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雨絲不斷,範安陽倚在內室窗邊伸手去接雨水,賀璋家的進來見到,忙趕上來把她拉回來。
“都要成親的人了,還這麼調皮?您醒了,怎麼也不喊咱們進來侍候,就自個一個人坐在窗前玩水,萬一着涼可怎麼是好?”賀璋家的板着臉訓話。
她一邊拿衣服給範安陽披上,一邊算着日子,“咱們也該啓程返京了,不然可要誤了吉期。您要是在這個當頭病了,可怎麼辦?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就是好好的人也禁不起長途跋涉的辛苦,更何況是病人?”
範安陽不敢打斷她,昨晚墨香不小心說漏嘴,把那大夫說她虧虛比嚴筠還嚴重的事給說了出來,賀璋家的就憋着火氣,沒當場發作,就怕耽誤她睡覺時間。
現在自己又被她逮到早起未添衣,還敞着窗子玩雨水,要是再不讓她發泄幾句,回頭她要是跟大哥告狀……相比起來,她的唸叨還在可忍受範圍之內,這事要是被她哥曉得了!只怕她是要被唸到頭皮發麻爲止!
賀璋家的就是念叨範安陽也是爲她好,看她乖乖聽念,於是見好就收,她畢竟是下人不好太過,再說,她家姑娘也不是個任性的,她身爲管事媽媽,遇事提醒一聲,姑娘便聽進去了,再省心不過。
賀璋家的讓硯月提熱水進來,侍候範安陽洗漱,待範安陽在鏡奩前坐定,她拿着梳子慢慢給範安陽梳頭,邊悄聲的把劉奶孃被人告騙婚的事說給她聽。
“怎麼會說劉家騙婚呢?劉桃不是都嫁過去好一陣子了?”她不過是離開廣陵城大半個月,怎麼感覺好像離開了很久?
“劉家那女兒還想讓她娘,磨着讓杜大少奶奶鬆口,幫她嫁給咱們姑爺,真是!也不知道她打哪兒來的自信能高攀?杜大少奶奶雖胡塗,可畢竟也知道,她這長嫂在小叔子跟前直不起腰桿來。更不用說,上有長輩,小叔子的婚事哪輪得到她開口?”
賀璋家的對這一位實在沒什麼好感,“劉奶孃大概也知道。兩家實在相差太多,最重要的是,她一開始就仗着杜大少奶奶的勢去欺姑爺,她女兒要真進了姑爺房裡,只怕日子不好過。”
她換了支尖尾梳,挑抓起範安陽的長髮挽了起來,“再說姑爺壓根就對劉桃沒意思,就是想賴也賴不上,劉桃嫁人之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然趁回門就賴在孃家不回去了!還指使她哥劉鎮去婆家搬嫁妝回來。”
順手從硯月遞來的食盒裡,拿了一塊如意卷放進嘴裡,範安陽吃完又喝了杯茶,才問,“她哥真去搬嫁妝?”
“沒哪!劉家父子還算是明理人。這女婿在車馬行裡當小管事,能說會道,就是年紀大了點,說起來比劉家家底還豐厚許多,劉桃嫁過去,可比旁人家享福了!只是她猶不滿足。”
範安陽點點頭,她沒見過劉桃。不過能和她娘大膽厚顏回去跟杜大少奶奶要添妝,幫她備嫁妝,由此可以想見,她是貪慕榮華的。
“這劉奶孃手段也真是好,把杜大表嫂哄得連親孃都得往後靠。”
賀璋家的幫她把頭梳好,讓人送早飯進來。用過飯就要去丁府跟老夫人請安。
“先前就有幾個不開眼的,在老夫人和二夫人跟前,提了這件事,按說跟咱們沒關係,可那幾位太太竟然扯上了姑爺。”賀璋家的搖頭。“自打這一位大少奶奶進門,姑爺就沒好日子過,真是可憐!”
可不是嗎?硯月和墨香互看一眼,直點頭,聽大少爺說,杜大少奶奶進門前一晚,那府裡的老夫人可是帶着孃家侄孫女兒一道住進杜府後園子的,要不是姑爺機靈,讓人直接把園子與內宅相通的門給鎖了,只怕杜大少爺房裡可不止一個姨娘!
杜大少奶奶成親沒多久就傳喜訊,請了表妹來做陪,那位表姑娘一來就相中了姑爺,聽說舉止大膽到讓杜大少爺看不過去,連夜派人把她送回家去,興許就是爲此,讓杜大少奶奶對小叔子惱上了,縱着奶孃苛扣小叔子的用度。
劉奶孃這邊苛扣杜雲尋的份例,拿回家去自肥,而她女兒花癡上身,拚了命的想往杜雲尋身邊鑽,範安陽覺得這對母女實在很有趣,她們是把杜雲尋當什麼?
劉奶孃該不會以爲,她能哄得杜大少奶奶團團轉,便也能哄得杜雲尋隨她的指揮起舞?至於劉桃,大概是被她娘給寵壞了,出嫁三天,便賴在孃家不歸,把丈夫氣到去官府告劉家騙婚。
賀璋家的跟她說的這些,其實多半是外間傳聞,做不得準,不過,這件事勢必會影響杜家兄弟間的感情吧?杜雲啓真可憐,好不容易跟弟弟親近了些,想到那天他當着大家的面,對杜雲尋道歉的樣子,還有杜雲尋向來雲淡風清的臉,被他哥突如其來的話,弄得面紅耳赤好不尷尬。
範安陽輕嘆口氣,其實只要杜雲啓果斷一些,劉奶孃還敢涎着臉找上門?不過鬧到上官府,還把他弟牽扯進去,他要是再容着杜大少奶奶,只怕杜相會先修理長孫吧?
當長輩的都希望養出來的孩子、孫子事事順着自己,這才叫聽話嘛!但是,孩子們習慣了事事有人代爲決定,事事不用自己操心,一旦遇着大事,希望他們能承擔起重責大任時,才發現他們優柔寡斷,遇事決斷不了,該狠時心軟,一心軟就被有心人趁隙而入。
像劉奶孃這件事,範安陽覺得,他一開始就不該把人放出去,而是該將人留給他岳母大人去處理,畢竟是她精心挑選的嘛!把她女兒帶成這樣,自然是該她去處置啊!
幹麼心軟,怕這麼做會讓她們母女隔閡更深,就算如此,那也是活該嘛!高大夫人把女兒甩給太婆婆照顧,然後就當沒這女兒一樣,對女兒身邊的人、事皆不放在心上,專心在跟小妾、庶子鬥法,結果女兒被養廢了,她也就傷心一陣子而已。
看看她派來侍候她女兒的,都是些什麼人!爲了爭露臉出頭,當着懷孕主母的面推搡,這也就算了,還把主母弄得小產,生生掉了個男胎,真是……就連她精挑細選的嬤嬤都轄制不住她派來的這些丫鬟,範安陽真不敢相信高大夫人是疼她女兒的。
“大少奶奶,您多少吃一點吧?”高大夫人新派來侍候女兒的藍媽媽溫聲勸道。
她是高大夫人陪嫁丫鬟,後來嫁給高大老爺的小廝,她丈夫年前傷了腿,高大夫人做主將她夫妻送過來高明亭身邊,連同她兩個兒子也一併送過來,現在她丈夫還在家裡養着,倒是兩個兒子都跟在杜總管身邊當差。
想到愁雲慘霧回去覆命的桂嬤嬤,藍媽媽在面對這位姑奶奶時,總是萬分小心謹慎,便是面對那些丫鬟們,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桂嬤嬤在大夫人身邊,是何等威風得臉的人哪!誰會想到,她換了地兒,就成了紙做的,連初進府侍候的丫鬟都鎮不住!生生把大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給看顧到沒了!
“你說,大少爺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啊?”杜大少奶奶抓着帕子揉着眼眶,“我也不想的啊!可是,府裡沒人能跟我說話,我慌啊!”
杜大少奶奶哽咽的拉着藍媽媽,藍媽媽身形豐腴,一張鵝蛋臉笑起來令人備感親和,她有點像劉奶孃,但比劉奶孃年輕漂亮,讓杜大少奶奶想起未婚時,總陪在她身邊的劉奶孃。
那時的奶孃凡事皆想在她前頭,幫她院子裡的事處理的好好的,什麼事都不用她操心,她什麼事都不用多想,只要專心繡嫁妝就好。
她記得那會兒跟在她身邊侍候的丫鬟,是自小一直侍候她的春桃、秋月、夏香和冬華,前一天還好好的,隔天春桃突然就衝到她跟前哭哭啼啼,吵着說不要離開她,不要嫁人!
她還沒聽清楚,奶孃就把人哄出去了!
那時她正愁着蓋頭上的金線不夠亮,讓秋月去針線房拿,等了很久,秋月都沒拿回來,她讓奶孃去拿,片刻即回,秋月後來一身狼狽的回來,說是被人推到池塘裡去,好不容易纔爬上岸。
藍媽媽聽着大少奶奶細數過往,劉奶孃是如何的精明能幹,心頭越發驚駭,怪不得大少奶奶要出閣時,身邊的陪嫁丫鬟竟不是自小侍候的那四個,原來早在那時,劉奶孃就想方設法排除異己,把大少奶奶緊緊的攢在手心裡了?
“藍媽媽,如果我去請大少爺幫忙,他會不會答應啊?”
“您想要大少爺幫您什麼忙?”藍媽媽柔聲問,看着大少奶奶溫和的笑容,她總有些不踏實。
杜大少奶奶羞赧微笑,“就是請他到丁二老爺那裡,幫奶孃說好話,劉桃是真的不想嫁那個人。”
藍媽媽一家到來時,杜雲啓已經去尋許先生,因此她只昨夜匆匆見過他一面,不過她很清楚,要大少爺去幫劉奶孃說話?那是不可能的,平白無故把自家老婆給扯進官非裡,藍媽媽覺得,劉奶孃虧得是個女的,不然肯定早就被大少爺使人去痛揍一頓了!
杜大少奶奶還在絮絮叨叨自己的打算,藍媽媽卻覺不好,回頭見了大少爺,還是請他去外頭,給大少奶奶請個大夫來好好的檢查一下,她怎麼覺得大少奶奶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