剛雨中紅顏白髮的女子。
皇甫睿翀的心頭一跳,兩張臉在他的腦中交疊在一起,讓他莫名的心慌。
數月陪伴,有些人,既然你怎麼排斥,可她也走進了你的生活裡,在一點一點地滲透着你的心。但,冷君翱這樣激動的質問,怎麼都讓他沒有辦法愉悅的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這也只是一個藉口。
“冷公子,這好像與你無光。”他冷硬的擲出一句話,向巷子外走去。
他不想再多做糾纏,他還要去找她。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裡。
冷君翱高大的身體靠在牆壁上,任由雨水將自己打得狼狽,腦中不停的閃過剛剛那一瞬間,她的神情……
那是她少有的軟弱……
皇甫睿翀在街上找了一個時辰,也沒有找到朵畫。
無奈之下,只得再回客棧去看看。
他快步上了二樓,在她的門前停下,擡手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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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畫,你在嗎?”
須臾,門被拉開,臉色略蒼白的她,出現在門前。
“皇甫大哥。”她打量他一眼,見他渾身幾乎已經溼透,眼底有些幾不可見的情緒涌動:“皇甫大哥找我有事?”她的聲音裡透着淡淡的虛弱,少了幾分平日的熱絡。
“沒事,就是來告訴你,快到晚膳時間了。”他隨便扯了個藉口,表情有些不自然起來。
對於剛剛在街上發瘋一般的找她的事絕口不提。
“好,我知道了。”她扶着門扉的手忽然緊了緊,絲毫沒有讓開,讓他進門的意思。
他察覺出異樣,緊張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她的眉心略微一緊,驀地將門關了上。
嘭的一聲,木門將兩個人阻隔在了兩端。
他被驚得愣了愣,心裡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朵畫,你怎麼了?”
她反身靠在門上,虛弱得胸口劇烈的起伏。脣角有一股鮮紅的血水正蠕蠕流下。
“我沒事。”她盡力讓聲音清晰,不想讓他聽出破綻。
“真的沒事?”他顯然不信。
“嗯。”她模糊地應了聲,將涌入口中的血水嚥了下去:“我昨夜沒有睡好,想再休息會兒。”
皇甫睿翀仔細辨認她的聲音,也沒察覺出異樣,只好道:“好,那你休息吧。”
將將擡步,他不放心地囑咐:“你若是哪裡不舒服,就叫我。”
“好。”她勉強站穩搖搖欲墜的身體,口中的血水無法抑制的,大股大股地涌出,染紅她的脣瓣。
直到門外響起腳步聲,隔壁的門開啓,再被關上,她這纔敢跌跌撞撞地走向牀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