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身子便也覺得清爽些了。誕下永泰已有十幾日,私下算着該是去向皇后請安了。於是一邊由蘇鄂爲她盤發,一邊喚了乳母來,聽她將永泰之事一一呈報。
這孩子雖是小產,但由於交託給了方海山,竟調理的絲毫不差。他辦事得力,便連乳母也是親自到民間去尋的,家世不得有一絲污跡,更重要的是不可同後宮哪位娘娘有半點干連。
說話間,白羽已捧了新衣來,是一色緋紅蹙銀的靈玉長袍,用料是上等的雲昆錦,一條條赫紅的紋路都似雲霞後綻出的萬丈光芒。然而玉衍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去換一件來。”
白羽頗有些不解,卻見蘇鄂已取了尋常衣物來,她一時更是疑慮:“小主如今已是從二品淑儀,怎麼還要穿得這般素淨。”
“還未行大禮,我若穿紅戴銀,便是僭越。”玉衍簪一支琥珀的青石玉葉簪,銅鏡中的容顏隱隱比從前多了幾分端莊之意,“何況我甫生育過便這般招搖,傳出去勢必要落人話柄。”見白羽還欲辯上兩句,她卻已起身道,“你還小,不懂也沒什麼。今日你便不要跟去了,隨歸鹿學着點穩妥。”
到了朝鳳宮時,人已到了大半,便連素日閉門不出的賢妃亦端坐於皇后下手,同衆人說說笑笑。宸妃這一去,從前三妃便只餘下她一人,一直以來默默無聞的賢妃也算盼得揚眉吐氣的一日了。玉衍好整以暇,翩然上前道:“嬪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見過賢妃娘娘。”
皇后佯作一驚,忙賜了座道:“湘淑儀你身子纔好,本宮不是說過了,你且好生養着。”
“有勞皇后娘娘惦記,可是後宮規矩嬪妾萬不敢不遵。”
皇后溫和一笑,卻見賢妃已然開口讚道:“淑儀一向這樣懂禮,怪不得皇上給予你如此厚愛呢。”
“是了,本宮昨日聽說司馬大人向皇上上書要大封后宮,想來也有你的一份賢德在其中了。”皇后眉心舒展,一雙狹長的鳳眼幾乎抿成彎月一般,“只是不知你心中可有什麼打算。”
皇后早在數月前便有意大封后宮以伺機培育自己勢力,卻苦於一直尋不到機會開口。這次被人搶先一步,不但失去了一個機會,反而要把這份功勞記在玉衍頭上,她心中自然恨
。玉衍如何不知皇后心思,一聽此語便忙起身回道:“皇上英明,心中自有聖裁。嬪妾不過是衆多侍妾中的一人,怎敢有什麼私心打算。”
皇后凝視她片刻,方纔端然一笑:“本宮不過隨口一問,瞧把你嚇的。”
聽她這樣說,原本坐在一旁同慎答應賞玩着手上粉碧璽鐲子的慶貴人忽然擡起頭來,自顧自笑道:“嬪妾聽聞,昔日宸妃就算寵冠後宮之時,也不曾有資格讓皇上擢升誰的位分,想來淑儀姐姐尚不及宸妃昔日之耀的吧。”
她這一番話中頗有鄙薄之意,想來是以爲玉衍懦弱好欺,纔要逞一時口舌之快。她人摸不清玉衍底細,也不敢貿然開口得罪慶貴人,便只有靈貴人瞥她一眼,略帶不滿道:“好端端提一個廢人做什麼,怪晦氣的。”
再說也不過是女子間家長裡短的故事,左右離不開皇上又召誰侍寢了。皇后適時點上兩句,晨昏便這樣過了,衆人只爲幾日後的冊封大典另作準備。
玉衍留下同皇后商量了些當日事宜纔出來,乘着肩輿,一路沿百步道行進得甚爲緩慢。秋日即便陽光大盛,卻不如夏日那般灼人,照在身上也不過是暖融融的如覆了一層輕紗。玉衍正覺愜意,便見前方不遠處新人正成羣結隊的走在一起,其中慶貴人一身胭脂粉紅的櫻花薄綢緞裙,叫人一眼便能認出她來。
蘇鄂見玉衍目不轉睛地凝視前方,便也隨着去看。見那一羣鶯鶯燕燕似的女子,她也不禁輕笑道:“小主是在看慶貴人吧,她穿的那般豔麗,便是想不見都難呢。”
“我能一眼看見她,皇上自然也會。”玉衍輕搭硃紅漆的扶手,目光中閃過一絲薄薄的涼意,“我彷彿記得有誰,也喜愛這種招搖的顏色。”
蘇鄂聞言收回視線,口氣卻是雲淡風輕的:“人都不在了,小主不記得也好。”
她於是招一招手,對走在前的小福子吩咐道:“過去。”
肩輿行得近了,這纔看清一衆人正是奕涼宮的慶貴人,麗常在,胥常在與慎答應,還有一位平日裡見得不多的趙常在亦隨同一起。趙貴人想必是在慶仁宮並不得臉,才同其他宮人賞玩秋色。衆人見了玉衍,皆恭敬地行了九嬪以上的大禮,唯慶貴人揚着一張巴掌大小的臉,簡單福了福身子便不再說話。
麗常在本見不得她素日的傲慢,如此一來更是藉機諷刺道:“貴人可是被風吹了腦袋,連宮中基本禮節都不會了麼。”
那女子一捋耳邊鬢髮,露出滾圓的白珍珠紅曜石耳墜來,輕聲笑道:“婕妤還未正式冊封,算不得正宮主子,嬪妾一向隨皇后娘娘隨慣了,婕妤小主可切勿見怪。”
“我怎會怪罪,妹妹生得這般俏麗,我喜歡還來不及呢。”玉衍溫婉一笑,搭着蘇鄂的手下了肩輿,一面走近慶貴人,“之前便聽皇后娘娘誇過妹妹百般好,亦連輕易不評論她人的賢妃都贊妹妹一雙大眼靈動生姿,就是皇上見了也要神魂顛倒呢。”
慶貴人聽了這番話愈發有得意之色,緩緩撫着衣前的桃色瓔珞細墜,笑道:“嬪妾哪及小主花容月貌。”
玉衍輕握她柔荑,佯作不經意般將手上御賜的瑪瑙香珠手釧褪到她白皙的手腕之上,一邊已是親和道:“妹妹的姿色便是心高如昔日的宸妃,也要嫉妒幾分呢。更何況我是甫生育過的人,皇上見我臉上生斑,成日賞賜下來的盡是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