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楚溥等人按照魏明俊指點的方位找到了莊子,明氏前後左右細細地將楚晴端詳一番,見活生生地毫髮無傷,也不曾被欺辱,這才放下心來,可眼淚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楚晴豈不瞭解明氏的心思,紅着眼圈賠禮,“都是我不好,害得伯孃擔心,我父親也嚇着了吧?”

明氏收了淚,答道:“這倒沒有,昨天你父親有個故交來拜訪他,兩人一道到護國寺跟方丈辯經,昨夜就宿在寺裡,聽說要耽擱三五日。”

就是說楚澍根本沒聽到信兒。

父親就是這樣,喜歡談經論道風花雪月,在府裡就是個甩手掌櫃,基本上什麼事情都不管。

不過這樣也好,省心。

楚晴微微一笑,“還好沒有讓父親跟着擔憂。”

時值正午,田婆娘找了莊上三四個媳婦兒幫忙張羅了一桌農家宴,明氏鬆了心事,胃口大開,賞了田婆娘一個厚厚的封紅。

吃過飯,幾人稍微喝了盞茶,便準備回京。

路上,明氏少不得又問起事情的來龍去脈發生經過,楚晴細細地說了。

明氏長嘆一聲,“這次真是受了周家大爺大恩,回府之後,我便準備物品,明兒你隨我一道去沐恩伯府,一來謝恩,二來探視周家大爺的傷勢。”

這次與上次救楚昊不同,說句不地道的話,上次周成瑾是舉手之勞,就甩了下馬鞭,於他性命毫不相干,而這次周成瑾完全是不顧自己的安危來救楚晴。

楚晴低聲應道:“好。”

明氏昨夜幾乎一宿沒睡,今兒一早又到處奔波着實有些睏倦,說着話就抵不過睏意,靠在車壁打起了盹。

楚晴見狀,將靠枕塞在了明氏身後。

石榴則從車座下的暗格裡抽出條薄毯,輕輕搭在明氏膝頭,小聲跟楚晴說起府裡的情況。

楚晴心裡明白,整個府邸除了明氏是全心全意對自己好,其餘各人莫不是爲了利益。就像老夫人,這些年對自己雖然大有改觀,可緊要關頭還是想着身爲王妃的楚晚,覺着不能得罪定王。

想想也是,自己落在劫匪手裡直到天黑不曾歸家,即便好端端的,被人傳出去也是失了名節的,這樣明顯已沒有用處的孫女怎可能比得過王妃的份量重?

她想不明白的是楚晚,既是平安脫險,爲什麼不遣人送個信兒回府,這根本不費什麼工夫。

虧得自己還替她擔心,難道她半點不曾掛念自己?

楚晚不是沒想過往國公府送信,可她身不由己。

昨天楚晚讓丫鬟放火燒了車伕的屍身之後,往前走了差不多兩里路,就看到了定王府的車駕。

四皇子身邊的內侍來接的她。

按四皇子的計劃,楚晴等人被劫走後,爲免生變,車伕會陪着楚晚一起等。內侍接了人後,派人駕車送楚晚回國公府報信,內侍則帶着侍衛們假裝追蹤劫匪,毫無意外地會找到楚晴的屍身。

然後四皇子盛怒之下上摺子參奏五城兵馬司以及京衛不作爲,任由搶劫橫行,趁機在幾個重要職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內侍見車伕沒在楚晚身邊便知有異。

楚晚見到內侍就跟見到四皇子般,心裡早怕了,強作鎮靜地回答:“劫匪搶走馬車時,正好明遠侯府魏二爺跟沐恩伯府周大爺經過,帶着車伕追趕劫匪了。”

內侍腦子“嗡”一聲,也不管楚晚,策馬就往山崖處跑。

魏明俊他不怕,大不了順便殺了就是,有四皇子在後面兜着,明遠侯屁都不敢放一個,可週成瑾不行,那是大長公主的心尖尖,要是周成瑾有個三長兩短,大長公主能把京都攪個天翻地覆。

內侍心急如焚,死士們沒有得手倒不怕,他們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任務不成自會服毒自盡,輕易不會牽連到四皇子頭上,就怕死士們殺了周成瑾,惹出大麻煩來。

緊趕慢趕到了山崖邊,侍衛們四下搜查一遍,又特特派兩人往山崖下看了看。崖下三具屍體一匹馬,屍體都是死士的,一人是□□穿心而亡,一人是腿上中箭被馬踏而亡,還有一人顯然是經過一番打鬥,身上不少鞭痕,最後不知是摔死還是被馬車壓死的。

並沒有車伕的蹤跡。

會不會被周成瑾帶走了?

車伕可不是死士,就是府裡平常替四皇子做事的人,倘若受刑,難保不會說出什麼來?

想到這個可能,內侍越發心驚膽顫,急匆匆往回趕,準備報知四皇子。

楚晚仍在半路等着,沒有內侍的命令,趕車的根本不敢擅自回府,直看到內侍回來才揚鞭催馬。

等回到定王府,天也快擦黑了。

四皇子聽完內侍稟告,雙眼陰滲滲地盯着楚晚,並不開口問詢,只換了下人將跟隨楚晚的兩個丫鬟拉到院子裡。用力扯下裙子以及膝褲,用嬰兒手臂粗的棍子打。

開始還有丫鬟們的尖叫呼救聲,到後來就只聽到棍棒打到人身體的悶響。

楚晚咬着脣一言不發,她明白倘或自己承認,以後日子只會更難過,四皇子不打她不罵她,卻有無數折磨她的手段,讓她日日生活在噩夢裡。

桂嬤嬤來捎口信時,四皇子正令人把丫鬟的屍體拖出去,聽到門房通報,瞧了眼楚晚道:“王妃身子不適,無法見客。”

楚晚知道,這話傳回國公府,她在孃家人眼裡的形象就完全變了,但她無能爲力,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像她不明白四皇子爲什麼會這般對待自己。

按理,四皇子娶她不就是爲了拉攏衛國公府?

退一步說,就算只是想找楚晴手裡那封信,只要四皇子吩咐,她也會盡力去做,爲什麼非要如此?

其實這都是謝成林的主意。

謝成林說女人最是矯情不能慣,一旦寵了,很容易做出無法無天的事來。尤其楚家這位二姑娘本來就沒長腦子,要是恃寵而驕,頭腦發熱,怕會壞了定王大事。倒不如從開始就壓制着她,給她個下馬威,讓她有了怕處才肯乖乖聽話。

四皇子深以爲然,皇宮裡的女人也是如此,就好像自己的母妃,不就是因爲受寵才把手伸得老長,爲二皇子拉攏朝臣?而那些不受待見的宮妃,卻個個老實得很,半點風浪都掀不起來。

***

楚晴回府後,明氏又請府醫過來給她細細把過脈,得知確實無礙才放心地去準備禮單。

而楚晟已從魏明俊那裡得知消息,去沐恩伯府探視過了,聽說楚晴平安歸來,也趕着過來瞧她。

楚晴剛洗漱過,粉嫩的小臉被熱氣蒸得帶了霞色,整個人看上去神采飛揚精神煥發,而周成瑾卻昏昏沉沉地躺在牀上,臉上那道傷痕看了教人害怕,堪堪劃過眼角,稍不當心就會失明。

周成瑾最愛惜他的臉,往常兩人切磋比試,都會事先說明不許打臉。

一時楚晟心裡頗多感慨,不由開口道:“阿瑾的臉許是會落了好大一條疤。”

楚晴垂了頭,沒有吭聲。

第二天一早,明氏帶着楚晟跟楚晴再次往沐恩伯府去,門房稟過大長公主後,徑自將人帶到了觀月軒。

大長公主親自在觀月軒接待了他們,寒暄幾句後,打發淺碧進去回稟周成瑾。

不大一會兒,淺碧出來,“大爺說感謝楚夫人跟楚姑娘前來探望,因男女有別不好請夫人進去,只請四少爺進去說話。”

說是探視,不過就是隔着帳簾問候一兩聲,再無可能真的面對面坐下交談。

聽到淺碧這般說,楚晴莫名地鬆了口氣。

明氏自也不好堅持,便對着大長公主將感謝的話說了千遍萬遍。

大長公主嘆道:“阿瑾這孩子就是個犟脾氣,脾氣上來了誰也攔不住,說句實在話,要是我早先知道,決不肯讓阿瑾犯險的……可他看中的人,認定的事情卻是非要得逞才行。”

這話沒錯,任誰也不捨得爲個外人讓自己的孩子受苦。

楚晴只聽到前半句便心虛地低了頭,並沒留神大長公主後半句說的是什麼。

明氏卻聽了個清楚明白,隱約猜到了幾分。

略坐了小半個時辰,明氏便起身告辭,回府的途中對楚晴道:“我估摸着,大長公主可能會重提這門親事,這次實在沒法再拒絕……”

楚晴心裡明白,楚家先後欠了周成瑾兩次恩情,還都是大恩,任是誰都說不出拒絕的話,可想起來對周成瑾雖是感激,卻實在不喜。

明氏看着她臉上的無奈,低聲問道:“你且告訴我,爲什麼瞧不上週家大爺?是因爲他名聲不好,而且曾唐突過你?”

楚晴吱吱唔唔地說:“不完全是,我記得頭一次來沐恩伯府,一衆姑娘拜見大長公主,他躲在內室偷看,一個大男人偷偷摸摸地,不行君子之事,讓人覺得可憎。前幾天在府裡也是,他和七妹妹在梅林里拉拉扯扯,舉止甚是不軌……還有伯孃可還記得,以前鎮國公府的姑娘不就因他進了家廟?”

凡此種種,哪一件都不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所爲。

真讓楚晴嫁這麼個品行不端的人嗎?

明氏也爲了難,嘆息好半天才道:“先等等看,要是能推就推了,實在不行,只能往好處想,周大爺這次能拼命護着你,對你並非無心。兩口子過日子,凡事只能往前看,以前的事最好揭過不提……”越說越覺得無力,她自己何嘗不是,明知道楚溥現今對自己極好,可她總會想到之前因胡姨娘而受到的冷落,不敢全心全意地信任楚溥。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說服楚晴?

最好是自己聽錯了,大長公主並沒有兩家結親的意思。

可事與願違,翌日,司禮監的太監就往衛國公府宣讀了順德皇帝賜婚周成瑾與楚晴的旨意,還選定了婚期,來年六月初八,根本容不得明氏想法子拒絕。

楚晴心靜如水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準備繡嫁衣。

而沐恩伯府,周成瑾卻鐵青着臉,沒好氣地看着大長公主,“祖母,您怎麼進宮請旨也不跟我商量,我不想成親,不想娶楚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