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周成瑾目光閃動,有些時候他不想讓楚晴跟着擔心就會瞞着她,可既然她問起,卻不會欺騙她,當下“嘿嘿”笑兩聲,“先前見過兩次,商量過此事。”
楚晴側了頭不理他,周成瑾繞至她面前,正了神色道:“我覺得這個職位挺好,你不信那個……難道還不相信我跟阿晟?”
楚晴擡眸瞧上他的眼。
不知自何時起,他眼中的邪氣與流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小覷的剛毅果斷。
這樣的他不值得信任嗎?
楚晴嘟着嘴道:“四哥哥是要支應我們四房院,給父親養老的,萬不能出事。”
周成瑾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攥了下。
明懷遠成親後沒幾天就輪到周琳出閣,因是嫁到京外,需得提前兩天發嫁妝,跟姐妹們話別的日子也提前了。
楚晴給她準備的添妝是一套紅寶石頭面,有分心、挑心、頂簪林林總總七八樣,用只鋪了寶藍色姑絨的匣子盛着,精緻又華貴。
大長公主也惦記着給周琳添妝,還特地將楚晴叫到了過去,指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匣子道:“手頭上就這幾樣好東西,現下給你們分分,再要別的也沒有了。”
這話說得何其傷感。
周琳眼圈一紅就要落淚。
楚晴卻歪着頭做不信狀,“祖母沒有藏私嗎?”
大長公主惱不得笑不得,又把罪魁禍首罵了一遍,“好好的小姑娘被阿瑾帶壞了。”
楚晴連聲附和,“沒錯,沒錯,趁着他沒在,祖母多罵幾遍,免得他知道了記恨祖母。”
這下便是周琳也撐不住笑出聲,先前的憂傷一掃而光,盯着楚晴不知說什麼好。
楚晴“咦”道:“看我幹嘛,趕緊讓祖母快把東西分了,萬一祖母反悔了呢?”
大長公主笑得前仰後合,卻真的把匣子一一打開,先挑出兩套鮮亮的赤金鑲寶頭面給了周琳,“你是新媳婦,戴着喜慶,”接下來給了楚晴一套珍珠頭面和一套翡翠頭面,“你都老媳婦了,過了新鮮勁兒,這幾樣不出眼的給你。”
周琳知道楚晴向來喜歡玉石,而自己更愛戴金飾,便高高興興地道謝接過。
大長公主又遞給楚晴兩樣,“這是給我曾孫女的,你可不許昧下。”
孩子還沒出生,大長公主卻先送上禮,就好像預示着自己不能親眼見到似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恐慌,面對大長公主的打趣也笑不出來了。
告辭離開的時候,楚晴尋個由頭問淺碧,“祖母最近身體如何?看着似乎比往常健旺些,可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似的。”
淺碧咬咬脣,默了會兒才道:“許是知道奶奶有孕,大長公主心裡高興……上次太醫來把脈,說過一個詞兒,說大長公主的身體就像內裡朽爛的大樹,外表看着鬱鬱蔥蔥的,其實稍有點風吹草動就經不住。”
楚晴深吸口氣,“天氣暖了,以後中午我過來陪祖母用飯。”
“我正想跟奶奶說呢,這陣子都是二姑娘陪着,大長公主胃口開了許多。既然奶奶過來,那我吩咐人備點口味清淡的菜。”
楚晴沒客氣,點頭應允。
第二天是給周琳添妝的正日子。
周琳人緣不錯,來添妝的人也多,擠了滿滿一屋子。這些人楚晴大抵都認識,陪着說了會話,礙於身子不方便,先回了觀月軒。
沒想到魏明珠也跟了過來。
因新婚才一個月,穿着很鮮亮,上身是玫瑰金繡着大紅芍藥花的褙子,底下則是條正時興的十二幅湘裙。
髮髻已換成婦人髮髻,插一對鳳尾釵,鳳尾上鑲了綠松石,非常亮眼。
可神情卻有幾分憔悴,眉間像是籠着淡淡輕愁。
楚晴吩咐暮夏沏了茶,笑盈盈地問:“換了地方還適應嗎?”
魏明珠點點頭,卻是答非所問,“我不後悔。”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並沒有人問她是否後悔,她卻這樣講,是不是內心裡其實是後悔了?
不待楚晴詢問,魏明珠已經解釋,“我覺得挺好的,兄嫂待我很和氣,尤其是嫂子,非常容易相處,下人們也規矩,跟我之前想的商戶人家不太一樣。”
楚晴微笑,“明家能延綿百年不倒,肯定是有底蘊的,就看我大伯母就知道,如果不說,誰能看出她是商戶出身?以前大伯母就跟說過,明家對媳婦並不苛刻。對了,表哥對你怎麼樣?”
魏明珠遲疑會兒纔回答:“還行,相敬如賓……定親之前他跟我說過,他先前有個非常契合的人,雖然那人已經過世,他卻始終不能忘懷。他也說會盡力不讓我受委屈。我們……我覺得很知足,每天能夠看見他……阿晴,你肯定不知道,他看書的時候有多美。院子裡的桃花開了,他坐在樹下看書,穿着雪白的道袍,風一吹,花瓣落在他身上……我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驚了他。”
楚晴怎會不知道?
那年冬日,明懷遠坐在梅樹下彈琴,人美如畫,琴美如歌,恍如仙境。當年的她也是看癡了去。
可是,再怎麼美的人也當不得過日子吧?
楚晴又問:“你偷看錶哥可被他發現?”
魏明珠臉上現出幾分羞澀,輕輕點點頭,“他衝我笑,還問我有何事。”
這就是明懷遠,他即便不喜歡女人,但也會溫文有禮。
只是,這情形若是換成周成瑾,倘或知道她在偷看他,定然會捉了她過去,貼着她的耳邊說:“看夠了沒有,沒夠的話回屋讓你使勁兒看。”又或者,攬了她在懷裡,不由分說地親吻她。
想到這些,楚晴覺得臉頰有點發燙,忙收斂心神,問道:“表哥真的定下往貴州去了嗎,幾時啓程?”
“原先說成親半個月就走,可嫂子說不必趕那麼急,總得在新房住滿一個月。再者家裡有車行跟着一道,誤不了上任就成,後來就定下四月二十六的日子,還有六天,夫君讓我回孃家住幾日。”魏明珠嗟嘆一聲,“這一去恐怕好幾年見不到面了。不過離得遠也有離得遠的好處,萬一過得不如意,爹孃看不見也不用跟着操心。”
又是這樣教人傷感的話,楚晴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藉着續茶的空當緩了緩情緒,笑道:“對呀,明家有車行往貴州跑,咱們可以託他們帶書信,你別到時候犯懶不肯寫,或者認識了新朋友就忘了我。”
“我肯定不會,倒是怕你事情多把我給忘了。”魏明珠信誓旦旦道。
楚晴也跟着賭咒發誓一番,約定好每個月寫一封信纔算完。
“你的性子真是好,跟二嫂完全不一樣。”魏明珠欲言又止,終是當着楚晴的面不好說楚暖的壞話,只露了半句便起身告辭,“我去跟阿琳道個別也就回了,你且記着寫信的事兒。”
楚晴笑着送她離開。
正日子那天,呂懷中並沒有親來,代爲迎親的是他的一個堂弟,叫做呂懷北。
拜別大長公主的時候,楚晴躲在屏風後頭偷看了眼,不免有些失望。
人長得算是周正,中等個頭,白淨的麪皮,挺直的鼻樑,就是一雙眼賊溜溜的四處亂轉,而且身子有些怯弱,走起路來腳底發虛。
不過就是親兄弟也有完全不相像的,何況是堂兄弟。
楚晴自我安慰一番,暗暗期望呂懷中能好一點,起碼有點男人氣概,能護得住女人。
送走兩人,大長公主拍着太師椅把手“哼”一聲,“就知道那個蠢婦挑不出什麼好人家來,賊眉鼠目的什麼玩意兒,給阿琳提鞋都不配。”
楚晴忙把先前自我安慰的話說一遍,又笑道:“祖母素來眼力好,以後肚子裡這個說親還得您給幫忙掌眼,挑個順心如意的夫婿。”
大長公主果然樂了,滿口答應,“只要我能活到那歲數,肯定給我這曾孫女挑個好的。”
楚晴莞爾。
兩人在樂安居和樂融融地說話,外頭周成瑾跟周成瑜卻爲送嫁之事起了小小的爭執。周成瑜的意思是送出城門已經可以了,周成瑾卻說要送到真定府。
兩人各執其詞,誰都不肯低頭。
周成瑜怒道:“從京都到真定,至少三四個時辰,一路騎馬過去再回來,人都散了架子,要去你自己去,我送到正陽門就回來。”
“行,隨你的便!”周成瑾冷冷地俯視着他。當初在寧夏,自己整整三天沒下馬,就連吃飯也是掏出個饢餅啃一口,最後下馬時雙腿痠麻得幾乎走不動。
這會兒是送嫁,肯定走得不快,路上也會打尖歇息,周成瑜竟然擔心身子散架。
周琳還是他嫡親的胞妹,難道他不知道送到城門跟送到真定在呂家人眼裡是天壤地別。
不過受累一天,卻關係到周琳的大半生。
真是蠢貨!
就這樣還惦記着世子的名分。
祖母說得對,與其把爵位傳給他讓祖宗蒙羞,倒不如讓他本本分分地當個普通人。
楚晴已經知道周成瑾是要把周琳送到真定府的
這小半年,周琳天天在大長公主跟前盡孝,周成瑾看在眼裡,對周琳的看法已有所改觀,而且之所以這般做更多的是爲了寬大長公主的心。
楚晴沒想到的是,周琳辰正時分出的門,而周成瑜不到午時就晃晃悠悠地回來了。
大長公主也不敢相信,特地找人去叫周成瑜。
周成瑜剛換下衣裳準備鬆散鬆散,連口熱茶都沒撈着喝,聽到大長公主傳喚,心裡便有些不痛快,但又不敢不來,隨手抓起件平常穿的圓領袍,不太情願地到了樂安居。
大長公主看他散漫的神情便來了氣,強壓了下去,問道:“這麼早就回來了,阿瑾呢,也一道回了?”
周成瑜覷着大長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看,尋思會兒道:“大哥跟着往真定府了,我本打算也去的,但昨天夜裡沒睡好,騎馬覺得頭暈,加上親家那邊呂公子一再推辭,所以只送到城門口,先回來給您報個信兒。”
大長公主垂了眼眸沒吱聲,忽地一柺杖掄在周成瑜肩頭,“說實話!”
柺杖是烏金的,落在肩頭,周成瑜只覺得整條胳膊火燒火燎地疼,幾乎擡不起來了。
情急之下大嚷道:“祖母,就算我只送到城門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祖母何至於下這麼重手?”
大長公主怒道:“這還重?要是我真用力,你信不信這條胳膊就廢了。”
周成瑜冷笑一聲,“我真不明白,同樣是祖母的孫子,爲什麼大哥做什麼都是好的,逛青樓包妓子,整天走狗遛馬都好,而我做什麼都是錯,千辛萬苦地讀書,考中了秀才也不見祖母半分笑臉,明明是可以承繼的爵位,祖母卻非得推出去。祖母既然看不上我,廢我一條胳膊又算什麼?”
“你……這個畜生!”大長公主氣得渾身發抖,拼了力站起來,舉起柺杖就要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