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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北含墨笑了笑,眸光凝視着衛芷嵐,便道:“這當然不是,我可是來找你的。”

衛芷嵐挑了挑眉,又問:“不知太子殿下可是有什麼事麼?”

北含墨輕輕勾了勾嘴角,笑道:“的確是有件事,想要問一問你。”

衛芷嵐輕抿了抿脣瓣,瞧着北含墨神色認真,心中不禁感到疑惑,便問道:“太子殿下不妨說來聽聽,若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定不會推辭。”

北含墨笑了笑,便從懷中掏出一幅畫卷,遞給了衛芷嵐,溫和笑道:“你看看,可是識得畫中女子?”

語罷,衛芷嵐心中竟感到些許不安,但也沒有多想,便緩慢打開了畫卷;倏尓,眸光觸及畫卷中的女子時,不由得心中一驚,女子眉若遠山含黛,脣不點而紅,面似桃花,一雙美眸仿若會說話般,極是動人,這不正是自己以前的容貌麼?

衛芷嵐心中驚詫,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不敢讓北含墨看出絲毫異樣,微微斂了斂情緒,方纔笑道:“不認識。”

“是麼?”北含墨微微揚眉,面上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眸光盯着衛芷嵐,嘆道:“昨兒個是不是有人來找過你?”

衛芷嵐心沉了沉,想起趙胤昨日來過,不知北含墨如何得知此事,遂也沒有隱瞞,便如實道:“的確有人來過,應是認錯了人。”

北含墨笑了笑,便又道:“你可知昨日來找你的人,又是誰?”

“太子殿下今日怎說些我竟聽不懂的話?”衛芷嵐蹙了蹙眉,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道:“那人是誰,與我何關?”

北含墨沒有說話,黑色的眸光盯着衛芷嵐,似乎隱含了一絲探究的意味,緩緩道:“昨日來找你的人,身份非同一般,是大夏的皇上,難道你當真不知曉麼?”

聞言,衛芷嵐面上感到些許詫異,似是沒有想到般,淡淡笑道:“這我倒真是不知曉,太子殿下高看我了,如何會認識大夏的皇上?”

北含墨薄脣微勾,嘆了口氣道:“我之前曾奉命,派兵尋找大夏皇后的行蹤,但卻沒有絲毫髮現,不過……”話未說完,北含墨眸光凝視着衛芷嵐,又道:“我現在感覺,你很可疑。”

語罷,衛芷嵐心中緊了緊,繼而脣角勾起一絲笑容,不以爲意的道:“太子殿下莫不是糊塗了?皇后生得仙姿玉色,民女如此普通的容貌,倒不知太子殿下爲何疑心民女?”

北含墨挑了挑眉,眯着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告訴我,爲何要易容?或者讓我瞧一瞧你的真實容貌?便能打消我心中的疑慮……”

說罷,北含墨含笑的眸光看向衛芷嵐,話未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似乎頗爲期待。

衛芷嵐笑了笑,心中不禁對北含墨如此奸詐的行爲感到鬱悶,但想起自己之前在太子府時,曾偷聽到他與趙胤之間的對話,只要發現了自己的行蹤,便會立刻派人告知於趙胤,心便不由得沉了沉,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北含墨瞧見自己原來的容貌,不然,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費了。

“太子殿下說笑了,民女的容貌,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太過醜陋,還是不要嚇到太子殿下了,且民女已經習慣了以假面示人,不想恢復真面目。”

北含墨薄脣輕抿,眸光盯着衛芷嵐,實在想不明白女子都重視自己的容貌,爲何她卻一直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一時間,北含墨沒有說話,屋子裡便陷入了冗長的沉寂,直到過了許久,方纔啓脣道:“知道我爲什麼會懷疑你麼?”

“太子殿下心思向來深不可測,民女不敢妄自揣測。”衛芷嵐脣角綻開淡淡的微笑,慢悠悠道。

北含墨微微眯了眯眼睛,倒也沒有隱瞞,如實道:“因爲昨晚,夜已經很深了,趙胤突然來了太子府,向我詢問有關於你的事?”

說這話時,北含墨精明的目光緊緊盯着衛芷嵐,不放過她臉上絲毫的表情;從昨日自己在臨江閣與趙胤相談要事,卻沒想到他竟突然便離開了,因此北含墨心中感到疑惑,便也跟去了。

北含墨原以爲能讓趙胤如此緊張,定然是與皇后的行蹤有關,卻未曾料到他竟然來了白湘的住宅,也更沒有想到,趙胤竟然以很快的動作,查出了自己平素裡與白湘交好。

因此,晚上的時候,他都已經睡下了,趙胤卻突然來了太子府,向他問一些有關於白湘的事,也是因爲如此,北含墨心中的疑心方纔越來越重;以前他只不過懷疑的真實身份定然不簡單,倒是不曾想到竟然與趙胤有關,若真是如此,白湘易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便只有一種可能,趙胤苦苦尋找的皇后,便是她無疑。

思及此,北含墨心中不由得疑慮漸深,若白湘真的是趙胤的皇后,當初又爲何要離開?僅僅是因爲趙胤選秀納妃麼?

衛芷嵐心中一緊,便連隱在衣袖裡手都不自覺地顫了顫,但仍是鎮定自己的情緒,笑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此話爲何意?民女聽不懂?”

北含墨淡淡微笑,衛芷嵐能有此反應,倒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若她真的是趙胤的皇后,定然是不會承認的,若不是,依着她冷淡的性子,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但即便如此,北含墨在沒有見到衛芷嵐的真實容貌之前,即便心中有所懷疑,但也不敢斷定。

“趙胤說你除了長相,與皇后不像之外,無論是氣質還是說話時的語氣,都極其相似。”

衛芷嵐輕笑,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般,便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但卻含着些微的嘲諷,不以爲意的道:“這倒真是笑話了,天下女子千千萬,氣質相似,有什麼奇怪的,民女這容貌,可是與皇后有着雲泥之別,莫非,太子殿下便是因此而感到有所懷疑?”

北含墨不置可否,昨晚聽到趙胤說的話,的確也是正因如此,方纔加重了他心中的疑慮,但想到衛芷嵐在北周這近乎一年的時間,尤其是近段時日,自己也與她時時接觸,若衛芷嵐真的是趙胤的皇后,便只能說她隱藏的太好。

“無論是與不是,你身上都隱藏了太多秘密。”北含墨淡淡一笑,語氣似有些意味深長。

衛芷嵐秀眉微挑,眸光瞧着窗外飄飛的大雪,淡淡道:“原來太子殿下大早上跑來我這兒,便是爲了這件事。”

語罷,衛芷嵐嘆了口氣,便將手中的畫卷又扔給了北含墨,不以爲意的道:“太子殿下還是從別處着手查找吧,懷疑民女,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北含墨嘴角勾起勾起一絲笑容,倒也沒有惱,反而是接過了衛芷嵐扔來的畫卷,眸光凝視着畫中女子,挑眉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與這女子的長相有着天差地別,想來我可能真是糊塗了,竟然會懷疑你。”

說完,北含墨便又將畫卷收好,便斜臥在了軟榻上,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深不可測。

衛芷嵐輕抿了抿脣瓣,一時竟不知曉,北含墨方纔說的話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安。

“太子殿下今日可是太閒了麼?”衛芷嵐挑眉看向北含墨,方纔被他一番話,說的心煩意亂,又想起昨日趙胤來找過自己,心中便感到越發煩悶,此刻便只想北含墨趕緊離開。

“怎麼?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想我走了?”北含墨笑了笑,話雖如此說,但眸光看向衛芷嵐時,卻含着一抹戲虐。

聞言,衛芷嵐雙手環抱於胸,面對着北含墨,很誠實的點了點頭,便道:“的確如此,太子殿下還是趕緊離開吧,民女這會兒感到有些乏了,想要睡覺,男子在女子閨房,總歸是不大好的。”

“睡覺?”北含墨微微揚眉,用看豬一樣的眸光盯着衛芷嵐,問道:“這天剛亮,你不是才起麼?這麼快又要睡?”

“想睡便睡,難道還要分時間麼?”衛芷嵐輕輕勾了勾嘴角,說完,便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呵欠。

北含墨脣角抽了抽,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恰時,院子裡似乎有輕微的響動,衛芷嵐與北含墨都是聽力極好之人,察覺到動靜,都屏息凝神。

走廊裡,似乎傳來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很快便在門口止住了,衛芷嵐便聽聞阿蘿的聲音道:“主子,外面來了客人,說想要見您一面。”

聞言,衛芷嵐心中一緊,不用想她也知道阿蘿口中說的這位客人是誰了,怕是趙胤無疑,瞧着北含墨的眸光正巧便看了過來,衛芷嵐淡淡一笑,裝作不知道般,問道:“客人?可是謝公子麼?”

“奴婢也不認識。”阿蘿輕聲回道。

若是北含墨沒有在這裡,衛芷嵐定然不會出去見趙胤,但瞧着北含墨此時含笑的眸光正盯着自己,一時間竟感到進退維谷,若是自己不去,怕是北含墨心中只會越發懷疑了吧?既然自己方纔都已經如此說了,此時便只能出去面對趙胤,但只要想到他,衛芷嵐便心痛的厲害,似乎連邁步的勇氣都沒有。

“不想出去就算了,反正你也說了不認識。”北含墨挑了挑眉,衛芷嵐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之色,並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聞言,衛芷嵐擡頭,眸光看向北含墨,但見他此時也正盯着自己,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意味深長,似乎已經猜到了一切,竟有些不敢與北含墨對視,連忙便轉過了頭。

“我出去就是了,你若真的不想見他,便在屋子裡好好待着吧。”北含墨淡淡一笑,說完,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衛芷嵐輕抿了抿脣瓣,心知自己在北含墨面前,可能真的再也瞞不住了,但若真是如此,他會幫自己麼?衛芷嵐心中仍是有些不確定,想起之前在太子府北含墨說過的話,又想起他方纔的言語,竟有些越來越摸不透北含墨的心思了。

不知何時,窗外又下起了大雪,明明還是早上,但天空卻依舊灰濛,像是到了晚上般,衛芷嵐蹙了蹙眉,想着北含墨既然已經出去了,定然會有法子擋住趙胤,但這兩個同樣精明厲害的人物,北含墨說的話,能瞞得過趙胤的眼睛麼?

衛芷嵐待在屋子裡,即便她聽力極好,這會兒卻是聽不到趙胤與北含墨兩人之間的對話,不知人是否已經走了,還是他們說話故意小聲了些;直到過了許久,久到衛芷嵐以爲自己將快要睡着的時候,便聽聞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音,方纔睜開眼睛,便瞧見北含墨滿身是雪的走了進來。

因着雪太大,便連北含墨黑色的長髮,以及肩上,衣服上,全都沾上了白色的雪花,衛芷嵐朝着北含墨身後看了看,還未收回視線,便聽聞他淡淡的聲音道:“別看了,你方纔不是不想見他麼?這會兒人已經走了。”

說完,衛芷嵐面上似有些不大自然,北含墨似笑非笑的眸光瞧了衛芷嵐一眼,便又道:“不過,你若是後悔了,想要見他,現在追上去,應是還來得及。”

聞言,衛芷嵐脣角抽了抽,眸光瞪着北含墨,便不想再多說,因着趙胤方纔來了宅子,她的心仍是感到沒有平復,便只想一個人靜靜。

北含墨輕輕勾了勾嘴角,眸光凝視着衛芷嵐,繼續道:“我便先回太子府了,等有時間再過來。”

說罷,北含墨便不再多言,正與轉身離開,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又道:“你這幾日還是待在宅子裡吧,若是沒事,不用出去。”

衛芷嵐知曉北含墨這話裡的意思,怕是趙胤沒有離開西京,因此便讓自己注意着點,便點頭應道:“好。”

北含墨淡淡的眸光瞧了衛芷嵐一眼,便也不再多說,繼而轉身走了出去。

一時間,屋子裡便又陷入了沉寂,衛芷嵐心中不由得感到好奇,也不知北含墨方纔與趙胤說了什麼,竟能讓他離開?

衛芷嵐心中暗暗猜想着,不禁對北含墨有些感激,也希望趙胤不要再來找她,既然已經離開了,自己便再也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

想到此,衛芷嵐嘆了口氣,瞧着外面天氣嚴寒,又想起北含墨方纔說的話,看來這幾日自己都不能再去盛華樓了。

……

臨江閣——

趙胤自方纔從衛芷嵐宅子處離開以後,便一直待在了雅間,沒有出去過,俊顏淡然如水,黑色的眸光透着一抹複雜之色,似是感到些許疲憊,趙胤不禁閉上了眼睛,但內心卻極是掙扎。

腦海中回憶起北含墨之前說的話,趙胤俊臉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心中既不願意相信,也害怕相信。

白湘白湘?這名女子真的不是衛芷嵐麼?趙胤心中滿是疑惑,對於北含墨說的話,將信將疑,即便與北含墨接觸的不多,但他向來君子,既然答應了會盡力搜尋有關於衛芷嵐的行蹤,定然便不會違背,且大夏與北周也已經簽訂了協議,萬萬沒有違背的道理。

但趙胤只要想到,昨日裡,在街上第一次見到白湘,即便容貌與衛芷嵐相差太多,但身上那股清冷的氣質,卻讓他不得不懷疑,因此,這也是爲什麼自己一直接受不了的原因,方纔離開,除了北含墨說的話,讓趙胤不敢確定以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不敢去面對,怕希望再次破碎,也怕當真相揭開,若白湘真的是衛芷嵐,想起她在皇宮時,冰冷又疏離冷漠的眼神,趙胤便不敢去確認。

雅間內,極是寂靜,門窗緊閉,即便是白日,但卻極爲漆黑,沒有絲毫光亮,像是夜晚般;趙胤心中既是掙扎又是痛苦,曾幾何時,自己也陷入了這兩難的境地?

時間靜靜,似乎整個空間都很安靜,靜得趙胤好似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映入眼簾的是滿眼的漆黑,像是沒有盡頭般;趙胤神色怔怔,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也是這般絕望無助,總是喜歡躲在漆黑的地方,有時候,一坐便是整晚,從最開始害怕黑暗,感到內心恐慌,到如今的自己,卻早已習慣。

耳畔似乎又聽到了撕心裂肺痛苦的呼喊聲,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美麗女子絕望空洞無助的眼神,趙胤心中一痛,猛然睜開了眼睛,眼裡盡是傷痛,往事如潮水般襲來,似乎要將他擊潰。

……

紗帳飄飛的皇宮,似乎滿是血腥,宮女太監的屍體疊了一具又一具,便連空氣中,似乎都充斥着血腥味;幼小的趙胤縮坐在角落裡,臉上滿是鮮血,小小的年紀,當面對死亡的時候,卻顯得尤其的鎮定,但眸光看向殿內橫陳的屍體時,仍滿是恐懼。

時間過去了三天三夜,漫長的像是過完了一生,尤其是晚上,無邊的夜,似乎猶爲漫長,趙胤小小的身子,隱藏在黑暗裡,感覺到身體傳來極致的痛苦,意識慢慢下沉,像是被捲入了一個黑色的旋渦中,四周暗潮洶涌,身體不斷的往下墜,像是永沒有盡頭。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耳邊似乎聽到了隱隱的哭泣聲,那哭聲讓人肝腸寸斷,百轉千回,極是絕望悲慟;趙胤心中傷痛,聽聞這讓人落淚的哭聲,心中竟也感到很是難受,但他好像墮入了無邊的黑暗,想要睜開眼睛,仔細看一看是誰在爲他哭泣,但卻發現自己的意識慢慢下沉,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忽而,畫面一轉,華麗的寢殿,帷幔飄飛,珠簾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珠落玉盤,極是動聽;恰時,一抹粉色的身影走了進來,身姿娉娉婷婷,臉上的笑容極是動人,似乎令天邊的雲彩都失了顏色。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過多長時間,趙胤緩慢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不知自己是如何醒的,感覺像是被女子的哭聲吵醒的,他的氣息逐漸微弱,雙手也是冰冷,沒有絲毫暖意。

美麗女子瞧着趙胤醒了過來,動人的眸子滿是笑意,不由得喜極而泣道:“胤兒,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女子說話時,落了兩行清淚,模樣極是楚楚可憐,髮髻有些凌亂,因着方纔哭了很久,臉上也滿是淚痕,溼了的頭髮黏在面上,但卻絲毫不顯狼狽;反倒一顰一笑間,極盡媚態,尤其是一雙動人的眼眸,似乎能勾人魂魄般,即便還不到金釵之年,但容貌已是出落得傾國傾城,波光流轉間,便能讓天下男兒爲之瘋狂。

趙胤臉色蒼白,瞧着女子,嘴角浮現一絲微弱的笑容,喃喃道:“皇姐……”

女子低低哀泣,玉手顫抖着輕撫趙胤滿是鮮血的容顏,輕顫道:“胤兒,全怪皇姐,都是皇姐不好,我這就去求父皇……”

趙胤搖了搖頭,即便身體已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眸光卻依然倔強,沒有說話,漸漸的又昏睡了過去。

女子悲慼的哭喊聲,不禁讓人聞之傷心,心中更是感到絕望無助,不知該如何,但卻緊緊攥着趙胤的手,眼裡滿是決絕。

……

雅間內,趙胤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勤政殿,女子驚恐的眼神,小小的自己正跪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哭聲哀求:“父皇,求您饒了皇姐,饒了皇姐……”

老皇帝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眼裡滿是無情,但手卻扼住了女子的咽喉,冰冷道:“你皇姐必須死,她是禍國妖女,有她在的一日,必將傾覆大夏江山。”

女子眼裡滿是驚恐,美麗的眸子緩緩的流下了眼淚,感覺呼吸漸漸艱難,不捨得眸光再次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不停哀求的趙胤,眼裡滿是留戀。

老皇帝手中加重了力道,趙胤心中感到無助,剛想要起身,但卻被好幾個太監按住了小小的身子,竟是絲毫動彈不得,眼裡的冰冷像是寒鐵般,便是讓老皇帝看了,也不由得冷了心。

女子的氣息最終變得微弱,因着極致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了大殿,老皇帝無動於衷,但見她緩緩嚥了氣,這才鬆了手。

“記住,你的命,是用你皇姐的命換來的。”老皇帝冰冷的目光看了趙胤一眼,以極高的姿態俯視着他,便甩袖而去。

趙胤神色木然,驚懼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已是毫無生息的女子,終是沒有忍住,眼裡泛起了淚光。

“皇姐……”

……

天空陰沉昏暗,因着下過了雪,極是嚴寒,亂葬崗四周,雨聲淅淅瀝瀝,似乎敲打在了人的心上,待到了晚上,似乎還能聽到夜鴉淒厲的叫聲。

亂葬崗上,冤魂浮動,偶有晚風吹過,合着嗚咽的風聲,混合着泥水的一方空曠地上,立起了一方青冢。

趙胤面色哀慟,眼裡既是仇恨又是痛苦,低聲喃喃道:“皇姐,終有一日,我會將你葬入皇陵……”

……

大街上熱鬧的喧囂聲依然不絕於耳,雅間內,漆黑如墨,趙胤臉色蒼白如紙,眉眼間滿是疲憊之色,耳畔似乎又傳來寧妃娘娘的聲音。

“胤兒,這皇宮中,你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不要指望會有人對你付諸真心,只要你在這宮裡活着的一日,便要時時刻刻警惕着……”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若是你信了,等於將自己的命,親手交付給了別人,因爲,這宮裡人,除了母妃,沒有人希望你活着……”

“若想保全自己,定當要做到心如枯井,無心無情,不能有絲毫手軟,即便是對母妃,也是萬萬不能全信的……”

寧妃的話,便像是一記記重錘,敲打在了趙胤的心裡,在耳畔久久揮之不去。

“若有來世……若有來世,願終生不入後宮。”

趙胤心中傷痛,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寧妃臨終前含淚微笑的容顏,貪嗔癡恨,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苦……

直到此刻,趙胤方纔猛然意識到,自己這一年,花費了太多心思,派了大量官兵搜尋衛芷嵐的行蹤,會不會做錯了?

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從選秀納妃之後,衛芷嵐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少,如今,自己這般找她,無論兩人還能不能回到從前,對於衛芷嵐而言,便是真的好麼?

腦海裡寧妃臨終前說的話,深深的刻在了趙胤的心裡,他一直便知道,其實衛芷嵐並不喜歡皇宮,從兩人還未大婚之時,她便很討厭進宮,當初選擇進宮,也是因爲心中愛他,但如今,趙胤並不能確定,衛芷嵐心中是否還對他有情,若是沒有,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再次給她帶來傷害?

趙胤不知道,也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從知曉衛芷嵐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自己便瘋了般,派出了大量官兵搜尋,也曾親自去過幾座城池,查找有關於衛芷嵐的下落,但如今,已是過了一年的時間,他方纔發現,似乎自己做的這一切,已是變得毫無意義。

若是衛芷嵐對自己早已沒了情,難道便要強行將她帶回西京麼?從此以後,便困在這深深的宮牆中?第一次,趙胤對自己的行爲,產生了質疑,竟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再繼續搜尋下去。

近乎一年的時間,若不是衛芷嵐有意避着自己,派出的這些官兵,不會搜尋不到有關於她的蹤跡;若真是如此,想必她也是不願意見自己的罷。

趙胤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內心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扎痛苦中,不知是否放棄,還是繼續搜尋;腦中回想起白湘的容顏,心中也越發變得不確定起來。

......

這場大雪連續下了三天三夜,沒有止歇,衛芷嵐坐在溫暖的屋子裡,也沒有出去過,外面狂風呼嘯,白雪皚皚,一派天寒地凍的景象。

室內,溫暖如春,衛芷嵐嘆了口氣,眸光看向窗外的大雪,也不知這雪要什麼時候纔會停。

從那日北含墨離開之後,衛芷嵐便沒有出過宅子,趙胤也再沒有來過,衛芷嵐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只感覺情緒很是複雜。

衛芷嵐收回視線,正巧阿蘿便推門走了進來,手中還拿着一個檀香木盒,遞給了衛芷嵐,笑道:“主子,方纔有人將這個送了過來。”

聞言,衛芷嵐面色不由得感到些許疑惑,眸光看向阿蘿,卻並沒有伸手去接,淡淡問道:“你可知是誰送來的?”

阿蘿如實回道:“具體是誰,奴婢也不知,因爲奴婢方纔出去,那人便將這木盒塞進了奴婢手中,奴婢還未來得及看清相貌,人便走遠了。”

語罷,衛芷嵐輕抿了抿脣瓣,猶豫了片刻,便接過了阿蘿遞過來的木盒,待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方白色的絹帕。

“明日辰時,離別亭,等你。”

衛芷嵐神色怔怔,但見絹帕上的字跡,龍飛鳳舞,筆墨珠峰間極是漂亮,這字跡衛芷嵐再熟悉不過,便是趙胤無疑,曾經在鳳雎宮的時候,他便經常寫詩作畫,早已是刻在了心裡。

離別亭?趙胤爲何要約她在離別亭相見?難道他將要回西京了麼?這倒是了,他是一國之君,西京距離北周都城,本就路途遙遠,趙胤總歸是不能在北周待得太久。

衛芷嵐苦笑,離開之時,便正是分別的時候,趙胤約自己在離別亭相見,便是爲了道別麼?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衛芷嵐,而是白湘,與趙胤沒有絲毫關係,也沒有任何牽扯,又如何能去?

阿蘿蹙了蹙眉,眸光瞧着衛芷嵐眼裡竟隱隱泛起了淚光,心中不禁感到擔憂,輕聲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衛芷嵐神色木然的搖了搖頭,語氣沒有什麼情緒的道:“我沒事,你退下罷,我想一個人靜靜。

阿蘿低聲應是,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也不知主子最近是怎麼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但也沒有多想,便轉身退出了房間。

衛芷嵐脣角滿是苦澀,傷痛的眸光凝視着絹帕,但見趙胤的字跡依然清晰,一筆一畫均是極爲用力,似乎下定了決心般,又似乎心中猶豫不決

僅僅不過是九個字,但卻在衛芷嵐已漸漸平靜的心湖,掀起了千層浪。即便她如何鎮定自己的情緒,似乎都不能冷靜。

衛芷嵐愣怔了許久,腦海中全是回憶着與趙胤的往事,最終苦笑了一聲,便走向了燭火前,將手中的絹帕,燃燒成灰。

房間裡,極是沉寂,衛芷嵐心中清楚,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去見趙胤,因爲即便是過了近乎一年的時間,趙胤曾給她造成的傷害,依然沒能平復,且自己也不能取見他,因爲趙胤此舉,更多的是在試探自己,許是他心中也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衛芷嵐。

因爲冬日天黑得早,這夜,總是要過得漫長些,然而衛芷嵐卻是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宿未得好睡。

......

次日,天亮的時候,早已過了辰時,衛芷嵐脣角綻開一絲蒼白無力的笑容,想起趙胤許是等不到自己,應是會離開的罷?

這樣也好,總歸是比無盡的糾纏要好得多,也是在此刻,衛芷嵐方纔明白,這一年的時間,趙胤似乎變了許多,若是以前,依着他的性子,定然是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手。

衛芷嵐嘆了口氣,想着趙胤既然決定離開,想必便是真的放手了,許是從此以後,也不會花費心思,搜尋有關於自己的行蹤了,從此以後,這世間,便再沒有衛芷嵐,唯有白湘。