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趙貴人心頭大震,卻也知此刻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忙磕頭道:“嬪妾絕無此意,皇上明鑑!”
“朕看你是故意爲之,還妄想以無知帶過。”
卻是雲屏夫人開口勸道:“皇上息怒,趙貴人好歹是公主生母,想必是分得清尊卑的,此次也許真是無心之失。”
她不說還好,這一句更是令天子暴怒不已,面前御案被拍得如雷震耳:“明辨是非?她若分得清便不會借有孕蓄意爭寵,不會苛責宮人,毫無憐憫之心。亦不會欺瞞尊上,妄想做一宮之主。她這個樣子,怎麼配帶公主!”
一連幾個不會,已是把趙貴人說得體無完膚。那女子本垂着頭不敢言語,卻在聽到公主之時猛然擡起頭來,她幾乎是匍匐到了天子腳下,聲嘶力竭地懇求道:“皇上息怒!皇上怎麼懲罰嬪妾都好,只是千萬不要奪走嬪妾的芙蕖!懷胎十月的辛苦,豈是旁人所知啊皇上!”她似是怕極,渾身顫抖不止,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驟然回頭看向玉衍,眼中瞬間密佈血絲,“是了,是了,嬪妾是被人所害!”
玉衍禁不住低咳兩聲,蘇鄂忙上前爲她輕捶後背。裕灝見此,暫時斂了怒意道:“湘淑儀,你尚有孕在身,讓人先扶你回去。”
“不必了。”玉衍輕輕推開蘇鄂,緩緩擡起頭來,眼中漆黑的幾乎深不見底,“臣妾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害了貴人。”
這一語終於驚醒了幾欲被仇恨吞噬了理智的趙貴人。她就那樣怔怔地跪在地上,幾乎咬碎銀牙。然而憑她的身份地位,若是再多言半句,怕是連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難事。趙貴人意識到此,只得深深垂下頭去,,衣飾的華美於此時的她而言更像是一種嘲諷,然而眼下,她所面臨的遠有比嘲諷更可怕的事。
“是嬪妾失言……還望皇上看在寧順的面上寬恕嬪妾吧。”
裕灝早已不願看她,只是冷冷道:“你還有臉跟朕提寧順。”
“皇上,貴人她雖有錯,但龍體爲重。”皇后適時開口,“今日大家也乏了,不如先散了。皇上若實在生氣,便來臣妾宮中吧。”
衆人聞言,皆紛紛起身告退。玉衍在蘇鄂攙扶下亦慢慢起身,似是無意地掠了雲屏夫人一眼,那女子即刻會意,匆匆出了大殿。
宴會雖然不歡而散,但也並不讓人覺得有諸多遺憾。畢竟對於後宮妃嬪來說,比起索然無味的舞樂,她們更願意欣賞她人失寵落魄之態。雖然無論是誰都保不準會有這一日,但至少此時此刻,她們是優越從容的。
玉衍不急不忙地行於百步道上,燦然明亮的琉璃宮燈還未完全熄滅。穿梭其中,便如置身於光火的世界。因玉衍有孕,步子也不敢行之過快,淺淺地待衆人散了,才似乎更能感覺到夜的清冷。
“娘娘,皇后這一晚留在皇上身邊,恐怕是另有所圖吧。”
“雲屏夫人並不蠢,”玉衍緩緩擡頭,目中卻毫無慌亂之意,“本宮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便要靠她自己掌握了。”
蘇鄂微微頷首,尚不及開口,便聽背後有男子冷冷道:“淑儀娘娘安好。”
玉衍身子一僵,回望之時,便見裕灝同上官姼嬑並肩立於飛檐之下。他二人衣着相配,便真如鴛鴦夫妻一般。那女子行過禮後便自覺地退到遠些的地方,只留裕灝一人在她面前。
“娘娘好計謀。”
如同兜頭而下的一盆涼水,將玉衍淋得幾乎失去知覺。她十指狠狠蜷進掌心,卻感覺不到指甲折斷時該有的痛意。然而即便內心掙扎不止,她表面仍沒有露出一絲軟弱之意,笑容亦是恰到好處:“王爺指什麼。”
那男子似是難以置信,進一步上前道:“趙貴人的事,是你設的計吧。”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陰謀會這樣一絲不掛地展露在他面前,而自己的陰暗與骯髒亦要被他這般知曉。她以爲,無論如何,在那個男子心中她都能是最好的模樣,然而如今,便連這樣的希冀都是奢望。
玉衍淡淡直視於他,那漆黑的眸子裡映着自己如雪的肌膚,她的美與淨,,一切都彷彿與從前沒有一絲改變。只是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哭泣着躲在柴房的女子便成了如今這樣一副模樣。
“誠如王爺所見,”她笑得愈發絕美,“只是本宮也不過就是對她說了幾句謊話而已。”
那男子瞳孔猛然緊縮,似乎被傷的不是趙貴人,而是他一般:“就因爲貴人她一向與你不和,曾出言犯上,你就要讓她與骨肉分離,甚至置她於死地麼!”
“王爺錯了。”玉衍不經意地垂下頭,拂了拂廣袖上的塵埃,“本宮從未在意過她是什麼態度,本宮只不過是自保。她既有害人之心,本宮就不能束手以待。”
許是錯覺吧,自那男子眼中竟恍然浮現出悲痛之意,他頓了頓,終是淡淡道:“娘娘自保也好,爭寵也罷,但願別有一日引火自焚纔好。”
玉衍聞言,只是微微屈膝以作告別:“王爺放心,玉衍就算萬劫不復,也是自己選擇的路。”側目遠處的上官姼嬑,玉衍終於浮起一絲無力的微笑。他有那個女子就夠了,自己再無需僞裝,無需依賴他了。甚至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會懷疑,也許自己本性便是如此,是因爲從前太美好,這樣的鬼魅之心才沒有甦醒。
行到景安宮時,突然有水滴打在臉上,冰涼而細密。玉衍仰頭望向天空,孤月不知何時已隱去了痕跡,夜色如墨,有風倒灌進她衣裾翻飛的袍子中。
“下雨了。”她記得倒地之前,自己曾這樣喃喃說了一句。
第二日睜開眼時,裕灝就坐在窗邊,見她醒來忙用手去觸她的額頭道:“感覺好些了沒。”
玉衍微微直起上身,燒退後的疲勞感仍殘留在她體內,腦袋亦是沉甸甸的發痛。
“太醫說你是受了驚嚇纔會如此,看來是朕昨日嚇到你了。”
她見男子面有愧色,忙道:“皇上幾時過來的,可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