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打昨兒起就沒停過。”丁老夫人從房嬤嬤手裡接過盛着蔘茶的小茶盅,“你還是坐着歇歇吧!省得回頭那腿又疼了!”
房嬤嬤溫和的笑了笑,“知道啦!只要您別嫌奴婢不中用就好。”
“嘖嘖嘖!瞧瞧你們房嬤嬤,說的這什麼話啊?好像我老婆子嫌她似的。”屋裡侍候的嘻笑附合着。
紫秀把傘橫拿在身前,朝遊廊外轉着傘,雨珠飛濺,幾個被波及的丫鬟氣得跺腳,卻不敢朝紫秀開罵,紫秀年紀雖小,卻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她們進府幾年了,還是粗使丫鬟呢!
來到正房門前,正好出來沏茶的紫岑看到,忙制止她,“別玩啦!你瞧瞧,甩得到處都是水,一會兒回頭跟那幾位姐姐賠不是去!”紫岑指了指紫秀身後那幾個敢怒不敢言的丫鬟們。
紫秀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犯衆怒啦!連忙把傘收了,跟她們賠不是,那幾個丫鬟縱使忿忿,但人家都道歉了,自不會被計較,只得怏怏的應下轉身做事去。
紫秀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我是真沒發現啊!”
“行啦!以後別再這麼玩了!這兒可是不是鄉下莊子上,地大人少,隨你怎麼玩都行!這兒是府裡,又是老夫人院裡,往來的都是貴客,今兒是還好,遭殃的是她們幾個,萬一是府裡的客人可怎麼收場?”
紫秀低頭反省,軟着聲答應以後不再這麼做,紫岑才放過她,屋裡一個丫鬟探頭出來,“咦?我就說這聲音像你,原來真是你,茶沏好了?”
“還沒,我這就去。”紫岑轉身去了耳房,紫秀則跟那丫鬟進屋去。“怎麼,紫岑姐又數落你啦?”
“沒啦!”紫秀朝那丫鬟笑了笑,轉身往內室進去,那丫鬟沒好氣的撇了嘴角。跟在紫秀身後。
“老夫人,京裡杜府來信了!”
“我就說,我那老哥哥知道了,肯定要寫信來,就不知他是寫來罵我呢?還是要老二高擡貴手放他孫媳婦的奶孃一馬?”
屋裡侍候的人聽了都不敢迴應,老夫人徑自從紫秀手裡把信拿過來,房嬤嬤從旁遞來收在炕幾裡的玳瑁眼鏡兒,老夫人接過戴上,一目十行將信看完,她不禁拿下眼鏡閉上眼。房嬤嬤看她臉色不好,忙朝其他人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待一片衣袂窸窣聲退去,老夫人方纔睜眼。
她將信遞給房嬤嬤,“你也看看。”
房嬤嬤接過信。她看得較慢,看完信之後,她望着老夫人遲疑的問:“相爺讓二老爺秉公處理,杜大少奶奶要是不依,怎麼辦?”
“理她呢!”老夫人冷哼,“讓人去杜家說一聲,讓杜總管出庭作證的時候。只管有一句說一句。”
老夫人端起茶盞才發現是空的,重重的放回桌上道,“劉奶孃是良民,她要做什麼,與杜家何干?杜家給她女兒陪送這麼多嫁妝,難道全是假的?若是真的。那就表示杜家並無意讓她家女兒不嫁,相反的,是很高興她能有個好歸宿,纔會幫她備了那麼豐厚的嫁妝啊!”
老夫人嘴角微勾,“所以她說是杜家大少奶奶唆使她騙婚。根本是瞎說。”
房嬤嬤點頭,“只是這麼一來,杜大少奶奶……”本就與自家不親近,這事鬧到二老爺那裡,若是判劉家騙婚,這一位豈不更加惱上老夫人了嗎?
老夫人豈不知房嬤嬤憂心什麼,她揚起右眉問房嬤嬤:“出這事之前,她就與咱們不往來,難道讓老二判了劉家勝訴,她就記這個情了?不管怎麼做,她都不會跟咱們親近,那何必爲了這麼一個人,讓老二爲難?”
也是!
紫秀怯怯的在外頭請示:“老夫人,範家表姑娘和杜家表少爺們來了。”
“到哪了?”房嬤嬤忙問。
“纔剛下車,雨下得急,二夫人讓人備了雨具去接。”紫秀在門簾外暗籲口氣,紫岑讓她撩起門簾,自己則端着茶盤進屋。
“老夫人可是等茶喝等得惱了?奴婢方纔等水滾,這才得久了些,還請老夫人見諒。”
老夫人點頭,接過茶,“嗯,這茶挺香的。”
“是啊!”紫岑和老夫人就着茶聊了起來,不多時,就聽到屋外請安除雨具的響動,然後就見範安陽和杜雲尋他們進屋裡來。
給老夫人磕頭請安之後,老夫人看着杜雲啓,不禁長嘆一聲,“這一趟可辛苦你們了!”
杜雲啓訕笑,範安陽覷着機會,說帶了禮回來,要給二夫人和三夫人送過去。
“我老婆子的禮呢?”
“都給您記着哪!放在外間,一會兒您問白芍要。”
白芍嫁了,但仍在老夫人院子裡當管事媳婦,老夫人頜首讓人小心侍候着,看人簇擁着範安陽出去了,才轉頭對杜雲啓道:“你昨兒回來,應該已經知道劉家被告的事吧?”
“是。”杜雲啓苦笑,“侄孫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被個僕婦牽着鼻子走,只要跟她說這事,她就勃然大怒!”
“她也是個可憐的,打小就離了親孃,縱使府裡有長輩在,但府裡事多兒孫多,哪及得上親孃,那會兒劉奶孃肯定也是好的,不然怎能讓親家夫人看上,挑她奶自家女兒呢?”
杜雲啓點頭,“您說的是,我原是不想讓明亭難過,沒將她送交官府,只是把人放出去,誰曉得她竟忝不知恥,又回頭訛上明亭!若只是花錢給她女兒添妝,花錢消災,倒也罷了!沒想到竟然惹上官非,還誣告是明亭唆使的。”杜雲啓憤恨不已。
他原是好意,怕把貪墨的劉奶孃送交官府,妻子會承受不住,怎料到,竟然會鬧出官非來。
老夫人提點了他幾句,把杜相的信給他兄弟兩看過,杜雲尋笑道:“大哥心腸軟和,只是有些人不識好歹,辜負了大哥好意。祖父說的是,既然人家都不屑咱們的好意,又何必跟他們客氣,至於大嫂。我倒是覺得與其跟她說道理,倒不如讓她親眼去看,親耳去聽,讓她看看她那位好奶孃,倒底在外頭做了什麼好事,還把髒水潑到她身上來。”
範安陽並未去二夫人院裡,而是到待客的小花廳,因爲今日同行的,還有趙家姐妹,適才一下車。二夫人派來的嬤嬤便道,雨大不便,就請她們姐妹到小花廳見二夫人,老夫人那兒便不用去了。
一般來說,是應該先去見老夫人才是。不過二夫人考慮到不好讓客人來來去去,萬一弄溼了衣服就不好。
範安陽卻覺得二舅母肯定聽說,那位趙二姑娘心思大着呢!所以不願她在自家內院亂走動,索性就把人拘在小花廳裡。
在小花廳裡,範安陽終於見到了趙家姐妹,生得確實是如花似玉好相貌,姐姐溫柔端莊眉宇間微帶着股倔強。妹妹活潑俏麗顧盼生姿,甚是嬌憨可愛。
當然,如果不去聽趙麗珠說話,肯定會被她那無害的外表給哄了去。
範安陽才坐下,趙麗珠就朝她皺着眉頭問:“範家妹妹適才去哪兒了?怎麼跟表哥他們一起走了呢?”
這是我外祖母家,我二舅家。我上哪兒去,還得跟你一個外人交代?範安陽微揚了眉,沒理會她,倒是趙文珠忙拉住妹妹,不讓她再說下去。邊朝範安陽道,“不好意思,家妹年幼無知若有得罪還請範妹妹見諒。”
“趙大姑娘客氣了!”範安陽笑了回她一句,便向二夫人請罪,“方纔先去給外祖母請安了,所以來遲了,還請二舅母別介意。”
“什麼話!你出遠門回來,自該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本來是想讓你待在正房就好,可後來想想,還是讓你過來一趟。”
二夫人把範安陽拉到跟前來,“想當初你初到府裡時,才那麼一丁點大,現在都要嫁人了!日子過得真快啊!”二夫人這兒感嘆着時光飛逝,兩個兒媳婦忙上來相勸,二夫人才笑着讓她去找丁筱樓。
“本來外頭下着雨,不好讓你在府裡跑來跑去,不過她們姐妹要給你添妝,把東西都放在十三丫頭那裡了,你且去瞧瞧,回頭你三舅母她們母女還要跟你一起進京哪!你去,正好跟她們商量這事。”
範安陽點頭由丁修偉的媳婦陪着去三房找丁筱樓,二夫人還要處理家務,讓人將趙家姐妹請到花廳旁的暖閣去坐,便忙自己的去了。
暖閣裡只有趙家姐妹,一個小丫鬟上過茶之後,就被叫出去跑腿了。
趙文珠自扛起家計,見慣了人情冷暖,屋裡沒人侍候,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但趙麗珠不高興了!
尤其是喝完了一壼茶,覺得肚子有點餓,還想去更衣,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沒人進來侍候,趙麗珠先是數落二夫人管家不力,待客不周,想起二夫人待範安陽和她們的不同。
趙麗珠朝姐姐開炮,“你剛剛爲什麼要扯住我,不讓我說話啊?那個死丫頭不知禮,和表哥他們走得那麼近,她敢做爲何不讓我說她?明明是一起來的,憑什麼把咱們拘在這兒,她卻可以四處走動?”趙麗珠口無遮攔想到什麼難聽的就挑什麼說。
聽妹妹越說越離譜,趙文珠氣急敗壞的斥道。“你閉嘴。”
“爲啥不讓我說啊?”趙麗珠梗着脖子低聲叫囂。“丁家八成是看範家那死丫頭是個傻子,嫁不出去,纔會縱容她去把着杜二表哥,不然誰家會這樣縱着外孫女在自己家裡,與外男眉來眼去。”
趙文珠氣得渾身發抖,“你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什麼話?你當你自己是誰?管到人家丁家來,還管到人家杜府去?”
“他們是我們的表哥。”趙麗珠仰着頭道。
“那是人家客氣,你當咱們真是人家相府的表姑娘?姑母家的表姐妹纔是相府的表姑娘,咱們不是,這麼稱呼,只是方便行事罷了!要不然,杜二表哥爲何接咱們來廣陵那一路上,都是避而不見的?安排咱們在他住處住下後,他卻避到範府去住?隔天就把我們送去讓杜府?”
避嫌罷了!
爲的就是不要讓她們有機會賴上他。
她不相信妹妹看不懂!杜二表哥一表人才,難道自己見了真不心動嗎?可是人家待之以禮,避得這麼徹底,她還敢有奢望嗎?偏偏麗珠一廂情願的想把自己和杜二表哥拉到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