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奇,坐,咱們坐下來等人!”
進了飯館,宋玉新便隨口吩咐聲,而後唐榮俊便坐了下來。
手拿菜譜夥計走了過來。
“兩位先生,請問你要點菜?還是?”
宋玉新擺了擺手。
“菜不點了,把你們這的拿手菜上見樣上一份。”
今天來這可不是爲了吃飯的,而是爲了另一件事,不過卻沒有白占人地方的道理,所以只是隨便吩咐了一聲。
“宋先生,咱們今天來這是……”
唐榮俊好奇的打量一下左右,難不成這飯店有什麼好菜?宋先生想要嚐嚐?可瞧着一旁坐着的那位——徐自立,這位大人府中衛隊裡的衛兵,這是怎麼回事?若是平常,他可是會衛兵出來的。
坐下來約有幾分鐘,在兩人喝着茶等着飯店上菜時,卻有兩位大漢一挑簾子走了進來,看到其中那位一身短打打扮的人朝着這邊走來,眼瞅着宋先生,徐自立忙把手朝着口袋一插,手便握上了六響轉輪槍的槍把上。
“宋先生,久違了。”
走進屋的另一位漢子嘴上見着禮,人卻是隨意的坐了下去,陌生的帶着蘇北口音的話聲就在桌前響了起來,低頭品茶的宋玉新這會才擡起頭來,說話的那位四十來歲的男人,便立即展顏一笑站起身。
“徐堂主,久違、久違”
“久違談不上,宋先生是官面上的人物。自打這漕糧走了海路,我祖上傳來的碼頭官自然也就當到了盡頭。自然也就沒再和官府打過交道!”
話時徐子安甚至連正眼也沒瞅上一眼,一副全不把宋玉新放在眼裡的模樣。
而聽他這麼一說,唐榮俊立即意識到眼前這人是誰了,是青幫的堂主,這上海碼頭上的苦力、黑幫大都受其控制,這青幫源自船幫,自發亂後漕糧改爲海運,失去生計的船幫也就真正成了黑幫。眼前的這位沒準在上海的下九流裡也是頭面人物。
“也懶得同官府打交道!”
徐子安把菸袋從嘴上拿下來,然後衝宋玉新身邊的唐榮俊嘿嘿笑道。
“不過雖說不知道宋先生,可對唐先生,像您這樣的開銀行,我等卻是久聞大名啊!”
說出這句話時,徐子安打量下眼前這位於上海開辦銀行唐榮俊,可也僅侷限於此了。那朝鮮銀行一開張便能得湖北總督府存進去四百萬兩專款,憑着這份關係,這並非洋人辦的朝鮮銀行就是他們動不得的。
“以後若是唐先生他日有什麼驅使的地方,還請直話!在下雖說混的是下九流,可這下九道自然也有他的用處!”
徐子安一抱拳,輕言着道出自己的身份。全是一副做生意談買賣的模樣。
“這還用他日嘛!”
輕輕搖首,對於徐子安的冷落,宋玉新全是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他之所以約其,就是爲了同他談一筆生意。
“哦?不知宋先生有什麼生意關照在下?”
“生意。倒也談不上!不過,有個小忙。倒是需要徐堂主幫上一幫!”
話聲稍稍一頓,宋玉新笑說道。
“我過去在武昌的時候,便聽人說沒有安清幫不幹的買賣,什麼殺個人越個貨,拐個姑娘綁個票什麼的,想來,這忙也就只有您能幫”
宋玉新的這句話只讓徐子安臉色一變,雖說現在安清幫早不如當年,失去了漕糧的生計,沿江沿河的幫衆爲了生計那雞鳴狗盜之事沒少幹。可卻還沒有誰當着安清幫的面,如此不顧臉面的把這事給抖出來!
“那宋先生可曾聽過,這租界裡頭還有被打斷手腳、挑了筋骨吃喝拉撒都不能的廢人,也是安清幫乾的!”
聲冷色變,徐子安的聲音中透着股威脅的味道,而一旁站着的大漢,手撐着身上的短打,一副準確開打的模樣。而徐自立的雙手卻握着轉輪槍槍柄,眼盯着這人,一但這人動手,他會立即把這人拿下。
“若沒聽過,怕這生意還輪不到你……”
宋玉新的聲音不大,可卻帶着種傲氣,而就是這種全不理會其威脅的模樣,更是讓徐子案心惱不已,他強按下心間的不滿,沉喝道。
“不知是何生意,能讓宋先生,這般關照我等!”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說着話,宋玉新的手指朝着窗外指去,只見那路邊趴着他乞丐。
“我瞧着上海這地方的乞丐,可比其它地方多得多,像這樣七八十來歲的小乞丐,估計沒有兩三千,也得有個千兒八百的吧!”
原本於一旁像是聽天書似的唐榮俊一聽,聯繫到這幾日宋玉新在上海一家家的教會學堂跑着,到處遊說學生投考“同文學院”,投考那種“東亞第一所現代西洋大學”,他頓時便明白了宋玉新想要幹什麼,難道,他想……他想效仿當年留美幼童的先例?
“宋先生此言何意?”
“何意?”
詫異聲,宋玉新朝着桌上丟了三塊銀元。
“談不上什麼意思,只是瞧着他們那面黃肌瘦的模樣,瞧着可憐,給他們口飯吃!”
宋玉新的話說的很是輕鬆,可聽在徐子安的耳中卻是變了味兒,想買人便是想買人罷了,還什麼給他們口飯吃?
“我要的倒不是什麼勞力,就這街的這種小乞兒,四歲以上的就行,最大不過十五歲,一個人四塊大洋,不過在四肢健全、頭腦清楚,我想以安清幫這沿江水陸碼頭暢通,這個忙想來倒也簡單吧!”
豬仔!
徐子安與唐榮俊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麼一個詞來,相比於唐榮俊的驚詫,徐子安反倒是沉默着,三十多年前,發亂那會失去生計的安清幫也曾幹過豬仔生意,那會甚至是和官兵私下裡一起幹,官兵將那些抓獲得髮匪賣給他們,他們再轉手賣給洋人,不過現在可早就沒了豬仔生意,再說,眼前這人要那些小孩幹什麼?
“你說的倒是輕巧,像這樣的人,至少能賣……”
不待徐子案把話說完,宋玉新笑問道。
“若是真有地方賣,這街上又豈會有那麼多小乞丐?”
話音落下的時候,宋玉新已經站起身來朝着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
“我還在上海呆五天,若是徐堂主想通了,想幫這個忙,人直接送到北洋公司租的碼頭倉庫上就行,那地方你比我熟,好了,我這便不耽誤徐堂主的的時間了!”
丟下這麼一句話,宋玉新便直接走出了包間,全不管對方是否答應,在三人走出飯店的時候,唐榮俊卻像再按奈不住心下的不滿,連聲說道。
“宋先生,怎麼能這樣,這,這不是……”
“這不是買人嘛?”
接過唐榮俊的話,宋玉新無奈道。
“這幾日,你也隨我去過那些教會學堂,還教堂辦的孤兒院,效果怎麼樣?”
他的反問讓唐榮俊頓時一啞,效果如何?自然是不佳,學堂裡的學生大都不願投考所謂的同文學院,十幾所教會學堂願意投考者不過數十人而已,至於教會孤濟院中的孤兒亦大都無此意。現在仁川那所還未開工建設的東亞同文學院想招人,可卻無人願意報考,這是事實,而另一方面,統監府又希望通過建立學院,以需要培養自己的人才。
“宋先生,同文學院,遠在朝鮮,我曾想過,如果能設於上海,想來招生自然無慮,而且大人那邊,不也同意在上海、漢口以及天津設立同文學校嗎?”
同文學校相當於歐美的中學,通過免除學費、生活費等方式吸引學生,待其接受兩年教育後,再以報考的方式考進設於仁川的同文學院,實際上就是同學學院的“預科學堂”,總比直接招學生赴千里之外的同文學院讀書更容易招人,待兩年的預科之後,在老師引導和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他們自然更願意前往仁川。
其實,作爲留美幼童,唐榮俊比其它人更清楚國人爲何不願意遠赴“海外”讀書,當年他赴美讀書,不也是如此嗎?一是家人不捨,二是視海外爲蠻地,大家自然也就不願前往了。
“同文學校是要辦,可這同文學校,又能招多少學生?咱們中國這麼多讀書人,有幾人願意習西學?可大人那邊需要的成千甚至上萬精通洋學,具備洋才之人,可朝廷那邊講究的卻是八股文章!咱們即便是免學費、供伙食,又有多少人家願意把子弟送進同文學校?願意讀書的人家又有多少人家不想着小孩光宗耀祖?”
雖說是個讀書人,可宋玉新卻對八股文章沒多少好感,這也許和他屢試不第有很大的關係,亦不牴觸洋學,更因深知國人讀書秉性的原因,深知那同文學堂,辦來辦去無非就與教會學堂一般,每年不過招數十人,百多人罷了,全不夠府中之用。
“你瞧這路邊的小乞兒,雖都未曾讀書,可若是進入學堂,得明師教導,習以洋學,雖不至成爲滿腹洋才之士,但卻是粗通洋學,自可爲府中所用,而且……”
話聲稍頓宋玉新無奈的苦笑下。
“這是大人的主意,按大人的話說,咱們辦不成學校,就先辦所孤兒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