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時值寒冬,最近又幾乎無雨雪降下,因而這屋內一切都很乾燥,不多時屋中牀榻、桌椅都已處在一片火海之中,滾滾濃煙升起,聶昭儀被嗆到睜不開眼睛,連連咳嗽着,憑着記憶摸向門邊,總算一把拉開房門,衝了出來,“來人!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救火!快救火!”
小宮女費了好大的勁兒,纔將燒着的棉被抖下,也顧不着身上被燒傷的地方疼得鑽心,跟着聶昭儀踉踉蹌蹌地奔出來,嘶聲大叫,“救火!救火!快救火!”
這時候人們睡得正沉,她跳着腳喊了好一會,門口當值的侍衛才聽見,衝進來一見這情景,登時傻了眼:整個主屋已被燒着,眼看是救不及了!
可要命的是,在各個房中還有很多宮女侍衛居住,他們中的大多數還不曾察覺,這不要命嗎?
“快,去叫人,快!”短暫的震驚過後,侍衛們這纔回過神,趕緊找出銅鑼之類的東西,邊敲得震天響,邊大喊,“救火!快救火!屋裡的人快出來,快!”
這邊動靜越來越大,終於驚動各方侍衛,東西十六宮,還有各皇子悉數被驚醒,都往這邊來。
含章殿裡,趙公公急聲急氣地道,“皇上,皇后娘娘,大事不好,起火了!”
什麼!宣德帝一骨碌爬起,披上件風衣衝出辡來,果然見西方火光沖天,瞬間驚得面無人色,聲吩咐,“快去救火,快!”
“遵旨!”
各宮侍衛潮水般涌過去,但冬日井中水本就有限,何況半夜三更的,井面都結了一層薄冰,一時打水也成了困難,他們唯可做的,就是一邊取水救火,一邊在主殿四周佈防,以隔斷火勢。看來主殿會被燒得什麼都不剩是在所難免,能夠不連累他處,已是萬幸。
而如此一來,就苦了各屋那些宮女侍衛,他們一見失火,頓失主張,個個都想先逃出來,就爭先恐後往外跑,可這越是擠、越是亂,就偏偏誰都不出來,簡直是亂成一團,被擠倒、踩傷的不在少數,更有幾人甚至被踩死,好不可憐。而年幼體弱者,因爲爭不過他人,終於沒能逃出,葬身火海,慘不忍睹。
宣德帝已經過來,鐵青着臉看着這一切,想起木紫槿之言,森然了眼神:難道那她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忙活到天快亮時,火終於被撲滅,偌大弄影殿主殿被燒得只剩焦黑的斷壁殘垣,冒着縷縷白煙,刺鼻的焦味兒瀰漫在上空,久久不散。
劫後餘生的宮女侍衛們有的衣衫被燒焦大半,有的頭髮被燒去半截,有的身上帶着不同程度的燒傷,全都擠在一處哆嗦着,臉無血色,好不可憐。
宣德帝怒聲道,“趙公公!”
趙公公趕緊過來,臉上也是黑一塊、黃一塊的,衣袍下襬燒焦了好幾處,剛剛也奮不顧身救火來着。“皇上……”
“死了多少?”
趙公公一臉的痛心疾首,“回皇上,目前來看,至少……二十人。”
二十人?宣德帝咬緊了牙,雖說他從不是仁慈之人
,若有誰忤逆他,動輒斬殺上百人也不在話下,不過死於火海的這些人,卻是應了宮中流言,這會引起宮中恐慌,甚至京城百姓恐慌,於國老運是大大不利,性質完全不一樣!
“父皇!”元玉琅帶着一隊侍衛匆匆而來,見此情景也甚是吃驚,“這……”他一直因爲陸淑萍之事被罰禁足,前兩天才司徒皇后纔好說歹說,勸得父皇解除了他的禁足令,他當然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現,重新獲得父皇對他的信任。
宣德帝看他一眼,此時也不再去計較之前的事,煩躁地,“玉琅,此事你來處理,記住,定要圓滿。”
“兒臣明白。”元玉琅施禮,而後吩咐侍衛清理火場,從火堆中擡出的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再讓人便覈對亡者姓名,對其家人稍作撫慰。
聶昭儀只披了件外袍,在驚魂未定的凌春的陪同下,呆呆看着自己的住處成這般模樣,心裡、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現在也還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沒有徵兆地、無可挽回地發生了。
引來此大禍的小宮女瞪着眼看着眼前一切,臉上黑一塊、紫一塊,嚇得六神無主,全體哭成一團。
“果然如此。”
聽說弄影殿起了大火,死亡二十餘人,木紫槿搖了搖頭,聶昭儀不相信她的話,招致如此後果,怨得了誰。
元蒼擎也是臉色沉重,“我本看着天色已晚,應該沒事了,早知道我多留些時候,或許能改變什麼。”
他對木紫槿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所以今日進宮見過皇兄,並引得皇兄到含章殿之後,就悄悄潛在弄影殿聽動靜,直到快三更天,一切如常,他才悄然返回王府。誰想沒出一刻鐘就出事了,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木紫槿摸摸他的臉,“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再說天威難測,縱使我看出有大喪,不是也沒法阻止嗎,更不用說你了,其實真要說起來,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再想想辦法的。”
“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他們不信,我們也無法改變。”元蒼擎不想她太過自責,親了親她,柔聲安慰。
安瑋忽地在外稟報,“王爺,王妃,皇上口諭,命王妃即刻入宮。”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木紫槿微笑道,“分頭行動?”
元蒼擎挑眉,“當然。”
一番更衣梳洗過後,夫妻兩個在早晨第一縷晨光中,坐上馬車進宮。
承乾殿上,宣德帝陰沉着臉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喘息壓抑而粗重。
“淮王妃覲見!”
木紫槿邁着從容的步子進殿,跪倒行禮,“妾身叩見皇上。”
“起來,”宣德帝沉怒的目光落在木紫槿臉上,瞬間轉做震驚,“你、你的臉……”
木紫槿垂着眼瞼,並不作答。
宣德帝的表情從震驚到懊悔到憤怒,最終有種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一拍龍案,“木紫槿,你敢欺君!”
在他看來,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甚至重於剛剛被
燒死的幾十人,也真夠“昏”的。
木紫槿淡然道,“妾身不敢,皇上何出此言?”
“你的臉明明已經……”宣德帝語聲戛然而止,忽地想起之前木紫槿三番兩次說自己的臉已經好了,可他卻根本不相信,現在又有何理由當面質問?
“不知皇上召見,有何吩咐?”木紫槿神情平靜,早知道宣德帝看到她如今的樣子,必定心生他意,不過她早有準備,以不變應萬變就是。
宣德帝暗暗攥拳,咬牙道,“弄影殿昨晚一場大火,幾十人葬身火海,木紫槿,你作何解釋?”
木紫槿暗暗冷笑,那也是你們不相信我的話,怨得了誰。“皇上恕妾身駑鈍,皇上此話何意?弄影殿大火與妾身有何關係嗎?”
“跟朕裝糊塗是不是?”宣德帝聲音裡帶着危險的味道,“你早就知道會有這場火災?你當真會看命理星相?”他其實是悔不當初,如果信了木紫槿的話,提醒聶昭儀小心一些,事情應該不至於如此糟糕。
木紫槿謙遜地道,“妾身不敢託大,妾身只是閒來無事,看了些古書,所以稍有涉獵,這次的事,也只是湊巧而已。”
宣德帝顯然並不信她所言,一時卻又找不到她的錯處,只能以陰冷的目光看着她,神情很詭異。
“啓稟皇上,淮王求見。”
宣德帝冷冷道,“讓他進來。”
元蒼擎大步而入,“臣弟參見皇兄,臣弟聽聞弄影殿大火,死傷幾十人,心中不安,故方纔前往一探,還請皇兄饒恕臣弟自做主張。”
一看這情形便知道,皇兄定是看到紫槿的本來面目,所以心中起了芥蒂。紫槿果然是個聰明的,之前如果不是她幾次對皇兄說起自己的臉,此時就得落個“欺君”的罪名了。
不過,縱使如此,他也看得出來,皇兄對紫槿明顯已經起了別的念頭,當然除非殺了他,否則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染指紫槿半分!
宣德帝的目光驟然一冷,盯緊了元蒼擎,“四弟也一早知道流言非虛?”看四弟的樣子一點不意外,不吃驚,而且已經到弄影殿走了一趟,莫非是早有算計?
元蒼擎道,“臣弟並不知道宮中有流言之事,皇兄恕罪。”
宣德帝目光閃爍,相當惱怒,木紫槿知道,四弟知道,現在想想,就連司徒嫣昨晚也好像是故意用不舒服的藉口把他騙到含章殿,否則如果他今晚留在弄影殿,保不準就被燒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這讓他一國之君的威嚴往哪裡放。
趙公公輕手輕腳進來,“啓稟皇上,聶昭儀求見。”
宣德帝不耐煩地道,“讓她回去。”
趙公公爲難地道,“這……皇上是讓聶昭儀回哪裡?”
宣德帝抿緊了脣角,弄影殿燒成那般樣子,她一時還真無處容身之處。“讓她進來吧。”看來只能將她暫移別宮居住,弄影殿什麼時候修好,她再搬回去。
“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