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上前輕輕拾起查看,但見上書“殺”字,蒼勁有力,彷彿透過層層塵埃仍能折射出血腥的殺意。
青鸞眼中一驚,翻書覆好,心中卻疑似在哪裡見過此物。然而一時並無頭緒,只覺得心亂如麻。
蘇鄂正立於身側,便道:“據聞皇妃亦通曉軍理,皇上即位不久平定三王之亂中便有皇妃的一份功勞,許是對軍事聊有興趣,在哪裡收集了這些古玩異寶吧。”
青鸞聞言一哂,“你既提到軍理,便說明你亦看出此物爲令。”她思忖片刻道,“宮中哪有尋常主子收集令牌的。”
“小主也說了,是尋常主子。”蘇鄂扶了她轉身,語氣卻驟然凝重起來。“瑾皇妃又哪裡是什麼尋常主子。”
見蘇鄂神色肅穆,青鸞便知自己是多此一舉了。如今她尚且自顧不暇,哪裡有空窺探她人秘密,,更何況那女子,本不是自己能夠揣測得出的。
然而她仍是心有芥蒂。瑾皇妃與子臣畢竟情分不淺,且子臣又因自己之故而與她暗許了什麼。這其中盤根錯節,她雖不甚清楚,但卻希望不會因此而牽連無辜之人。
七天時日彈指即過,再次見到裕灝黃袍於身,氣宇軒昂地立於自己面前之時已是五月中旬的一個午後了。他因青鸞祈福完畢,便特地親自前來迎接。雖相隔並不算遠,卻仍命人架了軟轎,以銀絲線製成的蘇錦靠座,鑲以滾鑽白玉而成。軟轎在光下奪目而熾豔,早已遠遠超過一個嬪該有的制度。
裕灝伸手扶過青鸞,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竟是當着衆人鄭重許諾道:“朕即今日起必不會讓你再受苦。”
這一句話傳出去雖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然而這一刻,青鸞卻是深信不疑的。此番歷經長姐之去,她便恍如重生了一般。午後眼光耀眼,有花香穿透狹長的小巷撲鼻而來。她在衆人矚目之下含笑同天子共乘一輦,那些靜謐而深遠的心思統統融化在脣邊嫣然一笑之中。
歲月似乎從未這般如畫似夢。
裕灝湊近她耳畔,低語道:“若非你剛剛經了一場喪事,朕早屬意擢升你的位分。朕想爲你建座宮殿,只屬於你的,你可歡喜。”
青鸞低垂眼簾,臉上似有若無的笑靨只讓人覺得渺遠而不真實
。“國事正忙,皇上又何必爲鸞兒動心思,更何況這樣已是很好。”
“無妨。”軟轎安適平穩,天子斜倚在御座之上,笑道,“再過些時日便要離京去頤延行宮避暑,你也要好生準備。”
青鸞點一點頭,笑着應下了。
每年盛夏避暑亦是宮中大事,不知有多少女眷望穿秋水似的等着這一道旨意。今年本多事,出宮日子亦是晚了許多,如今聖意頒下,便又該是好一陣的揣測與逢迎了。
這樣過了幾日。忽有一天凌仙宮派人來傳話,說是今年宮中蓮花開得格外芳豔,宸妃便邀了各宮小主一同到御花園中賞蓮。又道芙蕖如此多嬌,定是受了龍澤,邀請諸姐妹也是共同沐浴福澤。如此云云,倒成了不得不去了。
尊如皇后,亦不能拂了宸妃的面子。賞蓮那日,爲不出挑,青鸞只着了水色染花小褂,並一條淺紫串珠暗紋的長裙。髮髻亦不過多裝點,只簪了一枚銀絲盤就的玲瓏珍珠卷花鈿,素淨淡雅,卻也不會叫人看輕了自己。
宸妃自然是衣飾華貴,周身都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雍容氣質。她着一身櫻紅落錦的蘇繡新織小衫,潔白如藕的手臂上釵一串紅如殘陽的玉石手釧,玉無瑕疵,乃是少見的上好血玉,經光一打便是流麗的寶色遊轉。如朝霞染就的絢麗遠遠凌駕皇后之上,極攝得住氣場。
皇后自復了六宮之權後便鮮少見人,又不常外出走動,少不了面帶陰鬱之色。如此一來更加對比分明,她站在宸妃身邊,連那唯一可讚的柔和之美都被身旁女子眼中的媚色生生壓了下去。
衆人繞湖而行,於涼亭中坐就。彼此間說了些恭迎之話,不多時便有凌仙宮的下人奉上茶來。茶葉是剛剛自江南採下加急送來的白毫銀針,連沏泡之水亦是命人取了清晨蓮葉間的露珠泡就。入口即有淡淡茗香,經久不褪。
宸妃這樣做,多少有立威張揚之嫌,然而她貴爲羣妃之首,這原也算不上什麼。青鸞看得釋然,卻不一定她人都這般能容忍。衆人含笑的眸子中多少夾雜了怨憤,亦連一向喜於奉承的妃嬪們都有些微微不悅。
襯着衆人品茶之際,水巧俯身道:“小主,您看今年的蓮花開得這樣豔,是好兆頭呢。”
青鸞聞言擡頭,但見微風襲過水麪,花瓣微動,滾圓的露珠打在水面上泛起圈圈漣漪。花蕊由內至外微微過度的金紅,如刻意渲染而成。那顏色瀲灩之極,彷彿是女子醉人的一笑,更似日暮紅霞滾滾。美則美矣,然而這赤金之華,本不該屬於清水芙蓉。失了那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傲骨,更似以色事人,了無生趣。
她撇了撇白瓷蓋上的茶沫,只淡淡道:“妖豔之物,必不能長久。”
水巧斂聲。正聞宸妃道:“諸位姐妹今日在此一聚,本宮與皇后娘娘亦是興致大好。不若每人吟一句詩詞來應景,說得好了,本宮和皇后重重有賞。”
皇后聞言,亦不置可否道:“難得宸妃你有如此雅興。”
“那便由娘娘先吧,娘娘在宮中熬得久了,博聞強識,豈是她人可比的。”宸妃出言字字珠璣,然而皇后卻沒有與她計較的心情,只隨意拈來道:“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
話音剛落,便聽宸妃長長一聲唏噓道:“華池之名,當真應景。”衆人聞此,亦隨之附和,讚美之聲一時不絕於耳。宸妃飲下一盞清茶,神色飛揚道:“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