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十一郎的婚事正如火如荼的籌備着時,富陽侯接到了一個不怎麼美好的消息。
大燕的徵羌大軍首戰告捷,羌部的大王很不高興,尤其聽說,這徵羌大元帥還是富陽侯家舊部出身,怎麼要打之前,沒像以前一樣,事先打個招呼啊?
富陽侯急召幕僚及兒子們來開會,楊大老爺看着形同質問的來信,不悅的道:“這羌部的大王當自己是誰啊?對父親這般不客氣?”
世子眸光微閃沒有說話,富陽侯卻是不高興的瞪着長子道:“問題不在他,而是在彭席進這老傢伙,他怎會沒有事先同羌部打個招呼,就貿然進攻?”富陽侯氣惱的重重拍桌,大老爺卻緊抓着羌部大王不應這麼沒禮貌。
父子兩針對不同的重點開罵,幕僚們紛紛開口相勸,也有幕僚示意世子開口勸勸父兄,世子擡眼看了他們兩一眼,沒說話又低下頭,兀自在想自己的,讓示意他開口的幕僚有點失望。
富陽侯年紀不小火氣很大,大老爺年紀不大,火氣卻不如他爹那麼旺,也許是因爲針對的重點不同,所以他罵沒幾句就無力接續,機靈的小廝趕忙幫他續茶,他一口氣連喝三碗涼茶,才堪堪把火氣壓下來。
轉頭一看,他二弟猶低着頭在看信,沒好氣的探頭問:“你瞧什麼啊?看了這麼久,可瞧出朵花來?”
世子擡頭輕輕搖頭,“父親,您其實不必再爲彭將軍的事生氣,他雖曾是我們楊家的家將,但現在的他。可是獨霸一方的駐將,是徵羌大元帥,早就不再是我們楊家的家將了,再說戰場上瞬息萬變,您不會真指望他事事請教過您之後,再做決策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富陽侯心裡還不痛快啊!他覺得自己被彭席進背叛了。明知他與羌部有協議在。他沒跟自己打個招呼,還讓羌部大王來信質問自己,就是皇帝也不敢這麼待他!羌部那個蠻人頭子竟敢來信質問他?
富陽侯火氣不減。反倒更加旺盛了!幾個幕僚看他氣得滿臉通紅,青筋浮突,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大老爺也覺不妙。趕忙喊人端湃涼的涼茶進來,好讓他爹消消火氣。
富陽侯只覺眼前一片火紅。熊熊邪火直把他的理智完全消盡,世子這才閒閒的起身,朝富陽侯拱手道:“父親,還請您多多保重。可千萬別被這邪祟的手法給氣得失了理智,要知道宮裡的太后、楊妃娘娘和懷王殿下,可都還要仰仗您的幫襯呢!若您有個萬一。您讓太后她們依靠誰去?”
老子知道啊!富陽侯粗喘着氣,努力剋制自己的怒氣。只是天熱,人易上火,加上這事實在讓人發火,所以才讓他一時失了理性。
不過世子悄好掐住了他的命脈,是的,他爹和他這輩子千般努力萬般奮鬥,就是爲了把楊家血脈給推上那把椅子,如今好容易成功在望,他卻在這個時候倒下,豈不是功虧一簣?再說懷王孩子脾氣,真坐上龍椅,說不得還得勞動他老人家的老胳膊腿兒,幫他掌理國事!所以他不能倒下。
伸手接過涼茶,一口氣連灌他個三大碗,孃的咧!這涼茶比酒難喝多了!嘖!
那邊廂世子還不放心,讓人請了大夫過來給他爹請脈,知道老人家一切安好,這才放下心來。
衆幕僚皆道世子爺做事周到,又有孝心,反倒是一心爲富陽侯着惱的大老爺,被幕僚們暗批是不知輕重的莽夫,也不看看他爹上年紀啦!明知這事會惹老人家生氣,還在那兒故意挑起富陽侯的火氣來,真是唷!也不想想看,萬一他爹在這個關頭去了,留下的這大攤子,他那細胳膊可扛得動?
早年他們還覺得大老爺丟了世子之位,被二老爺撿漏,着實可惜,他們一度搖擺不定,不知是不是要掛冠求去,畢竟這位二老爺懦弱無能,世子之位落到他頭上,他們這些人還有什麼盼頭啊?
不成想,幾年下來,世子越發出色,反觀大老爺卻是越發不成樣了!
看今日,世子幾句話就讓原本怒火中燒的富陽侯強自捺住怒火,這可比撩起富陽侯火氣的大老爺要強太多!而且從他那幾句勸說的話來看,他是個明白人。
大老爺就着實差太多啦!
看看大房的兒女都做了什麼啊!
長子幾個年紀較長的,平庸,無爲,小兒子就是個惹禍精,大老爺的世子之位就是受小兒子牽累才丟的,原以爲這兩年十一郎安份了,沒想到又搞出大事來,魯王家那孫女兒不安份,大老爺卻還想着幫兒子娶回家來,楚明心再不堪,那也是宗室女啊!十一郎身上的流放之刑還沒銷哪!真把那個嬌嬌女娶進門,十一郎收服得住她?那是皇帝的侄女兒,不能打不能罵,太后是楊氏女沒錯,但楚明心可是皇帝叔父的孫女兒,小夫妻一旦起爭執,鬧到宮裡去,太后會挺誰啊?
富陽侯的幕僚們不看好這門親事,大老爺的幕僚卻持相反的態度,世子與他的幕僚則冷眼旁觀,女眷們對此渾然不覺,十一郎娶楚明心雖是大房的事,但沒分家,世子夫人還是得幫襯着,大夫人卯足了勁兒,一心要籌備得盡善盡美,婚期訂得那麼近,要準備的東西那麼多,大夫人又盡往好的挑,這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往外流。
世子夫人看得心疼不已,可是婆婆縱着,公公默許,她和丈夫抱怨,富陽侯世子笑着安撫她,“你別急,等侄兒媳婦進了門,就好了。”
“好?好什麼啊?你要知道,爲了大房娶個兒媳婦,公中已經花了將近三萬兩,這還不包括聘禮呢!”
世子仍是笑,世子夫人氣極伸手狠狠的擰了丈夫腰間軟肉,“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啊?”
“聽進去了,聽進去了,你想想,花這幾個錢,讓爹孃高興一下,不好嗎?”
“可是……”
世子低聲道:“皇帝正值壯年,要捧懷王爲東宮,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十一娶魯王孫女,也是爲了把魯王拉攏過來,給懷王添籌碼。”
世子夫人咬着脣問,“你真覺得懷王真能做太子?”太后和婆母一直這麼說,但是皇后有子,中宮有嫡子,朝臣豈會允許立妃嬪之子爲東宮?九皇子雖文武皆不如兄長出色,但他不是癡愚憨傻之輩,皇帝會立他之外的皇子爲太子嗎?
如果太后真有權說了算,那皇后早就不是皇后,楊妃也不僅僅只是楊妃了!不,若太后真能做皇帝的主兒,那如今坐在後座上的,應該是大姑子楊元露,而不是方皇后了!
所以世子夫人真心不看好懷王,只是她能說出口?不行。想到此,她便非常慶幸,楊延福沒被太后看重,沒有常常進宮,也沒被內定爲懷王妃,偶爾楊延福回孃家,都會跟她問起楊延喜來。
如果太后直能說了算,那麼早在訂下懷王妃時,就能讓楊延喜如願,將她許給誠王做正妃,可是太后卻讓延喜成爲懷王側妃,由此便可看出,太后其實並沒有她們想象中那麼強大,太后之所以能爲懷王做主婚事,是因爲皇帝允她做主。
誠王的婚事,太后別說做主了,就是想插手,皇帝都沒允,皇子們漸漸長大,誠王、安王及八皇子等人都入朝領事當差了,可懷王卻被獨獨排除在外,爲什麼?難道僅是因爲他治家不嚴?還是因爲他沒主見,任由楊家、太后做他的主?
世子夫人忽地想到一件事,“相公,你說,皇上會不會早就知道,懷王妃換子的事?”
“可能。”世子長聲嘆息,“她體弱,能懷上孩子已是不易,還能生下個健康白胖的大小子來?說出去真沒人會信。”
世子沒看過懷王府四個新生兒,都能說出這種話來,更何況世子夫人是去參加過洗三和滿月禮的,洗三那時是最明顯的,雲夫人生的那女兒真是小,又瘦弱,哭都沒力氣,反觀懷王妃生的嫡長子,哭起來那驚天動地的樣,真真是個活力十足的主兒。
皇帝爲什麼不計較?懷王的長子是誰生的,於皇帝來說都不重要,太后和富陽侯想要懷王娶楊家女,或楊氏女所生之女,就是希望懷王的孩子與楊家親。
懷王妃偷龍轉鳳,偷換嬰兒,誰會比較失望呢?
世子夫人想,絕對不會是皇帝!
“對了!懷王府可有遣人送禮給大房?”世子忽問道。
世子夫人取來禮單,又招人來問,結果是都沒有,懷王府沒送禮,懷王也不曾,世子聽了之後,暗搖頭,“我怕懷王早與我們家離心,要不怎麼會知道十一郎要娶妻,也沒讓長吏官送禮。”
“興許私下送了,沒走公中呢?”世子夫人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兩打小就要好,十一郎去西北流放時,這一路可多虧了懷王使人暗地裡照顧他呢!”
“這還是我跟你說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但是自從延喜的事之後,懷王可曾上咱們過?”
沒有。
世子夫人搖頭,“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
夫妻兩交換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懷疑,懷疑着他們爲懷王盡心盡力籌謀,懷王可會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