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頂層時,劉慈反手將謝星珏往裡一扔,讓謝星珏做了個拋物線運動,謝星珏在空中一百八十度旋轉,腳尖先着地,受力不均勻,“咔嚓”一聲,腳扭了。
謝星珏:……
劉慈單手抓着房頂的邊緣,手臂使力,做槓桿運動,自己翻身上去,穩穩的站在平平的屋頂,然後就看見了坐着揉腳踝的謝星珏。
劉慈:“不好意思,沒有掌握好力度。”他走到謝星珏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謝星珏的腳踝,手上一使勁,又聽見“咔嚓”一聲,接上了。
謝星珏齜牙咧嘴,表情痛苦。
“沒想到你和他一個寢室。”劉慈掏出煙,點上,抽了一口,謝星珏側頭看着他,皺着眉頭,目光有些不解,問出了自己的問題,“爲什麼我認識的所有人,都相互認識呢?”
“你說文卿?”劉慈笑笑,謝星珏這個時候發現劉慈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很亮,痞痞的樣子,讓人覺得和他的形象有些矛盾,但是那種矛盾卻能和這個人和諧在一起,給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臉頰又瘦了很多,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我只是臨行前來看他一眼,達成了一個人的遺願。”他說到“遺願”這個詞的時候聲音低了許多,眼睛中多了許多東西。
“聖西門每年進來的許多人都是認識的,當你認識一個人,你就認識了許多人。”劉慈道。“也許終有一天,你會感激這種相遇。”他聲音中帶着輕輕的感慨。
“你好像很多感慨誒,老師。”謝星珏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回溯往事,“你剛纔說臨行,你要去什麼地方嗎?”
“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我要去茂密的森林裡拯救公主,把她吻醒。”
謝星珏連忙喊道“別說了別說了,被你給惡寒到了。”他連忙掃了掃自己掉下的雞皮疙瘩。
劉慈的笑塌了下來,“真的不好笑嗎?”
“絕對不好笑。”謝星珏認真的回覆他。
“怪不得他老是說我沒有幽默感,誒。”劉慈揉了揉自己的臉,彷彿他沒有幽默感是因爲他面部肌肉僵硬了。
謝星珏從內心同情他,“別揉了,不是面部神經的問題。”他說着指指劉慈的腦袋,“是DNA決定了。”
“嘲笑別人的智商是不好的,謝星珏同學。”劉慈面無表情的回了他一句,“雖然幽默感是智商的富餘。”
“我錯了。”謝星珏雙手舉起,面無表情,示意求饒。
“你和他一起我也放心了,我求你一件事情。”劉慈正色道。
謝星珏心生警惕,“你先說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不,你不說我一定不會答應你的。”
“我是你老師,你不能不聽老師的。”
“我是你學生,老師不應該爲難學生的。”
“我給你好處。”劉慈道。
“給好處也不……算了你先說說什麼好處。”謝星珏聽到最後一句忽然改口。
劉慈詭笑了一下,謝星珏眯起眼睛。
劉慈右手按住左手腕上的一塊閃耀着銀色金屬光澤的環形扣,經過指紋和瞳孔還有六十四位密碼指令,中間凸起一小塊,彷彿沸騰了一般,慢慢軟化了下來,銀色金屬光澤慢慢消去,整個環形扣彷彿被什麼東西“侵染”了一樣,變成了玄鐵色。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個鐵水做成“環”,劉慈把它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了下來,示意謝星珏擡手。
謝星珏懵懵懂懂的擡起了手,沒有反應過來,劉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把那個東西就直接被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那東西接觸到謝星珏後迅速凝結,又形成了一個固體環形扣,這次顏色卻由黑色變成紅色。
謝星珏:……
劉慈看到那個東西變了顏色,眼睛中閃過一絲詫異,謝星珏沒有捕捉到。
“你逃不掉了。”劉慈忽然壞笑道,“它認定你了。”
謝星珏一臉上當受騙的表情,憤怒的指責劉慈,“你誑我!我還沒有說要不要呢!”
劉慈洋洋得意,“你逃不掉了,他這是認定你了,就是要跟着你,除非你死了,不然摘不下來它的。”事實上他什麼也不知道,不過胡謅總是可以的,騙人也是一時之策。喻文流就說過,這世界上沒有不騙人的人,不騙人的都不是人。就算不騙人,也不妨礙一時誑一誑人。
“喏,現在收了我的東西,可以答應我事情了吧。”
謝星珏看着罪魁禍首環形扣,試圖把它摘下來。談判條件都沒有講好,就直接上了談判結果,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能做。然而任憑他使再大的勁,那個環形扣卻怎麼也摘不下來,彷彿他越是力量大,環形扣就會越緊。
劉慈在一旁偷笑,謝星珏這麼試了五分鐘,終於泄氣了。
“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前提說好,這事情不能太危險,我不能死,不能犯法,不能違揹我的原則。”
“我是守法合格的公民。”劉慈道,“你答應我,幫我照顧好喻文卿。”
謝星珏挑眉,心想喻文卿都比我強你讓我照顧他,嘴上卻道,“時間多久?”
“十年?”劉慈試探着問。
謝星珏立刻開始使勁折騰自己的手,想要把那個環取下來。
“好了好了不玩了,四年總可以吧,你們要在聖西門呆四年,這四年裡替我照顧他。”
謝星珏裝作思考,沉默了一會,“好。”
“你小子還在這裡思考,明明是你賺了。”劉慈笑他,“喻家每個人都是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我只是放心不下。”
謝星珏挪揄他,“放心不下就留下來啊,搞什麼去找自己的公主,牙都被你酸掉了。”
“那不是開玩笑麼。”劉慈道,“我只是想要去找我的戰友。”
“你到底是誰?”謝星珏看着他的眼睛,“你當了三個月的老師,又可以在聖西門自由出入,你又認識喻文卿,我沒有料錯的話,喻文卿的來頭也不小吧。”
劉慈不笑了,看着他,“你的直覺很敏銳,他確實是喻九洲元帥的兒子,喻文卿是老幺。”
謝星珏雖然之前有過猜測,然而聽到了有人確定這個猜測,心中還是一震。
“聖西門雖然是對整個大陸開放,但是因爲大陸的狀況,上層階級的孩子進來的還是比貧苦孩子多,光是維持在聖西門的生活就已經將一票人給刷了下去。”劉慈手在地上寫寫畫畫,“聖西門是一個結合點,當你跨進了這個點,你才能說自己有未來,這一點,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謝星珏當然比他更明白。他從小在什麼環境長大,他看到的是什麼東西,雖然不說,當並不代表不存在。只是正如他小時候看到對門的那個大人拖出他的妻子與別人交涉一般,他沒有出面。
那個時候的他即便出面了又能怎樣?力量弱小,什麼事情都做不到。輕舉妄動,是連自己都要賠進去的。
想要當英雄,首先要有英雄的資本。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劉慈道,“有着野心,有着激情,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沒有。”謝星珏打斷他的話。
“不,你有。”
謝星珏沉默。
劉慈接着道:“你不甘心,你不甘心就這樣在食物鏈的最底層,你也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成爲別人滿足口腹之慾的食物,誰都不想任人踐踏,這是人的本能。”
“但你又能控制住自己的不滿,控制住自己的行爲,你保持着的理性,大約就是‘它’認定你的緣由。”
“你是個好孩子。”
“別給我帶高帽。”謝星珏警惕的看着他,“一戴高帽準沒什麼好事。還有,‘它’又是誰?”
“別緊張嘛,我隨口誇誇你而已。”劉慈指了指那個環形扣,“這就是‘它’,好東西,你以後會知道‘它’的用處的,別當垃圾亂丟。”
夏日夜晚的風輕輕吹過,拂過劉慈的臉龐,謝星珏的發間,然後又吹向遠方。整個城市燈火通明,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那些黑暗的地方應該是貧民窟,除了陽光,他們並不享受光明。黑夜給了他們黑色的眼睛,他們之中有些人卻用來犯罪。
然而更多的人,是掙扎在生存的邊緣,用廉價的勞動力換取一天食物的普通人。
“謝星珏。”劉慈忽然側頭叫了他一聲。
謝星珏帶着疑問的眼神看着他,示意有話快說。
“還記得我那個時候我帶你們進入我的精神世界看到的畫面嗎?”
謝星珏點點頭,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那是一段成像,其實是一段不同波頻的混雜的記憶。對於大腦電波承載力的不同,每個人都會得到不同的解讀。所以科學院沒有兩個看到圖像相同的人,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將不同的顏色混雜到了一起畫出來一幅畫,但是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顏色,和不完整的成像。”
“那豈不是把所有人看到的畫面都描述出來,就會得到答案?”謝星珏雖然不知道他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但是仍然揪出了重點。
劉慈搖搖頭,緩緩道“不,我試過這種方式,最後得到的,是一團漆黑。”
謝星珏皺眉。
劉慈道:“我把那段記憶波鐫刻在了環形扣中,如果有一天我沒有回來……那就請你把記憶波段交給喻文卿,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謝星珏心中疑惑重重,但是隻是點點頭,沒有問爲什麼。他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同時也知道的多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是時候了。”劉慈忽然冒出了這一句,說話的同時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等一下!”謝星珏連忙跟着他站起來,“他們如果問我這個是怎麼來的,我要怎麼說?”他說話間伸出手亮出手腕上的環形扣。
“就說它已經認定你了。”劉慈沒有回頭,“這樣他們他們也沒有辦法,因爲一旦這個東西認定主人,就不會再離開,直到你死亡。”
謝星珏心想這要是引來殺身之禍就完了,劉慈察覺到他的心思,“放心,它會保護你的安全。”
“那,它叫什麼名字?”謝星珏擺置了一下環形扣。
“它會告訴你的。”劉慈身形移動很快,到了邊緣扭頭一笑: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